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却是事实。现在他也已经明白为何刚才有两个女声一起大声喊，不要莉莉丝点灯。原因便是因为爱弥儿不想自己看到真正的玛利亚，而玛利亚也因为某种原因不想自己看见她。而现在他也终于明白了那个原因到底是什么。因为，因为他这些年来日夜思念朝思暮想都想再见到的那副月貌花容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变成了一幅可怕的图景……除了布满皱纹，还有无数的刀疤，在那脸上划过。半晌，托罗才清醒过来，对着康拉德怒声斥道：“你，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下的毒手，竟然把她的脸……”康拉德惨然一笑，淡淡说道：“这却不是我下的手，只是两年前她阻止我的士兵屠城，保护你的子民，结果被士兵伤成这样。虽然后来得到上天启示，我命人把修女接来，但她的容貌已经不能复原。”“可你为何还要把她关在地牢？”“那是因为她的纯贞和意志感动了我，我深深地迷恋上了她。于是我求她让我照顾她，但是她却拒绝了。现在，你来了，我知道你过去深深爱着玛利亚修女，但是现在的你还能答应娶她保护她吗？”托罗一时无语，想要说“能”，但是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头来，鼓不起勇气。“是了，是了，”康拉德嘲道，“你自己也已经清楚，你爱的只不过是她的美貌脱俗而已，并不是她的全部。”随即起身，走到玛利亚身边坐下，伸手拉过她手：“玛利亚，现在你也应该知道谁最爱你。只要你现在答应一声，我便永远一辈子陪伴着你，无论将来变成什么样子……”在场众人无不静默无语，托罗和爱弥儿更是惭愧低下头去，仿佛脖子上吊上了千斤巨石，不断压迫着他们的灵魂。玛利亚语气却是平板已极：“我已经是把自己奉献上帝的人，我的一切皆属大能之主，无论你们中的谁我也不会对其产生恋慕之意，请自重……”像是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康拉德情不自禁松开了抓着玛利亚的手，心中也不由黯然惆怅，意兴萧索。就在此时，猛听得有人大喊一声：“还不快走！不走就全部留下，在这牢里吃苦！”众人都是吓了一跳，一看之下，不是旁人，却是那远古魔女莉莉丝，见康拉德对那丑陋毁容的修女百依百顺，体贴温柔，对千娇百媚傲视众生的自己却不屑如敝屣，已然气得全身瑟瑟，发抖不止。

    众人却是不敢怠慢，立时走出牢去。爱弥儿再也忍耐不住，和托罗一起上前扶起玛利亚。康拉德见状，本欲上前阻止，但却被莉莉丝喝令亡灵士兵挡住。

    一行人跟着莉莉丝来到大厅，却见堂中间摆了一面硕大黑镜，高约一人左右。莉莉丝便令他们依次鱼贯而入，不得耽误迟延。众人走入镜中，顿时感到身体虚脱无力，仿佛陷入无边黑暗，无不叫苦不迭。可是转眼之间，眼前便又出现一道光明。循着那亮光走去，果然找到了出口。那是男爵府邸的前院，此时早已是万籁俱寂，只闻报时的寒声刁斗。大家也不喧哗惊扰，只是各找以前所住的厢房休息，一切且等天明再说。

    回头再说莉莉丝，把众人送走，又斥退身边的亡灵士兵，牢中便只剩下自己和康拉德两个。莉莉丝默默注视着康拉德的眼睛，而康拉德的双眸中也只余空暝。似乎精神早已漂浮去了虚无缥缈之乡，早已沉沦异域，再也难以回头。莉莉丝心中蓦然酸楚，开口说道：“康拉德，皇帝陛下，你难道不能再考虑考虑？只要你答应我的请求，和我成就鸳侣，我保证马上让一切恢复旧观，变回原样。至于那些逃走的人，要抓他们回来也是易如反掌……”康拉德如同木雕泥塑一般，只是摇了摇头，并不回话。莉莉丝的眼睛湿润了。千万年来，她还从没想过自己还有眼泪。但是此时眼睛却模糊了，连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仿佛陷于无尽的混沌。随即情不自禁，嗔怒道：“我真是不明白你，对谁都能用情，甚至对一个毁容的丑女也是痴心一片，为何偏偏对我……偏偏对我这般冷酷残忍？！”

    人虽无情，不想恶魔却又动了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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