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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3 章
景辰帶着洛溦, 縱馬沿渠岸進到安興坊。
一隊重甲士兵從啓夏門的方向而至,拖着數丈寬的拒馬疾馳奔過,一面大喊“宵禁”,一面将兩側驚慌失措的百姓驅趕開, “轟隆”數聲将拒馬t拖置到坊口前, 架出護城防禦。
百姓們也看到了皇城那邊的火光, 吵雜議論着,一邊拖兒抱女,急匆匆往回家的方向趕。
景辰勒住馬,解開氅衣披到洛溦身上,再拉起風帽系緊,将她嚴嚴實實遮住:
“你先去懷寧坊,我在那裏有處宅子,書房裏有暗室,護衛會教你怎麽進去。”
洛溦為同景辰見面,事先将玄天宮的護衛打發了掉,景辰安排身邊幾名心腹護送洛溦先行離開。
洛溦放心不下, 正想開口,卻見又一隊銀铠兵馬自皇城門馳來。
為首軍将看見景辰, 停馬道:“景侍郎!快帶我去神策營調兵,宮裏翻天了!”
說話之人是太後的侄孫王敏顯, 在禁軍中領副将職, 此時滿臉煙塵色,像是剛經歷完一場惡戰:
“你剛離宮不久,天恩殿那邊就出了亂子, 到處都是逆黨!”
那些賊人也不知是從哪裏竄出來的,竟用伏火雷斷掉了天恩殿飛檐, 禁軍聞聲而動,卻被堵在天恩殿外的宮道。道內一時火光沖天,點燃了火的箭矢從天而降,附近受到驚吓的宮人們驚聲尖叫,發瘋一般地不顧宮規禮、禁軍刀戟,接踵狂奔,一面大喊:“栖山教殺進來了!”
王敏顯和大多數禁軍将領皆出身士族名門,不曾有過什麽真正的沙場經驗,見此情形也有些懵,只覺周圍全是人影,奔跑着的,抱頭蹲地、混亂失措的,驚叫聲一傳十、十傳百,亂的猶如修羅地獄!
大乾戍衛最嚴密的地方,怎麽就突然進來這麽多逆賊?
“我底下的人看見逆黨裏有骁騎營的人。這事定是豫王勾結栖山教賊搞出來的!守宮城的是他手下的骁騎營,如今全都死的沒影兒似的。直他娘地要謀朝篡位,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麽出身!”
王敏顯死裏逃生,心有餘悸,罵罵咧咧。
景辰問完情況,安撫住他,道:
“我離宮前調了神策軍增守各城門,朱雀門和承極門也有人,此刻過去,應保無虞。”
王敏顯聞言既驚又喜,若不然他還得去城外的神策營調兵,一來一回賊人早就殺進大殿了!
“太好了!”
轉念想到離宮前太後派王喜瑞給自己傳的話,猶豫了下,視線掃過景辰身後的洛溦和馬車。
景辰表情淡定,“是要交給娘娘的人。”
王敏顯點了點頭,打馬靠攏,湊近景辰,低聲道:
“娘娘剛讓人傳了話,眼下是借刀的機會,既然你手裏有兵可用,待會兒咱們一定別手軟。”
說着拿手指比了“二”和“四”兩個數字,又做了個砍削的動作。
景辰清俊溫和的面孔,一瞬凝肅。
半晌,微垂了垂眸,轉過身,目光複雜地在洛溦藏在兜帽下的臉上停留一瞬,吩咐護衛:
“你們先走吧。”
護衛們護送着洛溦和馬車調了頭,往懷寧坊的方向行去。
皇城和城門的混亂,已然波及整個長安,大家都不确定到底發生了什麽,可越是這樣,流言蜚語傳得越離譜可怕,讓人滿心恐慌。
無數百姓着急回家避禍,商賈走販則慌着收攤轉移貨物,整條朱雀大街上一團遭亂,婦哭兒啼。
洛溦與随行諸人剛轉進接連西市的坊口,就聽見身後一隊人馬由北急沖而至。
莫約是趕着去哪兒,隊伍裏的武衛們開始驅趕堵住了路口的車馬百姓:
“讓開!”
“趕緊讓開!”
武衛們先是一頓揮鞭,後又取下槍戟,戳推着障礙物。
被武衛們擋護在隊伍中央的,是一臉惶然失措的大皇子豫王。
直到這一刻,他都好像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前一刻他還坐在父皇的壽宴上喝酒笑談,享受着前來敬酒的朝臣們的阿谀奉承,可下一刻天恩殿那邊就傳來消息,說守着皇城三門的骁騎營反了,還還放了栖山教的逆賊進宮。
自從齊王被奪權,骁騎營便轉由豫王直轄,領兵的将領焦豐、趙三溪,至少在明面上看着,都是他從南啓帶來的親信。
豫王依稀反應過來,自己被人擺了一道。眼下謀朝篡位的罪名幾乎坐實,難逃誅九族的命運!
幸而跟在身邊的妻弟姜興有幾分機敏腦子,趁亂尋了個機會扶他出了側殿,逃離禁宮。
“姐夫莫慌,東三州的兵權不還在姐夫手裏嗎?我們先出長安,去商州,再從長計議!”
姜興在南啓是有名的膏粱纨绔,前段日子聽說豫王在京城混得順風順水,剛死乞白賴地求着跟了過來,還沒來得及見識長安的花天酒地,就遇到這種事,也是自覺倒黴透頂。
豫王想到手裏的兵權,心緒稍定,明白總之眼下必須盡早逃離長安,方能有一線生機!
此時姜興唆使随行武衛,驅趕着周圍的百姓,讓他們讓出道來。
一名武衛的戟尖挑住一輛板車上的竹簍,狠狠掼到地上,竹簍裏的嬰孩滾了出來,嚎啕大哭,母親撲了過去,卻被馬蹄踏到了背上,凄聲慘叫。
“豫王殿下。”
之前被武衛驅擠到街邊的洛溦,原是不想插手管閑事,此刻見狀也再有些隐忍不住,扯缰往豫王的方向靠近了些:
“能否請殿下約束部屬,眼下宵禁,百姓們也都着急回家,如此驅趕只會讓人心更恐慌,不如讓護衛維持住秩序,逐一通行,都能走得快些。”
她與豫王之前在紫微臺和曲江宴上有過接觸,算是有幾分交情,且先前并沒聽見王敏顯和景辰的對話,只道豫王此刻是因為公務需要借道快行。
豫王被人喊破了身份,卻是頓時汗毛驚豎,望将過來:
“放肆!什麽人在胡言亂語?”
天色已黑,燈火稀疏,到處都是人影。
洛溦沒了辦法,只得擡手摘了兜帽,亮明身份:
“是我,玄天宮的宋洛溦。”
誰知玄天宮三字一出,周圍百姓頓時圍聚過來——
“是玄天宮的慈主娘娘!”
“皇城現天雷,長安是不是遭天譴了?”
“城門也封了,是突厥人殺進長安了嗎?”
……
豫王認出了人,遲疑一瞬,制止住武衛繼續推攘。
一旁的姜興盯着洛溦的方向看了會兒,琢磨片刻,轉過頭對身邊的親信迅速交代了幾句。
親信領了命,下馬閃身擠進人群。
不多時,街邊的一家油鋪突然爆出熊熊烈火。
火舌自油鋪騰舐夜空,随即向周邊擴散開去,将整條大街上照得一清二楚。
原先還在圍聚的人群一下子驚恐逃散,混亂成一片,身形單薄的婦人和孩童們更是被推擠攘到地上,無力哭喊。
洛溦忙吩咐護衛救人,自己也翻身下馬,扶起被擠到近前的幾名婦人和孩子。
剛直起身,忽覺腰間一緊,随即便被人擄上了馬背,直沖而出。
-
帝宮。
承極宮內外,此時已亂作一團。
周圍可調用的兵力全都退去了大殿,戍衛殿內的皇親貴胄和藩國使臣。
殿外失了指揮,兵部尚書耿榮臨危受命,領一隊人馬殺出,試圖與趕來救駕的神策軍裏應外合。
暗夜中的宮闕,四處火光沖天,肆意蒸騰。時有凄厲的慘叫聲,自宮巷間回蕩傳來。
耿榮剛帶人踏上通往朱雀門的花林宮徑,冷不丁側面殺出一身形魁梧之人,手中鋼刀當胸橫舉,徑直揮來。
耿榮年輕時也上過戰場,但二十餘載養尊處優的日子到底消磨了銳利,側身躲避的剎那,人已被對方來勢洶洶地踢翻在地,噴出一口鮮血。
周圍的兵士,與宮林間湧出的賊人拼殺到了一處。
耿榮爬起身,瞬間又被人攥了衣領,轉過頭,瞧見火把光亮中的一張黑臉。
他又懼又怕,面上強撐出氣度,怒斥道:“你這犯上作亂的賊寇,速速放手,本官或可饒你性命!”
“賊寇?”
晃動的火光中,周旌略笑得瞠目睚眦:“旁人叫我賊寇倒也罷了,唯獨耿大人你叫不得!”
耿榮見他竟知自己姓名,不由得怖畏更盛,“你……你是誰?”
周旌略将耿榮提拎起來。
“你看清楚了,你爺爺我,晉王府親勳翊衛旅帥周旌略是也!”
他一字一句,“二十年前,拜耿大人所賜,我一家滿門皆成逆黨,死無全屍!”
說完手中鋼刀一晃,”噗“的一聲便捅進了耿榮腹間,繼而用力轉動刀柄。
耿榮發出凄厲慘叫,想起二十年前的舊事,魂飛魄散:
“那……那些事不是我做的!是虞欽奉聖上密令,我……”
周旌略不等耿榮說完,拔出鋼刀,往他脖頸一抹,将其頭顱斬斷,提到了手中。
焦豐退了過來,掃了眼耿榮屍體,t“老大該留着姓耿的!咱們不是要逼皇帝認罪翻案嗎?這也是個人證!”
“人證多的是。”
周旌略把刀刃在屍體上抹幹淨,“晉王案也好,渭山行宮案也好,老子都有的是人證!”
郭酒娘死前留下的,是人證,卧龍澗裏那些像阿蘭一樣,以為家人是逆賊伏誅、迄今不敢踏出澗口半步的孩子也是人證,甚至那位神姿仙徹般的人物,他,也是人證!
這時,趙三溪帶着人從朱雀門方向匆匆趕來,喘着氣急道:
“不好了老大,神策軍的人殺進來了!公子讓咱們立刻出宮!”
“不可能!”
焦豐不敢置信,“神策軍的營地不是在外城嗎?怎麽這麽快就能過來?”
他們的計劃周詳,萬無一失,但卻是基于完全掌控住皇城一帶兵力部署的前提。
若是神策軍突然殺進來……
周旌略此時殺紅了眼,根本什麽都不顧,“老子不管那麽多,殺進去!”
趙三溪攔住周旌略,“那颍川王殿下我們也不管了嗎?我們現在上殿,就得亮明身份。一旦我們亮明晉王舊部的身份,颍川王殿下就活不了了!”
周旌略瞪着趙三溪,“不是讓李壯去帶颍川王出城了嗎?”
“李壯的人在延興門被神策軍攔下了!”
神策軍,又是神策軍。
“直他娘的!”
周旌略仰天怒罵,大吼出聲。
他攥着刀柄,糾結良久,到底沒法不顧蕭佑性命。可就算翻不了案,也要讓皇帝老兒吃上苦頭!
“去把承極宮外的伏火雷點了!”
周旌略吩咐下去,随即帶着親随出了林徑,找到提前備下的坐騎,翻身上馬。
朱雀宮道的盡頭,衛延策馬等候在夜色中,神情隐于鬥笠的笠影下,晦暗難辨。
見周旌略等人撤了出來,他挽缰調轉馬頭,往外馳去,餘人跟了上去。
一行人奔出不久,便與領兵馳過朱雀門的景辰和王敏顯撞了個正着。
“全給本将軍拿下!”
王敏顯立刻發號施令,“一個不留,格殺勿論!”
可這時,承極宮的方向突然爆出接連的轟隆巨響。
王敏顯這下也顧不得擒賊了,對景辰撂下一句:“這裏交給你了!”
随即帶着一隊精銳,往承極宮方向趕去救駕。
餘下的隊伍,雙方沖殺在了一起。
周旌略此時恨極攪了自己計劃的神策軍,什麽也不想便打馬揮刀,砍向顯然是神策軍首領的景辰。
景辰身邊的副将長槍挑出,格開周旌略的攻襲。周旌略順勢滾身下馬,揮刀劈向了副将身下坐騎,戰馬痛楚嘶鳴、前蹄高揚,瞬間将副将甩下了馬背!
而周旌略的前胸也被馬蹄踢中,人被掀翻在地,噴出一口鮮血。
衛延策馬上前,伸出手,将周旌略拉到自己坐騎上。
這時一名侍衛自朱雀門疾馳而至,勒馬于景辰身邊禀道:
“景侍郎,宋姑娘被豫王的人帶走了!”
景辰遽然變色,扯了缰繩就要調頭。
對面的衛延卻也已縱馬而出,越過景辰的剎那,取過弓箭,搭箭在弦,反身瞄準。
夾雜着巨大勁力的箭矢,迎面破風而來。
“噗”的一聲,沒入景辰胸口,将他釘落下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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