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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

    縣裏的肉聯廠每周單休，大堂哥蘇謀是半拉月回家一次，但是上個月末他們會計部加了一天班，現在正好是月初不忙，蘇謀就把明天周一給調休了，這樣可以一起連着休息兩天。

    今天一大早蘇謀就趕縣裏最早的公交車回了公社，由于還沒攢夠錢買自行車，他只能又一路小跑的回了青山村兒，現在的時間差不多是下午上工還沒過多久。

    今天也剛好是芒種，青山大隊的社員們此時正在田地裏忙得熱火朝天，種大豆，給4月份種下的玉米、水稻、小麥、高粱等作物松土，給瓜果蔬菜澆地施肥，哪一樣兒都不輕松。

    但就在這馬上就要迎來‘鋤禾日當午’般辛勤的炎炎夏日之際，大隊長王大力不過就是回到大隊部兒喝口涼水的功夫兒，就聽到了如此的噩耗…

    王大力此時只覺得腦瓜子是嗡嗡的，眼前一閃一閃亮晶晶，好像漫天都是小星星，他一時之間愣在了原地，嘴巴張張合合開始毫無意義的“阿巴阿巴”。

    由于接知青就在後天，後天早上蘇謀還想蹭村兒裏的騾車去公社呢，所以大隊長大王大力不能倒下，後天的事兒必須能成行！

    于是已經開了第一個月工資的蘇謀，非常上道兒的遞給了大隊長王大力一根兒煙，寬慰道：“大隊長，您節哀啊！”

    蘇謀回首觀察了一下四周，當看到大隊部兒此時就只有王大力跟他自己兩個人時，才悄咪咪的接着說道：“我都托我們廠長給打聽過了，這次來的知青裏頭，真正比較難搞的其實就只有這幾個，一個是在隔壁縣犯了事兒給換到咱們縣的XXX，還有一個是家裏是XX，還有…”

    他們縣是全省最偏的縣，他們青山大隊又是縣裏最偏的興隆公社裏最偏的村兒，所以能被分配到他們這兒的，要麽就是家裏實在沒條件找人給換好點兒地兒的，要麽就是涉事比較大找了人也不好使的。

    其實每次來的新知青都是前者比較多，因為後者并不常見，但是這次是全縣不常見的都聚齊青山大隊了，縣領導和其餘的公社領導們都是皆大歡喜，哦不對，其實興隆公社的領導也很開心，因為領導們都對王大力很有信心。

    嗯，就只除了王大力本人當下不是特別有信心。

    不過對此，大堂哥蘇謀也沒啥好辦法，他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只能寄希望于大隊長王大力能挺住了！

    于是當蘇謀把從他們廠長那兒打聽來的小道兒消息全部都“叭叭”完了一遍以後，就也沒在多留，他出了大隊部的門兒，拎起化肥袋子就溜了。

    其實這個消息就算是蘇謀今天不說，等明天郵遞員一來，公社的正式通知照樣兒到達，結果是沒什麽不同的，但早一天知道，總歸是比晚一天知道要強的。

    蘇謀走後，大隊長王大力直接蹲在原地抽完了手裏的一整根兒煙。

    他安慰自己，大力，你可以的，大力出奇跡，你是棒棒的大力！

    然後過了兩分鐘之後，空蕩蕩的大隊部兒裏突然就傳來了王大力高亢的：“嗚嗚…嗚嗚嗚…”

    王大力心裏當時想的是，媽的明年生産隊換屆選舉，這大隊長誰愛幹誰幹，反正他是堅決不幹了！

    太他媽的難了嗚嗚嗚…

    大堂哥蘇謀就上午坐公交剛到公社的時候，從國營飯店裏買了一個大饅頭吃，這會兒都下午2點多的了，蘇謀的肚瓜早都餓的 “咕咕”響了。

    蘇謀手裏拎着沉甸甸的化肥袋子，一溜煙就小跑回了自家。

    一進門，蘇謀就看見他弟驢蛋正跟院子裏搓屎尿戒子呢，同時屋兒裏還傳來了小奶娃們跟大隊長王大力同樣高亢的“嗷嗷兒”哭聲，以及劉芳跟蘇香繡兒的輕聲安撫。

    蘇謀知道沒跑兒了，這絕對又是他家的倆小東西在作妖了。

    于是蘇謀沖着他弟驢蛋“嘿嘿”一樂道：“你這小叔叔做的不錯，我帶國營飯店的肉菜了，晚上咱們吃好的啊！”

    蘇謀現在雖然不是正式員工，工資沒有正式員工那麽高，但一個月也能有個25塊錢呢，蘇二伯的月工資是24，就大堂哥蘇謀一個廠子裏的臨時工工資都能超過大隊幹部1塊錢了，所以大家就都想當工人，沒人願意當農民。

    當然這也是因為工作上蘇謀上手快，平時就淨在大隊給蘇二伯打下手了，以及也有廠長賣人情及時批準的關系，不然一般人剛開始當臨時工也是拿不了這麽多錢的。

    而且蘇謀的戶口雖然還在青山大隊，要等到轉正以後才可以正式成為城鎮戶口，但是他現在每個月也是能從肉聯廠領到各種票證的，什麽米面糧油的票子，不多，可他是有這個資格領取的。

    即便是蘇謀每個月要留出10塊錢先用于償還債務，但是這剩下的15塊錢蘇二伯同意他暫時不用上交家裏，可以留作零花錢和飯費，所以大堂哥蘇謀現在手上還是很松快的，上次回家就買了國營飯店的飯菜給家裏改善生活，今天也依舊。

    不過驢蛋聽完這話就沖着他哥翻了個小白眼兒：“少廢話，還錢！”

    驢蛋都給小五一和小勞動洗了一個月的屎尿戒子了，又手握粉紅衛生紙版本的小借條兒，此刻當然是理直氣也壯了！

    果然蘇謀聽完是丁點兒脾氣沒有，依舊笑嘻嘻的道：“等哥先吃口飯的啊，餓死了都嘿嘿嘿…”

    驢蛋接着埋頭瘋狂搓洗黃色穢物：“哼！”

    蘇謀進屋兒瞅了一眼媳婦兒妹妹和倆小娃，問了句：“媽呢？”

    劉芳白瞪一眼蘇謀：“上山了，媽說這會兒山上東西多，她多去踅摸踅摸去。”

    蘇謀點頭：“哦，媽又躲出去了呀…媳婦兒你辛苦了，妹妹你辛苦了，嗯媽也辛苦了。小五一小勞動，爸爸回來了，還認不認識爸爸呀？”

    蘇香繡趕緊倒手把懷裏嗷嗷兒哭的小勞動先遞給了蘇謀，然後飛速逃跑：“哥你自己看吧，我去上個廁所！”

    蘇謀接着點頭：“得，又跑一個！”

    其實是小五一跟小勞動這倆娃身體十分強健，哭起來的時候聲音洪壯有力，而且一個娃哭了就必然會導致另外一個也開始跟着嗷嗷兒哭，所以平時看仨娃的劉芳蘇香繡和蘇二大媽就異常的容易鬧心。

    大家當然不是不喜歡小五一和小勞動啦，就是嗯…特別容易腦瓜子嗡嗡嗡的，心口突突突的，手心潮乎乎的，覺得氣血上湧，內心十分的不能平靜。

    這會兒蘇謀拿臉蹭懷裏的小閨女，逗她道：“哎呀你們這兩個小壞蛋兒，咋這麽不招人待見呢？呃…完了媳婦兒，咱閨女聽懂了，她尿我一身！”

    劉芳趕緊把懷裏的小五一放到炕上，然後找新的屎尿戒子給小勞動換上。

    劉芳深有慨道：“這得虧是大丫有先見之明，一下兒給咱做了十條新的，再加上原先驢蛋兒跟三叔家小老四的，這才算是将将夠使了…”

    蘇謀趕緊給身上沾了黃金污穢的衣裳脫了：“可不是的嘛，昨天廠子裏發大骨頭了，待會兒我給三嬸兒他們拿點兒去。”

    等換完了衣裳也安撫好了兩個小淘氣之後，蘇謀一手啃着玉米餅子，另一手順手從褲兜兒裏掏出了一把票兒和零錢上交。

    蘇謀笑眯眯：“嘿嘿媳婦兒這是我贊的零花錢…”

    劉芳收了票子，但不想要錢，她說：“你自己留着吧，平時吃飯也得花錢呢，你給我我也用不上啊，成天就看着他們倆小的呢！”

    蘇謀在廠子裏吃飯，素菜都是幾分錢一個，肉菜貴一點兒有時候能到一毛多，但是蘇謀會從家裏拿玉米棒子去廠裏當主食吃，所以平時省一點，飯費一個月只需要10塊錢以內就能搞定。

    他上個月第一個月去，算是缺了幾天，不過在扣除了飯費和債務之後，蘇謀手裏依舊是剩下了3塊多的零花錢，這會兒他給了劉芳1塊多，待會兒還要給老娘蘇二大媽和辛勤的妹妹蘇香繡各自1塊錢零花呢。

    蘇謀解釋自己夠花之後，劉芳這才美滋滋的收了錢。

    之後蘇謀啃完了硬硬的玉米餅子，又端起大缸子咕咚咕咚了好半天涼白開，完後就去院子裏開始償還自己的第一筆債務了。

    蘇謀掏出了兩塊錢遞給驢蛋道：“借條兒。”

    驢蛋這會兒還沒洗完堆積如山的屎尿戒子呢，不過他驚喜的在褲子上蹭了兩把水，“嗖兒”下子就從他哥蘇謀手裏拽過兩塊錢，完後颠颠兒的跑向自己屋兒裏去了。

    驢蛋還邊跑邊喊：“等着的啊！”

    之前蘇二伯給蘇謀安排的是優先償還蘇穎小姐弟五個的債務，也就是每個月一人先還兩塊錢，這樣蘇謀需要還25個月能還完，之後再還欠蘇二伯的50塊錢就行了。

    就老父親最終還是決定要兒子的借條兒，美滋兒的。

    并且蘇二伯還答應了驢蛋，這次的50塊錢是驢蛋做好人好事兒得來的獎勵，所以不會拿走，驢蛋可以自己存着慢慢花，但是為了避免驢蛋瞎花，所以需要記錄下賬目供蘇二伯随時查閱。

    但是老父親蘇二伯不知道，驢蛋是有小金庫的，有不老少呢，之前救命男那個事兒分到的錢就有26，還有去年賣猕猴桃分得的2塊4，驢蛋小朋友老能存錢了，到現在都一分錢沒花出去呢，當然主要也是驢蛋不敢往家買吃的，怕被發現。

    不過現在就不同了，驢蛋早就等着他哥的這筆欠賬呢，有了這個錢，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上供銷社買小零食去吃了嘎嘎！

    這會兒驢蛋回屋兒收好了錢，然後拿出了粉紅粉紅的借條兒遞給了他哥蘇謀。

    蘇謀用蘸水鋼筆蘸上兌水的墨水精，在皺巴巴的粉紅衛生紙上寫了個‘—2’，他還給驢蛋的這第一筆賬就算是清了。

    兄弟倆一個是荷包漸空異常的舍不得，一個是歡天喜地異常的興高采烈，一時之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倆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之後大堂哥蘇謀又拎着化肥袋子上了蘇穎家，打算繼續還賬。

    不過當他進了蘇穎家的院子之後，卻發現原本說要上山的老娘蘇二大媽，以及說去上廁所了的可愛妹妹蘇香繡，就全都再院兒裏唠嗑兒呢。

    并且倆人一人手裏全都拿着一根兒水靈靈兒的大黃瓜正在“吧唧吧唧”啃着吃，瞅着就老得（三聲，dei）了。

    蘇謀：呵，女人呀。

    蘇謀喊人：“媽，香繡兒，大丫！”

    蘇二大媽：“！”

    蘇香繡：“咳咳咳…”

    一定是黃瓜水分太足，嗆到了。

    蘇穎驚訝：“大堂哥你又回來啦！”

    蘇穎開心的沖着後院兒喊：“老二老三老四！還錢的來啦！”

    蘇茂蘇誠蘇谕正在後院兒跟小狗子們玩兒呢，前院兒的小菜園兒已經被大媽們包圍了，孩子們選擇去後院兒。

    但是這會兒，蘇茂蘇誠蘇谕聽見他們姐的召喚，當即就小旋風一般的殺了回來。

    老二蘇茂：“嗷嗷嗷嗷！還錢喽還錢喽！”

    老三蘇誠：“大堂哥你咋才回來呀！！我都想你啦！”

    蘇謀呵呵，是想我的錢吧！

    鑒于驢蛋的50塊錢保住了，所以在蘇穎小姐弟的用力争取下，老母親劉蘭香也同意給五個孩子留下…十分之一作為零花錢。

    也就是說，大堂哥每個月換給蘇穎幾個的8塊錢裏，大家需要上繳老母親劉蘭香7塊2，自己則可以每人留下2毛錢的巨款！

    蘇茂幾個的2毛錢雖然比不上驢蛋的2塊錢那麽多，但是他們姐也有小金庫啊！比驢蛋的可多多了！

    大家全都在等着大堂哥蘇謀趕緊塊錢呢！！！

    于是大堂哥蘇謀如法炮制，再次給四個娃簽了欠條兒，并且還錢。

    之後蘇謀把化肥袋子裏的大骨頭拿了出來道：“廠子裏發的福利，肉是沒多少了，不過炖湯和還是可以的。”

    蘇謀他們廠子是肉聯廠，做各種肉制品的，什麽香腸肉脯肉罐頭這種，多是加工的豬肉，但是剩餘的邊角料像是什麽骨頭棒子啦，豬尾巴啦這種的，往外賣也賣不了多少錢，平時除了職工們在食堂自己吃了，就是時不時的發給職工當福利了。

    蘇穎接過來大骨頭之後，就先放到廚房的水盆裏泡一泡，打算晚上混上菜熬個湯喝。

    蘇謀事兒都辦完了，沒耽擱太長時間就往家走了，他還得回家陪倆小奶娃呢。

    不過等大堂哥蘇謀離開的時候，還帶了一個上後山迷路了的老母親和一個同樣上廁所迷路了的妹妹回家，收獲滿滿。

    這會兒劉蘭香還沒回家，蘇穎小姐弟幾個就偷摸兒在院子裏開小會。

    蘇穎：“咱們第一筆錢到手了，我後天要坐大隊的騾車上公社，到時候老四跟我去，老二老三，你們都要啥趕緊的想想！”

    剛才蘇謀已經把後天村兒裏要來知青的事兒說了，上次他們去縣裏的供銷社，由于堂姐蘇香繡在，所以蘇穎沒有放開了手腳大采購，但是這次，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蘇穎決定趁機行動！

    但蘇茂長大了嘴巴：“姐你後天上學啊！”

    蘇穎點頭：“沒錯，我逃學去。”

    蘇茂：“…”

    蘇茂眼神中當即就充滿了渴望：“我也想去！”

    蘇穎搖頭：“你上學期沒及格，要再逃課還得挂科，你忘了自己去年的承諾了嗎？”

    去年小姐弟幾個約定，其實也不是約定啦，是大姐蘇穎強行定規矩，弟弟們無力反抗，反正就是從這個學期開始，蘇茂要是考試再有不及格的，以後家裏所有的臭襪子就都由蘇茂來洗，髒鞋子也由蘇茂來刷，一直到下回全都考及格了為止，等到蘇誠蘇谕上學了之後以此類推。

    于是此時此刻的蘇茂就洩了氣：“…哦。”

    好想去呀嗚嗚！

    為什麽他上學期的數學就沒有及格呢？二年級的數學變得更難了呀可惡！

    老二蘇茂，小學數學課程中迷途的羔羊。

    然後老三蘇誠扭扭捏捏：“姐，我也…我也想去！”

    但是蘇穎搖頭：“不行呀，家裏的活兒要有人幹的，不然媽要發現了，媽現在都學會拿大棍子打人了，打到一次好疼的，你忘了上次啦？老四跟我跑得快，要是萬一被媽發現了我們倆能逃得掉，你能嗎？”

    老三蘇誠：“…”

    蘇誠嗚嗚嗚：“不、不能哇…”

    蘇穎這輩子重生以來，确實是想要把她們老娘往活潑了培養的，但沒想到，就反正不知不覺中，一培養就活潑過了頭了。

    唉，人生處處是驚喜呀。

    出行的人數問題解決了以後，小姐弟幾個很快就把需要采購的小零食給确定好了。

    他們的計劃是這樣的，采購之後，還是跟上次一樣，先把買回來的東西藏到後院兒去，然後偷偷摸摸的開心享用，萬一不小心被老母親發現了，就扯謊說是讓大堂哥蘇謀代買的！

    而大堂哥蘇謀要至少半個月才回來一次，到時候母上大人早都忘記了，完美！

    時間跟快就來到了後天早上，當大堂哥蘇謀來到村口兒上了騾車之後，就赫然發現，咦，為啥車上除了打哈欠的胡老六，以及愁眉苦臉的準備去接知青的大隊長王大力，還有容光煥發的蘇穎跟蘇谕？

    蘇穎跟蘇謀打招呼：“早啊大堂哥～”

    蘇谕學人精：“早啊大堂哥～”

    蘇謀呵呵：“逃學了是吧？”

    蘇穎拍拍自己旁邊兒的地方：“免你一個月的債務，別耽誤時間了趕緊上來。”

    蘇謀立即笑嘻嘻：“好的大丫！”

    沒問題的大丫！

    你就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堂妹！

    大堂哥蘇謀，區區兩塊錢就能收買的養家真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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