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一处不算奢华却也算不得破败的普通宅子里。
虞知意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淑丽的面庞上溢出了一抹震惊。
“这……就是你说的办法?”
只见正对着院门的一间房间里,半面窗后,一个青年正用口衔着笔,在纸上洋洋洒洒地泼墨挥毫。
虽是用口作画,可这人的画作却没有受到影响,无论是笔力还是意境,都十分高绝。
“同是天涯沦落人,我想,他们之间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
杜子恒道:“他叫苏元霖,是我们学院十分有名的天才,我的老师曾经断言,他将来的成就,会超越学院绝大部分优秀前辈。”
“他的天赋和才能,我甘拜下风,升不起半点嫉妒的心思。”
“可惜,天妒英才,几年前他外出游学,被匪徒拦路抢劫。虽然他武艺高超,但毕竟是双拳难敌四脚,被匪徒打伤。其中一个匪徒似乎与他有仇……竟然砍掉了他的双手。”
“曾经,他以一手潇洒的字和意境绝然的山水泼墨画而闻名,失去了双手,后他再也无法提笔,彻底断送了仕途。”
毕竟,不管是多么惊才绝艳的人,身有残疾,都不能入朝为官。
更何况此人失去了手,不能亲自拿笔,总不能日后处理公文,都让别人帮他处理吧?
在得知苏元霖失去了双手的时候,许多人都为他感到可惜,觉得人果然不能够太惊艳,否则定然会遭到天谴。
那一手潇洒的字,那一幅幅大气挥毫的画卷,他们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可没想到,几年后,苏元霖的画竟然重出江湖了。
比起前些年的画,他如今的画作多了几分历尽千反后的沉稳,也多了一些从前不曾有过的细节。
画风还是那个画风,可画工却明显精进了不少。
一开始,众人还以为是有人冒充苏元霖的名声来卖画。
直到那一日,有同窗打着为他鸣不平的旗号跑来探望,顺便告诉他有人冒充他的名号招摇撞骗,于是,就看到了用嘴作画的苏元霖。
从那以后,那些质疑的声音就消失了。
杜子恒道:“苏元霖家境贫寒,他出事后,很多人都觉得他前途断送了,除了学院里的几位夫子外,也就只有少数的几个同窗还会来探望他。”
“我一度为他觉得可惜,便不时过来看望。”
其实是他无意间得知有人跑来欺辱苏元霖。
苏元霖当初的名声太大了,挡了不少人的路,所以在他落难之后,落井下石的,蓄意报复的,还有特意来看笑话的……
如果不是杜子恒干涉,苏元霖怕是根本活不到今日。
不过这些事情,他觉得没必要说出来,好像故意邀功一样。
虞知意若有所思:“如果他愿意帮忙的话,我愿意提供酬劳。”
话音刚落,就听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苏元霖走了出来,笑道:“酬劳就不必了,我愿意帮嫂嫂的忙。”
虞知意抿唇:“你可以叫我虞东家。”
苏元霖愣了一下,下意识看杜子恒一眼,见杜子恒只是蹙着眉,却没有说什么,便从善如流:“好的,虞东家。”
虞知意从窗户里看着那副画,只觉得这画不论是画工还是意境都是上乘,她不禁在心中感叹一声生命力的顽强。
果然,每一个生灵都有值得敬畏之处。
虞知意是懂医的,张土娃的身体被掏空了,必须要好好休养才能在缺乏运动的前提下好好活下去。
她亲自写了张药膳,让吴管事找人给他做来吃。
几日后,张土娃的身体好了一些,虽然还是很虚弱,但脸上已经能够看到血色了。
只是,他没什么求生意志。
虞知意便牵线,让他和苏元霖见了一面。
她并未说教什么大道理,只是让他远远看着苏元霖用嘴作画。
张土娃果然大受震撼。
他还以为自己变成残废以后,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可人家废掉双手以后还能靠着作画养活自己,甚至可以扬名。
人家那么金贵的读书人都可以,他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又想了自己的亲爹。
张老汉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这些年为了找到他吃了那么多苦,身体也不好。
如果他立不起来,日后又如何为张老汉养老送终?
若他一直颓废着,张老汉不但不能安享晚年,还要操心他。
从这一天开始,张土娃脸上的死气散去了很多。
他原本只是为了不让亲爹担心而苟且活着,如今却是认真地思考起了他能干什么。
作画是肯定不能的,毕竟他没那个才能。
可他会写几个字。
而且,他的珠算天赋也还不错。
当年他们一家还住在庄子上的时候,冯小姐心善,免费教庄子上的孩子们读书写字和简单的珠算技巧。
张土娃虽然记不住那些文绉绉的文章和诗句,可对算数很感兴趣,算的也很快,每次的结果也都是对的。
红鸾得知这一点后,就和虞知意商议,让吴山管事多教给他一些珠算技巧和记账的本事,等他学成出师,就能够帮意鸾慈善干活了。
给工钱的那种干活。
虞知意没有意见。
授人以渔,也算是行善积德。
张老汉父子自然又是千恩万谢。
张老汉表示,他也可以给意鸾慈善干活,而且不需要钱。
虞知意自然不会让人打白工,正好厨房的方大厨最近一直在嚷嚷着缺个打下手的,张老汉有过自己做饭的经验,这点儿事情他完全可以胜任,虞知意就把他安排进了后厨。
如此一来,张家父子的后续生活都有了保证。
而在意鸾慈善这种友善的大氛围里,父子二人的精神面貌一天比一天好,再加上店里的伙食还不错,两人的脸色也比从前红润了许多。
“意鸾慈善?慈善!”
京郊一间还算雅致的宅子里,虞明玉摔碎了一盏茶杯:“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将我们一家害的陷入了如此境地,竟然也敢说她自己在做的是什么慈善!”
虞明泉蹙眉:“二哥,父亲被贬官的事情,和意儿无关。”
虞子轩原本正神游天外,此时也回过了神来,愤怒地瞪着虞明玉:“意姐姐是无辜的。”
“你们两个怎么也吃里扒外?”
虞明玉阴恻恻道:“该不会是看父亲失势,你们打算去投奔那个贱人,好继续当你们的少爷吧?”
虞明泉满眼受伤:“二哥,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们一家人,有难关自然是要一起过。我只是希望你们不要遇到什么事情都怪到意儿的身上!”
虞明玉还想说什么,老大虞孟钦冷冷开口:“够了,日后少提那女人。行了,散了吧。”
虞子轩推着虞明泉离开了房间。
虞明玉眸中划过了一抹精光:“大哥故意把他们支走,是想对付那个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