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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金戈鐵馬疾
新州的戰火持續了四五天, 兩萬餘蕭家軍如今已折損過半,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十萬北狄兵也死傷了近四萬人。
然而北狄的支援速度極快,盡管損兵折将了好幾萬, 朝廷也能迅速補上虧空。
苦撐多日, 新州的兵力與糧草都在銳減, 卻始終沒有等到邺軍的馳援, 恐怕用不了多久,這裏的所有人都會戰死沙場。
雲時卿去了蔚州之後并未回來,柳柒便知他是回京搬救兵了, 只是這一來一回少說也要大半個月, 新州恐怕撐不到那個時候。
更何況……趙律白不一定肯出兵, 如今的局勢已經證明了他的決心。
又一場戰争結束,蕭家軍死傷慘重, 不得已之下,蕭煦國只能下令撤軍, 退至蔚州。
四月的天氣開始回暖,太行山和燕山的雪線早已消退, 只是晝夜氣溫懸殊過大,柳柒的身體依然難熬,再加之餘毒的摧殘,他的嗜睡症愈來愈嚴重, 哪怕外面戰火連天, 也止不住昏昏欲睡。
敵人暫時沒有追過來, 簫家軍得以喘息, 如今軍中的大夫不夠用, 孟大夫便主動投身軍營, 竭力為傷患診治。
這日正午, 蕭煦國父子正在用膳,一名将士急匆匆跑來,李戎本能地警覺起來,趕在來人開口之前問道:“北狄人又來了?”
那士兵連連搖頭:“不不不,城外有兩個人,說是要見侯爺。”
蕭煦國問道:“是什麽人?”
士兵道:“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紅衣女子。”
蕭煦國欲再相問,卻見柳柒從屋內走出,說道:“應是我師父回來了。”
司不憂前往蜀地為他求藥一事蕭煦國略有耳聞,聽他這麽一說,蕭煦國當即放下碗箸,起身道:“我去看看。”
柳柒和蕭煦國一道上了城樓,确認來者是司不憂和夕妃慈後,蕭煦國适才命人打開城門。
“師父!”柳柒自城樓而下,疾步走将過去,“您和夕姑娘這一路可還平安?”
司不憂下了馬,微笑道:“為師一切安好。回到漠古爾時得知你們來到了新州,便馬不停蹄趕了過來,沒想到這邊戰況如此嚴重,我猜測你定然随蕭家軍撤至蔚州,這才與夕姑娘南下。”
餘光瞥見蕭煦國往這邊走來,司不憂當即迎了過去,拱手道:“蕭侯爺。”
蕭煦國仔細打量着他,須臾後回禮道:“久違了,司大人。”
兩人寒暄一番就返回了衙署,當天晚上,蕭煦國命廚子備了一桌豐盛的晚宴招待司不憂,他二人本該把酒敘闊,但如今戰事頻繁,蕭煦國為免酒後誤事,遂以茶代酒與舊人同飲。
敘談一番後,蕭煦國将目光落在柳柒身上,旋即對司不憂道:“眼下戰火四起,蔚州實在不是個栖身之所,司大人還是帶着殿下趕緊離開罷。”
司不憂正待開口,便聽柳柒道:“我不走,我留在此處并不會妨礙侯爺,更何況我們這一行人都會些拳腳功夫,必要時還能替侯爺殺幾個敵人。”
蕭煦國道:“殿下經歷過這麽多的生死,當知生命之可貴,如今你又有了一個孩子,倘若他有什麽閃失,老夫如何擔得起這個責任?而且……我們恐怕等不到援軍了。”
雲時卿已經入京,柳柒便信他一定能請來救兵,只是如今的局勢并不樂觀,柳柒不敢輕易許下任何承諾,微頓幾息後說道:“新州和蔚州不是如今的大邺能收取的,我們已經折損了這麽多兵力,不可再盲目犧牲了,如有必要,侯爺可撤兵至雁門關。”
蕭煦國苦笑道:“老臣已經放棄了新州,若是再退守雁門關,就意味着大邺可欺,老臣不敢讓朝廷蒙羞。”
“朝廷……”柳柒垂下眼簾,将眸中的情緒悉數掩蓋,“侯爺還是為自己做些打算吧。”
蕭煦國道:“老臣的打算便是送殿下離開這裏。”
柳柒堅定地搖了搖頭。
司不憂道:“硯書的性子瞧着溫順,實則擰得很,侯爺勸不動他的。”
蕭煦國無奈地嘆息了一聲,而後便不再相勸。
是夜,司不憂回房時見柳柒屋內還亮着燈,于是調轉步伐走了過來,叩門道:“硯書,你睡了嗎?”
屋內頓時有腳步聲靠近,柳柒打開門扉道:“剛把棠兒哄睡,師父進來說話罷。”
“沒什麽大事,不用進來。”司不憂道,“執天教的教主已經易位,新教主讓我轉告你,今年年底他定會将解藥交到你手上。”
柳柒微怔,沒想到解蠱的藥居然有了眉目,眼底不由浮出一絲喜色:“多謝師父。”
司不憂笑道:“你我之間何必言謝?天色不早了,快些入睡。”
柳柒道:“嗯,師父也早點歇息罷。”
邺軍退守蔚州後,北狄罕見地沒有追殺過來,蕭煦國自然不敢放松警覺,命令手下士兵加緊巡守,随時應戰。
李戎手臂上的傷雖然已經恢複了七八成,但是對于操持長戟來說還是頗為費勁兒,這些天一直留在衙署操練,未有懈怠。
棠兒已經和簫家的幾位叔伯混熟了,得閑時他們都樂得陪他頑耍,此刻見李戎舞刀弄槍,棠兒當即邁着小短腿跑了過去,嘴裏喚着“浮浮、浮浮”。
他年紀小,口齒不甚流利,“叔叔”這樣的稱謂總被他喊成“浮浮”,李戎已經習慣了棠兒這樣稱呼自己,遂扔下長戟将他抱了起來:“棠兒快快長大,以後叔叔教你武槍好不好?”
棠兒用力點頭,應道:“好!”
李戎摸了摸他的腦袋,又問:“叔叔的槍法是不是很俊?”
棠兒不知“俊”為何意,下意識點了點頭。
“你的槍法是衆所周知的差勁,怎麽——還想從一個稚子的嘴裏讨到認可?”蕭千塵不知何時來到了院內,正抱臂倚在檐下的柱子旁。
李戎回頭看向他,不滿地道:“我手傷未愈,使不出完整的槍法也是情有可原。”
蕭千塵笑道:“別狡辯了,你以前沒受傷的時候也是這樣,還是好好練習劍術罷,否則會被你四哥嘲笑的。”
李戎還想辨別,正逢柳柒從屋內走出,蕭千塵看了他一眼,又道,“若是劍術也學不好,那就學學刀法吧,你柳大哥的刀法堪稱一絕,以後或許可以向他請教請教。”
柳柒打趣道:“你們方才的話我可是聽得一清二楚,若想吵架千萬別拉上我,我是無辜的。”
蕭千塵搖了搖頭,旋即來到李戎身旁,逗了逗他懷裏的孩子,幾息後問向柳柒:“你以後有何打算?”
柳柒道:“等戰事平息下來再說吧,晚章此番入京搬救兵,必然會和趙律白産生交集,也不知是否會暴露我的行跡,若讓趙律白知道我還活着……”
蕭千塵嘴角的笑意漸漸淡去,神色驟然變得淩厲:“你輔佐他七年,又是他的堂兄,他為何要把你逼上死路?”
世人只知柳柒死于皇城司的大獄多半是因為皇權之故,卻不清楚趙律白對他的那些心思,因此在大家看來,柳柒之死定是因為他的太子身份,無關其他。
畢竟——狡兔死,走狗烹,這是大多數帝王慣用的手段。
柳柒不想解釋太多,含糊道:“都是些往事,莫要再提了。”
“好好好,不提便是。”蕭千塵從李戎手裏接過棠兒,将他一把舉過頭頂放在了脖子上,“今日街上有雜耍,我帶棠兒出去走一走。”
柳柒笑道:“那你可得看仔細了,若是把孩子弄丢了,我惟你是問。”
“知道了知道了。”蕭千塵擺擺手轉身離去,順道把李戎也叫了去。
衆人又在蔚州待了兩天,朝廷的援軍遲遲不來,倒是等到了浩浩蕩蕩的北狄大軍。
四月初八這晚,衙署後院忽然傳來一陣動靜,柳柒于睡夢中驚醒,迅速披上外袍來到院中,見簫韞生和蕭君安穿着盔甲往外奔去,立馬叫住他們問道:“發生何事了?”
簫韞生道:“北狄夜襲,已有幾萬人馬來到了城外,我與四弟出城協助父親和大哥。”
此役是由述律英親自挂帥,他率領八萬大軍來到蔚州城外,與簫家軍碰了面。
蕭煦國父子六人齊上陣,憑借四萬餘兵卒與北狄苦戰了三天,在這三天時間裏,柳柒沒有見過簫家任何一個人,他被困在城中無法出去,只知城外戰火連天,卻不清楚戰況究竟如何了。
直到第五日淩晨,總算傳來了捷報,道是老侯爺用兵如神,将述律英的八萬精騎殲殺了七成,所以他不得不暫時退兵。
柳柒問道:“我們還剩多少人?”
那士兵垂下腦袋,輕聲應道:“兩萬。”
柳柒眼前一黑,踉跄着後退了好幾步。
——四萬餘人馬折損了一半,如今僅剩兩萬了!
可老侯爺原本有十萬蕭家軍啊。
他們是大邺朝戰無不勝的象征,是說書人引以為傲的英雄。
但是現在,只剩兩萬人活着……
戰争并未結束,述律英撤兵不久,北狄又增派四萬精騎前來支援,苦戰了大半年的蕭家軍漸漸不敵。
士兵不知往城內送了多少消息,彙報給柳柒的數目也愈來愈少,最後一次送消息入城時,士兵還帶回了蕭煦國的口令:“邺軍只有五千人了,無法與北狄相戰,侯爺特命小人向殿下傳話,讓您盡快收拾行李出城,随蕭家軍一同撤回雁門關。”
柳柒心如刀絞,他帶上柳逢等人出了城,與蕭家父子會和。
幾日不見,蕭煦國似乎蒼老了不少,鬓角的白發越來越明顯了,他并未對柳柒多說什麽,而是命人開路往雁門關撤退。
北狄的追兵緊随其後,蕭楚逸和蕭千塵帶領一千餘人墊後,利用山路險谷的便利擊退了不少北狄軍。
然而就算蕭家軍再能戰,如今的他們終究是螳臂當車蚍蜉撼樹,眼見雁門關在即,可是蕭煦國的兵已不足兩千。
山路崎岖,馬車行進速度極快,棠兒這一路都趴在柳柒懷裏鮮少動彈,此刻忍不住扭了扭身子,擡頭時發現柳柒雙目通紅,便軟聲喚道:“爹爹,爹爹。”
柳柒将他緊緊抱住:“爹爹在。”
棠兒揪了揪他的衣襟,又喚了幾聲爹爹,似是在寬慰他。
兩日後,衆人總算抵達了雁門關,柳柒入關後卻發現身後的鐵騎聲盡數消失,他立刻叫停馬車跳了下來,卻見蕭煦國父子以及一衆精兵都伫立在雁門關外目送他離去。
柳柒怔了怔,把棠兒塞進陳小果懷裏後疾步奔去,問道:“侯爺,您這是何意?”
蕭煦國翻身下馬,對他道:“殿下入關之後便自行離去吧,老臣及犬子們留在此處,誓要将胡騎賊子誅殺殆盡。”
“你們只有兩千人,如何殺敵?”柳柒的聲音有些顫抖,“既然已經撤回了雁門關,那就入關再說,我不允許你們留在這裏送死!”
蕭煦國笑道:“老臣若是戰死在此處,就不算丢了大邺的臉,也足以證明大邺不可被随意欺負。”
“荒唐!”柳柒怒道,“你這是愚忠!你若真心尊我為太子,就聽我的話,即刻撤兵回關!”
蕭煦國的神色異常堅定,與他對視幾眼後忽然扔下長戟跪了下來,蕭家五子以及身後的所有将士們也在這一刻全部跪下,蕭煦國道:“殿下錯矣,老臣并非愚忠,也不是為了朝廷死戰。”
柳柒啞聲問道:“那你是為了什麽?”
蕭煦國道:“老臣是為了守住太-祖皇帝的江山,也是為了太子殿下您。”
“我不需要你這樣做!”柳柒嘶聲道,“侯爺,我命令——不,我求你,我求你帶兵入關好不好?”
蕭煦國還想再說什麽,見司不憂也下了馬車朝這邊走來,便對他道:“司大人,殿下不可以再有事了,請您務必保護好殿下和棠兒。”
柳柒張了張嘴,正要開口駁斥蕭煦國,忽覺左肩一麻,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他聽見司不憂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會的,侯爺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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