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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
洛溦驚出一身汗, 差點就要出聲,卻被衛延隔着薄衾捏住了下颌。
她回過神,調整了一下呼吸,掙紮着将衾角拉開了些, 壓着聲道:
“我不會出聲的, 你趕緊走開!”
他上次帶給她的心理陰霾還沒退散, 此刻又突然靠這麽近,還是在床上,她哪能不害怕?
衛延撐起身,下了榻,走去房間的另一頭。
洛溦剛松了口氣,卻見衛延收拾起地上被褥,又折返回來,将被褥扔到榻上,自己也翻身上了榻。
洛溦忙往後縮:
“你要幹嘛?”
衛延冷着聲:“說了,官軍查房。”
洛溦戒備地瞪着他,漸漸明白過來。
他倆現在扮作夫妻, 身份文書上寫得明明白白,要是待會兒官軍闖進來, 發現夫妻二人不睡在一處,定是要起疑的。
洛溦道:“你不是答應過, 要把我交給官府的人嗎?我現在就可以自己出去!”
黑暗中, 衛延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你若是現在出去,立刻就會出賣我們。”
洛溦咬了下唇。
是, 她當然想出賣他們!
要不是顧念着阿蘭的性命,她根本就不會老實配合這幫賊寇!
床榻原本不小, 但突然多出來一個身高腿長的男子,空間頓時便變得有些逼仄。
洛溦裹着被子,又竭力往後縮了縮,身體緊貼住冰冷的牆面。
衛延側頭盯向不斷朝裏“蠕動”的女孩,莫名有些好笑:
“我都沒怕,你怕什麽?”
洛溦一時沒反應過來,“你什麽意思?”
衛延不語,一把扯過被褥,擋在了兩人中間。
洛溦這下,好像明白過來他剛才那話的意思了。
她頓時血往上湧,“就你這肮髒龌龊醜陋之輩,我就是死,也不會多看一眼!”
明明不要臉的就是他,山林雨夜,濕漉漉的手指纏在她指間不停插來插去,現在還敢裝出一副高傲不可亵渎的模樣,來諷刺她是更危險的存在?
洛溦只恨自己不是宋昀厚,滿肚子生意場上學來的污言穢語,否則此刻必是要将這姓衛的罵得狗血淋頭!
屋外的腳步聲漸漸逼進。
後院裏,不斷傳來開門、喝問、關門的聲響,還有客棧老板在一旁陪着笑的解釋聲——
“哎這就是最後一間了,小店最好的上房,住着剛才那商團的家主夫婦……”
軍官直接拿刀撥了門闩,不給反應的機會,徑直便帶人走了進來。
衛延不動聲色,将擋阻在他和洛溦之間的被褥拉回到自己身上,擡手掀開床簾:
“怎麽了?”
軍官拿着火把照了照,見年輕男子相貌并不符合通緝畫像,再往床榻裏面掃了眼,見少女側身裹着被衾,許是被火光所擾,微微偏了下頭,一縷青絲自衾沿垂落,姿态卻并無什麽異樣。
衛延放下了床簾。
周旌略跟了進來,也客氣陪着笑臉,悄悄塞給軍官一張銀票:
“軍爺,我家少夫人在這兒呢,年輕娘子面皮薄,身份憑信什麽的我都保管着,軍爺可以到我房間查驗。”
軍官看了看銀票上的數目,又舉着火把四下照了照,帶着部屬退了出去,“走!”
屋門被重新關上,屋外火把的光亮,漸漸遠去。
洛溦扭身從被子裏探出眼,張望一瞬,又将目光收回,不經意間掠過身畔的衛延。
此刻隔擋在兩人之間的被褥被他拉開,視線再無阻隔。
遠去的火光逐漸暗淡,剎那一瞬,勾勒出男子的側顏輪廓。
洛溦還從沒瞧過衛延不戴鬥笠的模樣,一晃之下,見他鼻梁高直,眸色似蘊靜泓之滟,比平日看上去極其普通的面容,多出幾分驚豔之色。
大概……是側臉生得比正面好看的那種人吧?
衛延不動聲色,将被褥重新擋到兩人之間:
“別看我。”
洛溦回過神,大窘,“我是在看官軍走了沒有,誰稀罕看你?”
帳內的光線,再度晦暗了下來。
女孩的呼吸聲像是帶着惱怒,氣鼓鼓的。
但只要他稍稍一動,她便立刻像兔子似的,慫慫貼去了牆邊。
衛延又好氣又好笑,撤回視線。
腦海裏,莫名浮現出往事。
他沉默片刻,兀然緩緩問道:
“上次你說,你未婚夫……是觀星修歷的?”
“是又如何?”
洛溦這下找到了自證的機會:“他英俊非凡,勝過你這種荒野匪盜千倍萬倍!我既看過他的模樣,旁人在我眼中,自然只是猥獕不堪入目!”
衛延道:“所以說到底,你無非也只是看人皮囊,為色相所惑罷了。若哪日他褪了皮囊,露出陰暗肮髒的底子,你只怕逃得比誰都快。”
洛溦怒斥:“你少胡說八道!”
衛延波瀾不驚,“你怎知我一定是胡說八道,再親近的人之間,也是有秘密的。”
“就算有秘密又怎麽樣?我跟他從小相識,有什麽秘密都知道,有什麽底子我也都不在意!他就算背負再多,也比你們這些賊寇強千倍萬倍!”
洛溦一頓輸出,轉念又一想,跟這種匪賊辯解純粹就是浪費時間。
遂氣哼哼裹了被子,轉身拿臉貼牆,不再吭聲。
衛延側過頭,凝視女孩背影片刻,收回目光,望向黑暗中的帳頂。
從小相識,什麽秘密都知道。
有什麽底子,也都不在意。
當真,都還記得。
也當真,都不在意嗎?
“人又沒辦法選擇誰是自己父母,為什麽要因為父母的罪過而受責難?不然照你這種說法,誰人祖上沒有幾個壞人,誰人血脈裏沒有幾分罪惡,那大家都不要活了,就成天坐着自責自虐好了……”
“就算人無法選擇出身,也無法預知一生起伏,但只要我還在,就斷不會坐視旁人傷他辱他。只要我一直陪着他,他便不會窮途末路,也無懼聲名狼藉。”
他閉上眼,握了握纏着繃帶的手。
食指的指節處,沒了指環,只餘一道淺淺的戒痕。
掌沿被她咬破的傷口,倒是拉扯出一陣銳利的疼痛。
他睜開眼,又一次看向洛溦的背影。
女孩氣咻咻地裹着被子,遮得嚴嚴實實,只t有一縷發絲還垂在被子外面。
衛延緩緩伸出手,觸向那一縷頭發,指尖輕輕勾住。
冰涼軟滑的感覺,令他一瞬恍惚顫栗。
他不覺用力,将發絲絞進手掌傷口裏,借着那一抹陡然而生的痛意,壓住了胸中蔓延出的窒息與掙紮。
洛溦攏着被子,突然覺得頭皮一緊,忙扭轉回頭。
衛延松開了手。
洛溦警惕地盯了他一眼,又朝屋外的方向看了看,沒好氣地說道:
“外面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了,官軍肯定已經走了,你要不……還是回地上睡吧。”
黑暗中,衛延抑着氣息沉默片刻,伸出手,一把扯過被褥,翻身下榻而去。
*
一夜相安無事。
翌日啓程,重新上路。
因為早已遠離了卧龍澗,不再擔心洩露路線,洛溦馬車上的窗板被拆了去,換成了窗簾。
她撩簾望出,見馬車前行,一直是在往南走。她記得周旌略說過,他們假扮的商團是要去兖州做買賣,并且要等事情辦得差不多、能安然全身而退時,才會放了自己。
可這樣的話,她便會離淮州和長安越來越遠,再想去尋景辰和哥哥,就又要耽擱許多時日。
若有機會,還是得盡早地離開這群人!
車行至午後,抵達了宣城附近。
這裏是洛水地界往南的最後一道城關,再往南走,就将進入兖州邊境。
也因如此,此處的關卡盤查更為嚴苛,離城關尚有兩三裏地的距離,道上就已經排起了長隊,馬車、牛車堵了一路。
早上經過的好幾處盤查點,通告欄上已經開始出現洛溦的畫像。只是或許畫師趕得匆忙,畫的樣子略有偏頗。眼下到了宣城,周旌略不敢大意,讓阿蘭又給洛溦的臉上塗了層姜黃的敷粉,再畫粗了眉毛,還打算用特制的軟膠皮粘在輪廓起伏處,掩去原本容貌。
洛溦從前不知還能用軟膠皮改換相貌,趁着阿蘭調制膠皮的工夫,取了一小片,對着窗簾縫隙透入的光,細細研究。
這時馬車外,一隊黑甲騎兵打馬經過,被擁堵的車輛阻擋了行速,提聲吆喊避讓。
洛溦忽聽見有人聲似曾相識,忙把車簾再撩開了些,探目望去,看清勒馬指揮黑甲騎兵的那名将領,竟然是齊王的副将褚修!
當日她随蕭元胤乘船東行,褚修便随行左右,有幾次吃飯時碰見,還曾互相見過禮。
洛溦腦中思緒,一剎那電光火石般地紛雜疾馳,視線游移,掃了眼馬車周圍的栖山教匪,莫約有九、十人。馬車的前方,周旌略坐在馬背上,似乎擔心被人認出,垂低了頭,卻又始終擋在了衛延的坐騎之前。
車畔的黑甲騎兵,在褚修的指揮下,見縫插針地逐一通行而過。
眼看着整支隊伍就要全部走完,洛溦知道自己不能再猶豫下去了,狠攥了下手心,深吸了一口氣,掀簾喊道:
“褚将軍!”
馬車周圍的氣氛,頓時驟然凝固。
阿蘭扔了手裏的膠皮色料,拽住洛溦手臂,驚慌失聲:“宋姑娘,你在幹嘛!”
洛溦拉開阿蘭的手,安撫地握了握。
之前她一路乖乖配合,除了沒法确定能安然逃離,最大的原因便是擔心自己一旦揭露衛延他們的身份,頭腦單純的阿蘭不懂撒謊自保,必是會被定罪成亂黨,難逃一死。
但眼下遇到了褚修,算是熟人,只要自己好言相求,理應能有轉圜的餘地!
車外褚修聽到喚聲,已循聲望來。
洛溦想起自己臉上還姜黃敷粉,擔心褚修一時認不出來,忙又說道:
“我是玄天宮的宋洛溦!前些日子我與齊王殿下在船上一起用膳時,還是将軍幫忙送的酒!”
褚修尚沒來得及反應,卻忽覺馬車前方,有兩道極冷的視線投了過來。
殺機寒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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