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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客船平穩西行, 洛溦白天補了個覺,傍晚醒來,覺得精神好了很多。
之前因為齊王的那些話t而被攪亂的情緒,也漸漸平複了下來。
她出了艙, 走到甲板上, 見好些乘客都聚在船尾, 圍觀船家撒網捕魚。
客船不比兵船,到了天黑時分都是要停泊靠岸的。
此時時近日暮,客船抵達了靠近驚鴻灘的渡口,船家下錨停穩船,又順便撒了漁網。
孩子們都好奇興奮,圍着船尾嚷着要看捕魚。過得片刻,見遲遲不收網,又都失了耐心,開始在甲板上追攆瘋鬧起來。
之前摔跤的小女娃也在,正和另外兩個女孩子一起,守着景辰身邊, 央他教她們作畫。
船上的畫具有限,景辰将竹紙打濕了四角, 黏在船舷板上,執筆勾勒線條, 微笑着問孩子們想學畫什麽。
筆起筆落間, 山水飛鳥、行船踏浪,栩栩如生。
宋昀厚則站在船尾跟船家聊天,見洛溦過來, 跟她八卦道:
“好多人都在議論淮州兵亂的事,說太史令占的那道谶語太靈驗了, 真是神人!那些打算去長安投奔親戚的船客都在說,到了京城第一件事,就是去玄天宮外面燒香祈福!”
他扼腕嘆息,“早知道,當初我在龍首渠的算命鋪子就該繼續開下去,現下生意不知能有多火爆!唉!”
洛溦擡眼朝船尾外望去,見渡口附近前前後後停泊了好幾艘大客船,因為彼此停靠得很近,幾條船上的客人都聚在船舷周圍,跟對面的人聊天閑談。
豫陽兵亂驟起,有點兒家底的人家,都想法雇了客船,帶着婦孺去東邊暫避。
洛溦記得曾聽齊王提過,水上作戰對于兵将和船艦的要求極高,以栖山教的財力物力,不可能造得出像樣的戰船,因此走水路算是相對很安全的。
夕陽西斜,暮光金柔。
船家終于收了網,撈上來幾條肥美的草魚,孩子們興奮地圍了過去。
景辰也放了筆,站起身來,轉頭看見洛溦,嘴角揚起笑意。
洛溦有些不好意思,踯躅了一瞬,走過去,不敢看他,只彎腰欣賞黏在船舷板上的畫作:
“這幾只水鴨子,是剛才那幾個孩子畫的吧?”
景辰移目看了眼,“那是……她們畫的船。”
洛溦:……
船家娘子炙了魚,又溫了些酒,願意花錢的船客各自買了些,在甲板和船艙裏用了晚飯。
宋昀厚從小在外跑生意,一出門最喜歡紮堆交際,跟新結識的幾名商賈船客一起吃酒,順道打聽淮州販貨的商機。
吃完了飯,被福江扶回客艙時,人已是有些醉醺醺了。
客船上的艙室有限,出于安全考慮,宋昀厚和洛溦住了同一間屋,中間拉了帷簾格擋。
宋昀厚被福江扶到榻上,人剛坐穩,頭一耷拉,“哇”的就吐了。
洛溦上前幫忙,扶住哥哥,吩咐福江:“去找船家,借炊室燒點熱水。”
福江撒腿跑了出去。
洛溦推着宋昀厚的肩,試圖把他摁到榻上,宋昀厚嘟嘟囔囔地掙紮:“別管我!”
洛溦氣得想動手,可又犟不過男子力氣,只能跟他僵持着,又氣又累。
這時,艙門被推開,景辰走了進來。
“福江讓我過來看看。”
他迅速走上前,看了下情形,從洛溦手裏接過宋昀厚,“交給我吧!”
景辰扶着宋昀厚,讓他彎腰吐幹淨喉中穢物,拿巾帕擦了嘴,再慢慢放躺到榻上,又起身去屋外取了炭渣倒進穢物,拿苕帚清掃幹淨。
宋昀厚躺在了床上還不老實,醉眼迷蒙,哼哼唧唧:
“綿綿,綿綿,我怎麽看見景辰進咱們屋了?是你讓他來的?”
“是,哥哥知道你想罵我!我這次是對不起景辰,連累他受苦了!哥也對不起你!害咱們差點兒死在豫陽,虧得有景辰在……”
洛溦幫景辰扶着簸箕,擡頭剜了她哥一眼:
“你現在肯道歉了?肯說謝謝了?沒吃酒就沒膽子是吧?”
宋昀厚哼哼了幾下:
“誰說我沒膽了!”
今晚跟他吃酒的兩個商戶,因為在船上驚鴻一瞥地見過洛溦,念念不忘,居然敢懷着心思地跟他打聽,都被他狠狠地灌倒在桌下!
宋昀厚迷迷糊糊的,想起自己妹妹的婚事,皺起了眉:
“其實哥……哥也真是沒膽……”
“換作齊王開口,哥也只能慫……”
“但,不光是我!咱爹也得慫……”
“你說……說太史令要跟你退婚,等你退了婚,又沒有別的婚事,齊王一開口,咱……咱爹肯定沒有拒絕的可能!”
“他是未來的皇帝,就算只是讓你做侍妾,大家也只會覺得很合理!”
洛溦身形僵滞,慢慢擡頭,死死瞪着宋昀厚。
宋昀厚像是被妹妹的目光吓到,視線游移着,掠到景辰身上,放輕了聲,對洛溦悄悄道:
“這一路,我其實也有點看出來了……”
“你如果……如果想考慮嫁給景辰的話,你得跟他說,他必須考進一榜,拿個狀元探花什麽的,不然,就只能跟我一樣,八品小官,根本護不住你……”
洛溦原本還在生氣,此刻徹底怔住,緊接着兩抹紅暈自頰上升起,燒得滾燙:
“你瞎說什麽呀!”
她扯過剛才給宋昀厚擦臉的巾帕,也不管上面有沒有沾到穢物,狠狠便壓到哥哥嘴上。
宋昀厚一嗆,吭吭地咳嗽起來。
洛溦扭過頭,對上景辰那雙瞳仁澄淨的黑眸。
“你……”
她立刻垂低了眼,“你別聽我哥瞎說,他喝醉了……”
景辰靜靜看了她一瞬:
“他說什麽了?我什麽都沒聽到。”
洛溦詫然地擡起眸,卻見景辰眼中笑意淡淡,當即反應過來是被他戲弄了:
“景辰,你!”
這時,福江氣喘籲籲地推門闖入:
“不好了姑娘,起……起火了!”
洛溦以為是竈爐燒着了,忙問道:“船家娘子在炊室嗎?”
福江擺着手,“不是炊室!是船!渡口所有的船都着火了!”
洛溦聞言大驚,跟景辰奔出艙室,只見最遠處、靠近岸邊的那艘大客船已經燃起了熊熊烈火,直沖夜穹。
相鄰的幾艘船上,也各有火光蔓延開來。
他們所在的客船,停泊得離岸邊最遠,但也有火苗竄上了船尾的桅杆,船主帶着舟工正試圖從下往上潑水,卻根本無濟于事。
這火勢來得突然,剛才在艙中雖聽見動靜,卻也只以為是醉酒的船客在喧鬧,沒想到竟是這般光景。
船主眼見滅火無望,一咬牙,拿了斧頭将桅杆砍斷,跟舟工夥計等人合力推進了河裏。
棄卒保帥,至少不能讓整座船都燒起來!
因為這艘船離大火肆虐的岸邊最遠,眼下又撲滅了火源,許多鄰船來不及逃去別處的船客,要麽游水,要麽拆了板子當作木筏,帶着行李,争先恐後地朝這邊躲了過來。
洛溦和景辰扶着船舷,伸出手,幫那些游過來避難的船客爬上船。
一個游水的疤臉漢子抛了根繩上來,朝上喊道:
“上面的小兄弟,幫忙拉一下!”
景辰接住繩子,用力往上拉。
疤臉漢子腿蹬着船板,動作熟練地往上爬。
待快要上到船舷時,景辰拉繩的動作突然頓住。
離得這麽近,借着不遠處燃燒的火光,他能清楚看見那疤臉漢子的臉,身上的魚皮水靠,以及反綁在背後的鋼叉。
“喂,怎麽不拉了?”
漢子擡頭,看見景辰的神情,也靜默了下來。
兩人對視片刻,景辰驟然松了繩,拉住身邊的洛溦就往船艙方向走。
“怎麽了?”
洛溦帶着跑,跟上景辰的步速。
“有水匪。”
景辰神色凝重,“他們應該不只一個人,這些船上的火,極有可能就是他們放的!”
洛溦喘着氣:
“我也看見剛才那人了!可……可萬一他是船上的船工,需要下水捉魚什麽的,也……也能是那副裝扮吧?你确定他是水匪嗎?”
“我确定。”
景辰腳步微頓,沉默一瞬,“我敢肯定,他們是匪。”
他回過神,拉住洛溦,“去把你兄長叫醒,不管用什麽法子,讓他必須清醒過來!我去找船主,看看船上有沒有備用的筏子。”
洛溦應了聲,奔去艙室。
宋昀厚在榻上睡得正死。
洛溦拎過茶壺,摸了摸不燙,直接澆了哥哥滿頭。
宋昀厚驚坐而起,目光混沌。
洛溦給他穿上鞋,拉他站起身:
“船上來了水匪,我們得馬上走!”
宋昀厚渾渾噩噩,“水匪?怎麽會有水匪?洛水上有大乾水師,哪個水匪敢來?”
洛溦也覺得奇怪,但她相信景辰的判斷:
“別管了,先跟我走!”
福江這時匆匆找來,“姑娘!景郎君找到一只皮筏,讓你趕緊過去!”t
兩人扶了宋昀厚,奔到船西側。
景辰向船家要到一只羊皮筏,又勸說船上的其他船客一同離開。船客們的想法跟宋昀厚一致,都覺得洛水上不可能有水匪,剛才的火勢只是靠岸的大客船意外走了水,火星順着河風蔓延到其他船上。現下這艘船離岸邊最遠,又滅了火,大夥好不容易游過來,幹嘛要走?
只有先前給景辰糖葫蘆的老婦人,願意相信這位好心的郎君,帶了兒子媳婦、孫女孫兒,一起上了皮筏。
洛溦扶着宋昀厚趕到時,景辰已經跳到了皮筏上,幫忙接過兩個孩子,安頓他們坐好抓牢。
景辰朝洛溦伸出手,“綿綿!”
洛溦想讓宋昀厚先上,推了推他。
宋昀厚被河風一吹,人清醒了大半,突然猛地一個激靈:
“銀票!我的銀票還在艙裏!”
那張一千兩的銀票,原本一直被他貼身揣在懷裏,晚上出去吃酒,怕喝醉了被人摸去,就暫且壓在了榻墊底下。
他轉過身,跌跌撞撞地就往回跑。
洛溦和福江追了上去。
船尾方向,驟然暴起一陣驚恐的尖叫聲。
人群四散逃竄,朝兩側的甲板猛沖而來。
洛溦被奔來的船客撞了個趔趄,剛穩住身形,便見一個彪形莽漢揮舞着鋼刀,一路從船尾砍殺過來!
周圍所有的人都在驚聲哭喊。
宋昀厚醉着酒,腳下不穩,砰地被擠到在地。福江眼見着莽漢的鋼刀劈下,沖上前擡手死死抵住。
莽漢粗臂一揮,将福江摔到船舷上,手中白刃一閃,當即砍斷了福江的脖子。
鮮紅的血柱,噗地噴湧出來。
洛溦被溫熱的血液噴濺了一臉,頓時腦中空白一片,腳下如同灌了鉛一般,再也動彈不得。
莽漢甩了甩刀上的血,将洛溦上下打量一番,面露驚豔之色,猥瑣笑道:
“美人先在這兒等着,爺待會兒再來辦你。”
語畢,顧不得理會癱倒在地的宋昀厚,繼續往前砍殺而去。
洛溦僵立了片刻,陡然回過神,轉過身,瘋一般地朝前追去。
“景辰!你快走!”
她撲到船舷上,見為逃躲水匪的船客們早已斬斷了皮筏的牽繩,争搶着跳進水裏,試圖爬上皮筏逃生。
水波翻湧,皮筏須臾間便已蕩去了江心,連同上面的人影,消失在了夜色的黑暗中。
洛溦雙眼淚濕,扶着船舷,慢慢地轉過身來。
船舷兩側的厮殺與尖叫聲,漸漸聚攏過來,她用力地呼了幾口氣,抑住顫抖,擡起手,拔下了發髻間的簪子。
身後,有悉簌的水聲傳來。
緊接着,一副浸透了河水的男子身軀,帶着剛剛游水爬船的微微喘息,将她從身後一把緊緊擁住!
“綿綿!”
景辰死死抱住懷裏渾身發抖的女孩。
他怎麽可能會走?
哪怕踏前一步注定是無間地獄,他也絕不可能舍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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