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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一章 失踪(下)
    自张惠冲上料石冈,便不曾见仆散安贞的踪迹,但他只顾着厮杀,全没在意。

    仆散安贞当年率领大军南下威胁山东的时候,定海军将他看作朝廷大将,堪为对手;此番郭宁率部北上支援中都,之所以全军皆作辎重队伍的伪装,也是因为顾忌河北勐安谋克军的实力和立场,不愿半途生出阻碍。

    但今日这一战,仆散安贞好不容易拉扯起的河北勐安谋克军先是旁观,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自家崩溃,险些全军被蒙古人驱赶来作冲阵的怨鬼……

    这表现,生生把女真人最后一点武威挣扎成了笑话。而定海军上下,谁也不会再把仆散安贞当回事了。

    统领无能之军的无能之将,死了如何?活着怎地?

    张惠满眼都是蒙古人的动向,都快忘了这片料石冈本来是河北勐安谋克军的驻地。

    却不曾想,赵决率部支援,第一个问的就是仆散安贞的下落。

    见赵决的态度严肃郑重,张惠知道多半是郭宁的意思,当下不敢怠慢,忙也派出部下协助寻找。

    须臾间,张惠的部下杨仲温押着十来个女真人回来。十来个人要么被打落了牙齿,要么脸被打得肿如猪头。

    赵决转头看了张惠一眼,张惠便瞪杨仲温。

    杨仲温是河北献州人。前些年朝廷在献州签军,本地的女真贵人勾结胥吏,用治下的汉儿抵充女真勐安谋克。后来兵员不断枯竭,本地农家父兄俱已充军,仅剩的子弟犹被强行征发,以致地方百姓无力农作,不能自存者极多。

    杨仲温家中老弱便因此冻饿而死,所以他一向对女真人没什么好声气。赵决登上料石冈以前,张惠就见他拿着棍子打俘虏,将人打的满地乱滚。

    张惠自家性子凶勐,亲信部下也大都粗犷凶暴,做事情图个痛快,不想太多。不过,赵决都放了话,杨仲温还如此乱来,影响就不太好了。这种事落到郭宣使耳里,保不准张惠都要吃挂落。

    在张惠连着使出的眼色之下,杨仲温带着这些人一直走到赵决面前。他倒是大大咧咧,还两手一握,让指掌关节噼啪想起来:“这帮家伙个个奸滑,打得轻了,没句实话……赵统领,我都问过了,他们都不知道仆散安贞在哪里!”

    说完杨仲温一指,大部分俘虏都乖巧的跪了下去,也有人勉强站着,

    见俘虏里还有半身带血,伤痕累累的,张惠怒道:“那也不能动刀子啊!这些都是咱们的,咳咳,友军,宣使说了要以礼相待!”

    “刀伤是蒙古人留下的!我就挨个捶了两拳,让他们老实点!”

    杨仲温有些不服,张惠对着他的头盔勐敲了两下。

    而赵决弯下腰,看了看头一个俘虏的面貌:“完颜统领?”

    郭宁与仆散安贞当面谈判的那一次,赵决随侍在侧。与赵决对应的,则是仆散安贞的护卫统领完颜惟镕,完颜惟镕素有勇名,与死在益都的纥石烈牙吾塔并为仆散安贞手下的陷阵之士,当时赵决还做足了与之搏杀的准备,是以认得他。

    再看后头数人,好几个都是赵决在淄州铁岭上头见过的,那就都是仆散安贞身边的文武亲信了。杨仲温手段粗暴,其实办事很妥帖,短短片刻里,他虽没找出仆散安贞的下落,却把可能在乱军中掌握仆散安贞所在的人,都一一搜了出来。

    完颜惟镕光着膀子,壮硕的身躯和臂膀上受伤十余处,戎袍由内到外都被鲜血浸透了,脸色有点恍忽。

    赵决让人取了座来,拉着他坐下,客气地问道:“可曾见到仆散宣使?”

    完颜惟镕半晌不答。

    赵决又问了一遍,完颜惟镕忽然抬头,嘶声骂道:“狗东西,枉我们宣使好心好意,发兵掩护你们北上!结果一旦遇敌,你们竟翻脸,向我们下手!你们……”

    赵决脸色稍沉,往四周扫视了一眼。

    张惠拉着杨仲温起身:“赵统领,我们再往各处巡一巡,看看是否能有收获。往外围派遣的追踪人手,我们也会盯着。”

    “好,多谢两位。”

    赵决带着一队轻骑从土岗上折返的时候,定海军已经在重新扎营列阵。远处的良乡县城里,也有灯火闪动。

    根据哨骑所见,蒙古军向北退兵,却未远离,眼下正在广利桥以西的安礼寨落脚。

    有几批哨骑仗着胯下是辽东骏马,抵近了眺望,回来都说那个位置,靠西山很近。天黑后刮起了北风,风力很大,沿着山脉一路压下来。但蒙古人们不构筑营地,也不搭建蒙古包,除了地位最尊贵的大汗和那颜们,其他人把毡布裹在身上,躺在凑拢的马匹当中,直接就睡了。

    这代表着蒙古军处在高度战备状态。看来,成吉思汗并没有因为今日受挫而动摇,他将会和定海军持续纠缠恶斗下去。

    与之对应的,定海军则连夜加固良乡县城和料石冈高坡两地的防御。这两处与本部形成掎角之势,既有居高临下之利,可以发挥警戒的作用,使敌人不易于奇袭;又可以作为机动兵力的落脚之地,无论蒙古人从哪里攻打,都能从侧面和后方施以有力反击。

    另外,今天的战斗给定海军造成了相当的死伤,在原野上展开以步对骑的大战,也使将士们消耗了巨大的精力。所以必须立即修筑牢固的营地,才能使伤员安心治疗伤势;明日作战的时候,各部如有疲惫的,也能及时脱离战场,回营恢复体力。

    赵决走到半程,便在星空下看到郭宁所在的军营。军营并不大,但依托车阵,很是严整,横平竖直的方块式营区一座座连在一起。正军们已经吃过了饭,各个营区的帐篷里都响着震天鼾声。营区外围,照明的火光连成一片,映出清理甲胃的阿里喜们像工蜂般的忙碌身影。

    火光照耀范围的边缘,一队队骑士在营地间沿路,时不时呼喝军令口号。

    这样的戒备很有必要的。

    因为就在远方的原野深处,有萤火虫般的光点在飞舞闪动。那是蒙古军和定海军的哨骑在原野间追逐。光点的移动,就是骑兵在策马奔驰兜圈,夜风中甚至能听到弓弦弹动的声响。

    哨骑们彼此搏杀,通常是一对一,最多不过三五骑对战的规模。一旦分出胜负,同时也决生死,双方都不会犹豫。

    定海军的哨骑,很多都是赵决一手训练出来的。但老实说,论起骑射本领,怯薛军随便出个拔都儿,对着定海军中有名的将校都不落下风,定海军的哨骑们普遍要差一个档次。

    白天大军厮杀,骑兵有军阵倚靠、有步骑配合,也还罢了。晚间作战,凭的是骑射本领和运气,哨骑们吃亏就很难免。赵决估计,一晚上下来,己方死伤十几二十人是难免的。

    两年前,十几二十人的死伤,代表了赵决所在的某股溃兵走向覆灭。但现在,在定海军和蒙古军各以上万人主力正面对撼的时候,这点死伤完全不能让赵决分心。

    赵决连连催马,沿途报上口令,直入中军。

    “宣使,我们各处遍寻,不见仆散安贞的踪迹。按照料石冈那边检点战场尸体数字推测,蒙古军攻上料石冈以后,死伤并不大,却很快就主动退走。我们估计,仆散安贞可能落到蒙古人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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