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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9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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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6 章

    衛延的動作, 遽然停了下來。

    榻帳之內,一時安靜的杳無聲息,只有女孩低低的泣聲,糾絞着男子驟然壓抑的喘息。

    洛溦蒙着眼, 什麽也看不見, 卻似乎能感受到衛延身上繃緊的冷凝與微顫。

    他一直看着她。

    渾身的血液凝固, 像是随時會碎裂開一般。

    然而開口時,語氣平靜的仿佛沒有任何情緒:

    “周旌略,跟你說什麽了?”

    她既來給他解毒,必然是周旌略對她解釋過什麽,但那人膽子再大,也必不會敢提這樣的事。

    洛溦只想逃離,抑着抽泣,扭動手腕:

    “你先放開我,我就告訴你!”

    她指尖好不容易勾住了系帶的結,正要試着解開,卻被他俯身t攥了住。

    迦南淡香的燙熱氣息又靠近過來, 暗啞的聲音響在耳畔,“先回答我的問題。”

    洛溦被激出一陣戰栗。

    她知道, 自己惹到他了。

    誰都不會願意讓母親遭遇過的那種事被人知曉,甚至當作笑談。

    但這, 是他逼她的。

    他自己要做匪賊, 要行淫賊之事,既然是匪賊,就沒理由為長公主的事發火, 不是嗎?

    被他逼得承受不住,抽着氣, 逃躲不過。

    “不……不是周旌略,是十四年前有栖山教的賊寇潛入過渭山行宮,見到了……見到了那些事,我便是聽那賊寇說的!”

    洛溦別開臉,掙脫着手,竭力跟他拉開距離。

    這一回,衛延沒有再摁住她,由着女孩的手從自己掌心滑了出去。

    四周空氣,再次變得安靜凝固。

    洛溦默默喘着氣,委屈羞憤的同時,又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隔得許久,覺得聲音那麽顫了,輕聲開口道:

    “那賊寇其實……并不知道那個男人就是聖上,只以為是個尋常武官,所以也不曾傳出去,污了長公主的名,所以你……”

    說到此處,又随即抿住了唇,不再往下。

    衛延靜靜望着洛溦。

    視線,落在她緊緊抿起的唇上,一瞬不瞬。

    這是……

    在可憐他嗎?

    怕他覺得難堪?

    他伸出手,修長手指撫上女孩的脖頸,收攏,指節沿着她雪膩的膚,輕輕摩挲一瞬。

    指下的皮膚,立刻變得火燙起來,女孩剛剛抑止住的抽氣聲又急促起來,微啓着唇,委屈幹涸如同急着想吃糖的孩子。

    他牽了下嘴角,溢滿苦澀輕嘲。

    明明自己也都快碎了,還想着可憐他?

    可他……

    生來不就是該讓人覺得可鄙可憐嗎?

    衛延緩緩松開了手。

    洛溦終于透過氣來,扭頭偏去一邊,大口地呼吸着。

    身邊的迦南香氣淡散了去,床榻邊沿仿佛傳來什麽動靜,又一瞬歸于平寂。

    洛溦感覺勾着系帶的手指重獲了自由,忙摸索着解開了結,扯松,騰出手來,然後一把拉下了蒙在眼睛上的腰帶,掙紮着撐起身。

    榻帳外,衛延已大步走到了門前,拉開了屋門。

    屋外飄揚的雪蜂擁卷入,撲灑到他身上。

    雪風鼓起男子身上一襲尋常素布的衣袍,皆因裹着主人的一副好身軀,亦顯得神姿仙徹,如圭如璋。

    洛溦撐起了身,手伸到了帳簾上,握着簾緣,卻遲遲不敢掀開。

    衛延出了屋,關了門。

    洛溦這才如緩過一口氣般的,靠回到身後的軟墊上,眼淚簌簌直下。

    身體,一直還有些打顫,後來漸漸冷卻平複,沒有人再亂觸碰,也就不再那麽難受了。

    腕間的傷口,被他拿腰帶綁過,卻反倒因此止住了血。

    洛溦擁過裘被,靠着軟枕,将傷口舉到外面,另一只手拭着眼淚。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傷心什麽,又或者……更多的是害怕,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複雜,心口沉甸甸的。

    積累的疲憊侵襲全身,哭過的眼皮很快變得沉重,不知不覺的,人擁着裘被,沉入了睡夢。

    夢境裏,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的長公主府。

    屏風外,那個漂亮小哥哥正低頭盯着手裏的東西,長久的默不作聲。

    就在她等啊等,等得實在按捺不住好奇,終于從藏身的屏風後走出去的那一刻,小哥哥突然把手裏的東西放到案上,另一只手抓起旁邊的厚重大硯臺,狠狠砸了上去。

    飛濺的碎礫,擊到了她的小臉上。

    她下意識地閉緊了眼,又慢慢睜開,看見地上散落的白色小碎片,忙蹲下撿起一塊大點兒的。

    好像是……

    什麽白玉器物的碎粒。

    她擡起眼,見男孩握着硯臺的手還緊攥着,另一只手浸滿了血,壓着一個白玉的圈環。

    他也正朝她望來,目光因為被窺破了秘密而戒備凝冷,黑曜石般的幽沉。

    她記得那個白玉環,是男孩姨母拿給他的,說是他母親的遺物,從前日日戴在身上的。環原本有兩個,連在一起,所以叫連心環,可有意思了。

    但此刻她的注意力只在男孩流血的手上,心都擰疼了,趴到案邊不停地給他傷口吹氣,仰頭問道:

    “疼不疼啊,沈哥哥?”

    洛溦的意識,在夢境中浮浮沉沉。

    過了不知多久,掀開眼皮,恍惚看見阿蘭坐在自己身邊。

    見她醒來,阿蘭激動地端了杯水過來喂她喝下,又跑出了屋去跟人禀報,待再回來時,手裏端着碗藥:

    “宋姑娘喝藥吧!我們卧龍澗的大夫也跟來了,說你沒什麽大礙,喝了藥再休息會兒就好!”

    洛溦還有些迷迷糊糊,就着阿蘭的手喝完藥,又被按回躺下,再次睡了過去。

    次日徹底清醒時,已是快傍晚的時間。

    洛溦下了榻,雖覺身體還有些虛,但精神已好了很多,洗了澡,換上阿蘭帶來的衣物,坐到窗前梳挽頭發。

    阿蘭一邊幫忙整理衣物,一邊禁不住訝道:

    “姑娘流了好多汗,床榻都濕了,幸好沒着涼!”

    洛溦想起昨日自己與那人衣衫濕透、緊貼在一起的情形,擡手挽發的動作,一瞬僵硬。

    阿蘭不知洛溦所思,以為她夠不着,走過來,拿起案上的簪子幫她绾發。

    “這簪子真好看啊。”

    阿蘭摸了摸玉簪的簪頭,問洛溦:“這個是栀子花吧?”

    洛溦從銅鏡裏盯着阿蘭,目光又移向自己發髻間的簪子,半晌,怔忡着慢慢反應過來什麽。

    她擡起手,把簪子抽了出來,撂到一旁:

    “你待會兒幫我扔了吧。”

    “為什麽啊?”

    阿蘭不解:“這麽好看的簪子!”

    洛溦垂了眼,“我戴着總遇到麻煩,感覺有點不吉利。”

    這樣啊。

    阿蘭“喔”了聲,覺得這也勉強算是個理由吧。

    她收起簪子,重新用系帶幫洛溦梳了個發髻。

    洛溦心緒稍定,想起阿蘭是卧龍澗的人,斟酌問道:

    “你們周大哥,有提過長安那邊的事嗎?”

    她來雪山的路上,聽車外周旌略與部屬說話,大致明白他們此次在長安的計劃沒有成功,并且好像還在神策軍手裏吃了大虧。

    所以看來自己提前給景辰送去的消息,還是有用的。

    阿蘭的神情沮喪起來。

    “我也不是很清楚,本來周大哥這次帶着李壯他們出澗的時候,還跟我說,很快也能讓我出澗,過上普通人的日子,可是現在看樣子……好像還是不成的。”

    “不過昨天我逼問李壯,他倒終于肯跟我說我的身世了。”

    “原來我阿娘從前是在秀織坊做活的,因為針線特別做得好,被薦去了長公主身邊伺候。十三年前,長公主死在渭山行宮,據說死得有些不光彩,皇帝要掩蓋真相,就坑殺了随行的一百多名宮人,還給他們安上了暗通栖山教的罪名,說是因為裏面有人勾結逆黨,才害了長公主。”

    “那裏面,就有我阿娘。”

    “我當時年紀小,也不知緣故,只記得官軍沖到我家,殺了我阿爹和阿弟,我在米缸裏躲了三天三夜,後來周大哥找來,才把我救出去的……”

    阿蘭說起舊事,語氣幽微,沉默片刻,又振作起來:

    “不過李壯說,衛公子是很厲害的人,總有一天會幫我們洗脫罪名的!到時候我就可以出澗,住進城鎮裏,像宋姑娘跟我說的那樣,學一技之長,像普通人一樣生活,對吧?”

    洛溦從銅鏡裏注視着阿蘭,心中五味雜陳,用力對她彎了下嘴角:

    “嗯。”

    時值暮後,周旌略和部屬聚在對面的木屋裏烤火吃飯。

    洛溦跟着阿蘭行到門口,先小心翼翼朝裏面掃視一圈,不見衛延,方才走了進去。

    周旌略擡頭看見洛溦,起身走了過來,先示意阿蘭坐去吃飯,然後問洛溦道:

    “你餓了沒?”

    洛溦搖了搖頭。

    她一百二十個不願意出來晃悠,生怕遇到那人,可又不能不親自過來一趟,問問周旌略接下來的打算。

    正想要開口,周旌略卻從旁邊提了個食籃過來:

    “沒餓正好,把藥給公子送去,人在寨子後面,沿着中間的路過去就行。”

    洛溦寧死也不願接這活兒:

    “幹嘛要我去?”

    周旌略扭頭看了眼圍着火堆吃烤羊肉的部屬。

    “大夥都在吃飯,就你不餓。”

    盯着洛溦,“怎麽,覺得我們出身微賤,不能使喚你?就只許你使喚阿蘭,飯也不讓人家吃,又出去跑腿?”

    “當然不是。”

    “不是就拿着!”

    周旌略把食籃塞給洛溦,推她出了屋。

    屋外沒有下雪,天光映着雪色,灰白茫茫的一片,四周山巒如堆瓊積玉,皚皚巍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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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溦攏了下阿蘭帶給自己的毛織鬥篷,沿着周旌略說的道路,拖拖沓沓地往寨子後面走去。

    越往前走,地勢越高,待登轉過一段石階,眼前視野陡然開闊。

    峰巒之下,是一片開闊的湖面,結着冰,映照星月之光,皎若明鏡。

    兩側雪峰高聳如斧斫,寂靜矗立,如同傳說中守護山林的神祗,沉默駐于天地之間。

    洛溦被這樣的美景所震憾,紛雜的心緒安寧了幾分,恍覺天地之大、人之渺小,再多的愁苦憂思,百年之後,亦不過蒼茫塵埃,不值一提。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總不可能躲一輩子。反正,也往他心口捅過刀了。

    真的刀,誅心的刀……

    比起從前生死一瞬的險境,比起落到像姜興那樣的人手裏,這點兒難堪算得了什麽?

    她一面給自己打着氣,一面攥緊食籃朝前走去。

    山道盡頭,熟悉的身影伫立在峰崖之畔,裘衣鬥笠,衣袂翻揚。

    洛溦剛下好的決心,又陡然飄忽起來,停了腳,咬着唇,視線巡逡一瞬,見旁邊山洞前有個石臺,輕手輕腳走過去,把食籃放到了上面。

    轉過身,正想趕緊走人,突聽見身後腳步聲踩在雪地上,不疾不徐的,朝自己靠近而來。

    她身體驟然變得繃緊。

    “周旌略讓你來的?”

    衛延的聲音,在身後低低響起。

    洛溦聽他聲音還是衛延,揪起的心稍稍落下幾分,挪着腳尖轉過身,也不看他,瞅着石臺上的食籃:

    “噢,嗯,他讓我送藥給你。”

    說完旋身就走。

    “等一下。”

    衛延的語氣不帶什麽情緒:

    “等我喝完,把碗帶回去。”

    他說着,摁住腰間的傷口,緩緩坐到放食籃的石臺上,伸手揭開了籃蓋。

    洛溦趁着他低頭的一瞬,偷偷觑了一眼。

    模樣,也還是衛延。

    于是心,又回落了幾分。

    衛延端起碗,開始喝藥。

    他喝得很慢,也不知是嫌燙還是嫌苦,每喝一口,便要停上片刻。

    洛溦暗咬牙根,扭頭看了會兒山,又望了會兒湖,最後擡眼去看天上的星星,忽又想到什麽,忙收了視線,盯着自己腳尖。

    藥終于喝完了。

    衛延把碗放回到食籃,蓋好籃蓋:

    “拿走吧。”

    洛溦忙松了口氣似的走了過去。

    可衛延就坐在籃子前面,兩條大長腿支着,後面就是山壁,她的手不碰到他就根本伸不進去。

    她無奈道:“你能讓一下嗎?“

    衛延擡起頭,一雙眼深沉沉的:

    “不能。”

    離的這麽近,洛溦沒法不再看他。

    視線交彙,目光緊絞,心底苦抑的諸多情緒不受控制地竄湧上來。

    他就是存心的。

    她一早就該知道,他是個多麽壞的人。

    “那你自己拿回去吧!”

    洛溦兇巴巴撂了話,扭頭就走。

    腳下吱吱地踩着雪地,轉過山道彎處,又蹬蹬下了結冰的石階,一不小心差點兒滑倒,踉跄着停住了腳步。

    不知想到了什麽,立在原地,咬牙擡頭望着天,半晌,重重的呼了口氣,又轉身走了回去。

    衛延仍舊坐在石臺上,孤絕的,猶如一尊融入雪景的冰塑。

    洛溦大步走過去,用力将他朝旁邊推開了些,徑直越過身,一把将食籃給扯了出來。

    動作太快,地又滑,推在他身上的手不自覺地借了點力,穩住身形,被他順勢半扶半握地,捉去了指間。

    “為什麽回來?”

    他淡聲問道。

    洛溦想抽出手,垂眼瞥見他沒戴皮韘的手握着自己,手指修長遒勁,食指指節處一圈淺淺的戒痕。

    她忙移開眼,沒好氣地道:

    “你以為為什麽?我如今跟你們這群匪賊待在一起,自然不敢得罪,事事都得言聽計從,才能央着你們早些送我回長安……”

    衛延沉默半晌:

    “回長安,打算做什麽?”

    “回長安……”

    洛溦氣咻咻的話,頓在半途。

    回了長安,自然……只能是回玄天宮。

    她的任狀終身不能致仕,是要待一輩子的。

    可回玄天宮的話……

    回玄天宮的話……

    洛溦突然擡起眼,盯着澹然握着自己手的男子,許久,都吐不出一個字。

    天高海闊,廣袤無垠。

    可唯獨她,好像一早就落進了誰的網。

    怎麽逃,都出不了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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