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ta-ad-slot="6549521856"</ins
第128章 雙雁難離分
過完除夕, 柳柒的嗜睡之症又漸顯端倪,草原的冬季格外漫長,他幾乎每日都待在穹廬裏烤火取暖, 鮮少離開過。
許是壓制他體內餘毒的藥失了效, 司不憂和夕妃慈不得不再次赴往執天教求藥。此次他們是從漠古爾草原出發, 相較楚州而言路程更遙遠了些, 下次回來估摸着就是初夏了。
晨間用過早膳後,陳小果便帶着棠兒去喂羊,小孩回到氈包時見柳柒倚在搖椅裏入睡, 便手腳并用地爬到他身上, 軟糯糯地喚道:“爹爹~”
柳柒睜開眼摟住孩子, 笑着整理他的羊絨帽:“手這麽涼,你去哪兒了?”
棠兒尚小, 會說的話不多,只能簡單地表達:“咩咩, 羊咩咩!”
柳柒知他是去喂羊了,便沒多問。不多時, 雲時卿端着一疊新出鍋的甜糕走了進來,一把将棠兒從柳柒身上提走,嚴肅地教訓道:“爹爹身體不好,不可以欺負他。”
說罷給柳柒喂進一塊熱乎乎的糕點, 柔聲問道, “好吃嗎?”
柳柒點了點頭, 見棠兒委屈巴巴地望着他們, 當即把孩子抱了過來, 細聲說道:“棠兒還小, 你別這麽兇, 他只是讓我抱一抱,并沒有鬧我。”
棠兒的委屈頓時爆發,嗚哇哇哭了起來。
雲時卿趕忙把盤碟放在桌上,接過孩子哄了起來:“父親知錯了,棠兒不哭。”
棠兒沒有理他,哭着往柳柒懷裏鑽去,雲時卿無奈一笑,變戲法兒似的掏出一只小羊偶在棠兒眼前晃了晃,“棠兒喜歡嗎?想不想要?”
他這一招果真有奇效,方才還哭鬧不休的孩子立刻停了下來,轉而撲進他的懷裏,歡歡喜喜地握緊了小羊偶。
柳柒掩嘴打呵欠,再次躺回搖椅裏,雲時卿溫聲說道:“去床上睡吧。”
柳柒道:“這裏暖和。”
炭爐緊臨着搖椅,他躺在此處入睡最是舒坦,雲時卿也沒再相勸,替他蓋好毛氈後抱着棠兒往外走:“賀蘭伯伯家生了小羊羔,父親帶你去看看好不好?”
也不知棠兒是否聽懂了,軟軟糯糯地道:“羊咩咩~羊咩咩~”
蔚州的戰火持續了三個月,邺軍終于在上元節前夕拿下了這座城池,北狄兵力不敵,不得不放棄蔚州。
鏖戰了三個多月,雙方都需要休養生息,可這個時候朝廷卻下令讓永安侯乘勝追擊,繼續北上。
而大邺的下一個目标便是攻下新州。
賀蘭大叔隔三差五便要去山裏打獵,繼而去鎮上售賣獵物,以此來換取糧食和銀錢。
他每次都能從鎮上帶一些消息回來,譬如蔚州大戰時邺軍的那位副元帥蕭千塵受了重傷,差點一命嗚呼;又譬如消失已久的北狄二王子述律英其實早已回到臨潢府,但由于其兄長述律允德掌握朝局已久,勢力根深蒂固,加之他不肯歸還政權,所以兩人一直分庭抗禮;再譬如此番敗給邺軍的主帥是述律允德,班師回朝後倍受臣工們的譴責,述律英的部下則趁此機會将他推出,盼望他能戰勝邺軍,奪回大權。
三月初,燕山的雪線逐漸退去,北方的春季總算來臨。
如今新州正逢戰亂,不少流民遷至漠古爾草原,打破了這片土地應有的平靜。
這日正午,陳小果和柳逢自鎮上趕集回來,原本應該購買米糧的他們竟空手而歸,甚至連孟大夫所需的藥材也沒買到。
孟大夫蹙眉道:“米糧暫且不說,我們可以靠羊肉和面囊果腹,但是藥怎能不買呢?這可是公子續命的東西!”
柳逢眼裏有掩飾不了的焦慮:“我當然知道這是公子續命的,可是近來戰火連天,已經沒有商人來到鎮上了,米糧藥草早就售罄,我也……我也無能為力。”
陳小果道:“附近的鎮子恐怕都沒有我們要的東西,如果想買藥材,只能去新州。”
雲時卿道:“我去。”
“不行——”柳柒制止道,“新州正在交戰,你怎能前往?”
雲時卿道:“戰火不會蔓延到城中,我有辦法入城。”
春寒未過,柳柒每日都需要吃藥方能止咳,一旦斷了藥,他的身子骨定是熬不住的,就算是刀山火海雲時卿也要替他走一遭。
朱岩道:“少爺,我陪您一起去。”
家中的藥還能吃三天,入城買藥刻不容緩。雲時卿當即帶上財帛啓程,臨行之前他忽然想起了什麽,轉而來到柳柒身旁,對他懷裏的孩子道:“棠兒,父親要去給爹爹辦一件事,想借一借你的吊墜可以嗎?”
當初述律英相贈的那枚瑪瑙吊墜一直戴在棠兒的脖子上,棠兒也甚是喜歡,倘若雲時卿此行遇到北狄的兵馬,有了這枚吊墜或許就能便利不少。
棠兒一聽他要拿自己的吊墜,便抓着不肯松手,柳柒溫聲哄道:“棠兒乖,給父親用一用好不好?父親給你買小羊偶回來。”
一歲半的小孩能聽懂的話語非常之少,但聞及羊偶,他立刻松了手,用烏黑油亮的眸子凝視着雲時卿,眼裏盡是渴望。
雲時卿笑着摸了摸他的腦袋,并承諾定會給他買羊偶,旋即看向柳柒道:“記得按時吃藥,夜裏多添些炭,免得受寒。還有——入睡前定要用熱水泡腳,否則你會睡不踏實的。三天之後我就回來了,柒郎安心在家等我。”
雲時卿還想再與柳柒親昵親昵,但礙于衆人都在場,便收斂了些,止握了握他的手,轉而翻身上馬。
柳柒抱着棠兒目送雲時卿離去,直到那道玄色的身影消失在草原他才轉身回到穹廬裏。
入了夜,氣溫驟降,風也更加凜冽。
柳柒吃過藥便把棠兒哄睡了,他往銅爐裏添進幾塊銀絲炭,确保夜裏有充足的暖意供他入眠。
不多會兒,柳逢端一盆熱水走了進來,說道:“公子,您該泡腳了。”
以往泡腳時,雲時卿總會給他按摩足底的穴位,讓雙足的血流得以暢通,如今雲時卿不在家,這些流程自然就免了去,柳柒泡完腳便回到榻上,正欲入睡之際見柳逢還留在屋內,遂問道:“還有事嗎?”
柳逢道:“屬下留在此處值夜。”
柳柒笑道:“不必了,棠兒現在能睡整覺,我也沒什麽需求,你回去歇息罷。”
柳逢點了點頭,旋即請辭離去。
習慣了被焐腳的人今晚睡得不踏實,躺下後沒多會兒腳底就有了寒意。
柳柒的身體遇冷便要咳嗽,此刻也不例外,咳了一陣子後,他起身披着狐裘大氅來到銅爐前取暖,又往裏面添進幾塊炭。
大抵是他的動靜吵到了棠兒,正在熟睡的孩子哼哼唧唧蠕動幾下,柳柒趕忙來到床前隔着被褥輕輕拍撫他的腰臀,小孩兒在被褥裏翻了個身,很快便轉換成趴睡的姿勢了。
見孩子又沉睡過去,柳柒蹑手蹑腳地回到暖爐旁,掩嘴悶咳了幾聲。
爐邊暖意甚濃,于他身體有利,他在此處坐了沒多會兒就合上了眼簾,直到被夢魇攪醒,方知長夜才過去一半。
柳柒已經很久沒做過夢了,自打産子之後他的身體就格外虛弱,每每合眼必是夢魇不斷,唯有睡在雲時卿身旁才能安然入睡。
沒想到只分開一晚,他竟又回到了那段難挨的時光。
如此又過了兩夜,可算熬到了雲時卿歸來的日子,家裏的藥即将用完,正好能續上。
近幾日天氣晴好,氣溫略有些回暖,晌午陳小果又帶着棠兒出去放牧,柳柒難得清淨,便倚在搖椅裏補了個覺。
半夢半醒間,他察覺到有人進入氈包內,不由強撐睡意睜開了眼,喚道:“晚章。”
柳逢手裏拿着一塊毛毯,見他醒來,不由歉疚道,“公子對不起,吵醒您了。”
柳柒搖了搖頭,溫聲問道:“什麽時辰了?”
柳逢道:“巳時七刻。”
還未到正午,時候尚早,雲時卿應該沒有回來。柳柒揉了揉額頭,複又閉了眼:“我再睡會兒,你把棠兒看着點,別讓他又撿什麽污穢的東西吃了去。”
柳逢笑了笑,點頭道:“好。”
這一整天柳柒都在斷斷續續地入睡,每每醒來都要問時辰,柳逢知道他在盼什麽,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寬慰,道是雲少爺很快就回來了。
可是直到太陽西下,仍不見雲時卿和朱岩的身影。
柳柒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如今新州戰火連連,倘若他們出了什麽事……
此念一起,他便如坐針氈,急火攻心之下引發了咳疾,久久未能平息。
陳小果道:“隔壁賀蘭大叔每日都要外出,他的消息最是靈通,待貧道前去打聽打聽。”
半盞茶後,陳小果疾步返回,搖頭道,“賀蘭大叔說,自前天午時起新州就已封城,所有百姓只進不出,朱岩他們應當是被扣留在城內了。”
柳柒問道:“如今新州是哪國的屬地?”
陳小果道:“大邺。”
大邺……
既然已經攻下新州,為何還要封城?
疑慮與擔憂交織在心頭,幾日未能安眠的柳柒此刻竟有種頭重腳輕的不适感,五髒六腑也微微抽痛。他支着額頭坐在桌前,無奈地閉了閉眼。
孟大夫道:“公子冷靜點,雲少爺吉人自有天相,定會平安無事。”
棠兒站在他身旁,拉着他袖角軟聲喚道:“爹爹。”
柳柒把棠兒抱在懷中,淡淡一笑:“棠兒乖,爹爹沒事。”
衆人俱沉默在當下,穹廬內落針可聞。
良久,柳柒似想起了什麽,蹙眉道:“不對。”
柳逢問道:“什麽不對?”
“從進攻新州開始就不對了。”柳柒道,“攻下蔚州耗費了幾個月的時間,邺軍應及時增補修養才是,沒理由繼續追擊。趙律白打過仗,他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怎會下令讓蕭老侯爺繼續作戰?”
“可是……”柳逢道,“可是蕭家軍從未有過敗績。”
柳柒靜默下來,幾息後方才開口:“此事恐怕沒那麽簡單,我要去新州。”
陳小果道:“萬萬不可啊!新州如今已被邺軍占領,你去了必然會暴露身份,若是讓那個狗皇帝知道,不就前功盡棄了嗎?”
柳柒道:“晚章還在城中,我放心不下。而且道長的易容術爐火純青,我相信你有辦法讓我們蒙混過關,更何況這裏已經沒有藥了,我留下來也是等死。”
聽見最後一句話時,陳小果被迫将到嘴的話咽了下去,沉默地扭過臉不再接話。
孟大夫找不出理由來勸說他,柳逢亦如是,偌大的房間內此刻只有棠兒在兀自咿呀,更顯氣氛沉寂。
柳柒的視線掃過衆人,須臾後說道:“大家早些歇息罷,我們明日一早便出發。”
<span本站無彈出廣告,永久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