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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行途赴其難
日光穿透茂密的林野, 在鋪滿腐葉的土地上投下一片片斑駁的光影。
草棚房門稍顯破舊,若有山風拂來,門扉便會“嘎吱嘎吱”地響。
已近正午, 述律英有些饑餓, 他艱難地翻過身, 從床頭的行囊裏摸出一些幹糧嚼食着。
這些都是柳柒臨走之前留給他的, 除了幹糧和水之外,還有兩瓶金創藥和些許銀兩,以便他後續生存之用。
述律英就着冷水吃了半塊幹糧, 就在此時, 林中忽然傳來一陣異響, 他仔細辨聽幾息,确認那是馬蹄急踏之聲後當即警覺起來, 不由從枕下摸出一把匕首緊握在手。
這間草棚甚是簡陋,并無任何地方可以藏身, 述律英忍着劇痛下了床,踉跄來到門後。
不過幾步之遙, 他卻走得格外吃力,身體各處的傷仿佛都在這一刻撕裂了,疼得他冷汗淋漓,牙關打顫。
馬蹄聲愈來愈近, 他透過門縫瞧去, 果真是他大哥述律允德的親衛, 約莫有十餘人, 個個都人高馬大、魁梧兇悍, 是草原上出了名的勇士。
若是在從前, 述律英還能與他們較量較量, 可此刻重傷在身,無論是誰他都沒辦法從容應對,更遑論這些人一齊到來。
身上唯一的防身之物便是柳柒相贈的匕首,他走前還說希望不要派上用場,沒想到才過去一兩個時辰就要用上它了。
馬蹄聲在草棚外停止,為首那人用北狄語吩咐身後的軍衛,讓他們進屋查探查探,莫要松懈。
一人下馬大步流星來到草棚前,頓了頓,繼而一腳踹開緊閉的屋門,小而細長的雙目掃向幽暗內室,遲疑幾息後适才邁了進去。
衆人在屋外等候了片刻,為首的軍衛長朗聲問道:“裏面可有人?”
茅草棚內無人應答。
許是意識到事情有變,他迅速拔出佩刀跳下馬,對身後的一衆軍衛道:“沖進去!”
衆人來到屋內,入目所見便是此前那名士兵的屍體,肥壯的脖頸被人用利刃割破,潺潺鮮血自喉管裏湧出,煞是可怖。
房間狹小簡陋,可一眼窺見所有擺設,淩亂的木板床上還殘留着幾片餅囊碎屑。軍衛長環顧一圈後看向那扇破窗,窗棂上依稀可見零星血跡,他沉聲道:“追!”
*
述律英身上的傷口再度撕裂,鮮血滲出衣料,仿佛整個林中都盈滿了血腥味兒。
他拖着傷腿快速往前奔跑,但始終抵不過駿馬的速度,不出片刻就被述律允德的親衛追上了。
一支箭矢破空而來,他疾速閃身躲在一株松木後,僥幸逃過了一劫。
“二殿下,束手就擒罷。”軍衛長又從箭囊裏摸出一支箭搭上弓弦,“大殿下沒想過要您的命,您只消跟屬下回京,在大臣們面前承認把王位讓給大殿下,大殿下定會保您後半生衣食無憂。”
述律英捂住肩頭的傷,鮮血自他指縫裏溢了出來。
他咬牙應道:“做夢!”
軍衛長将弓弦拉滿,對身後的士兵們道:“去把二殿下請過來。”
一行人紛紛跳下馬,拔出佩刀朝松木走去。
述律英手裏僅有一把匕首防身,他強撐着力氣倚在樹幹,聽見身後的腳步聲漸次靠近,當即将辮發咬在嘴裏,握緊匕首轉身刺去。
走在最前列那人早有防備,瞧見匕首的寒芒時立刻側身避讓,述律英的身影從樹幹後露出,軍衛長當即松開長箭,“嗖”地一聲射了出去。
述律英反應迅猛,再次躲回樹幹後,然而那群草原勇士已經圍了過來,即使不用軍衛長出手他也無處可逃。
衆人均握着佩刀,但都不敢傷他性命,便只能采取圍攻戰術将他擒拿下來,然而述律英卻毫不手軟,對所有企圖靠近他的人都下了狠手。
但他到底是重傷在身的小狼崽,即使再兇猛,也難敵一群武力強勁的勇士的合力圍攻,不消多時便被擒拿在地,手中的匕首猙然脫落,很快便被人用力踢開了去。
述律英雙目赤紅地看向那人,傷口不斷滲着血,幾乎将身下的枯葉和幹燥泥土都染透了。
軍衛長打馬走近,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屬下奉命令請二殿下回宮,還望二殿下莫再逃跑了。”
從臨潢府到這裏足足有七八百裏,述律英這一路都在遭受追殺,若非這些人受了命令不可傷他性命,否則他早就死掉了。
述律英惡狠狠地瞪着他,喉管裏浸了血,不斷發出低沉的嗚嚕聲,仿佛小獸在嘶吼:“有種就殺了我!”
述律允德沒有繼承大權,朝中多數臣子反對他繼位,唯有得到先王之嫡子的認可方能繼承大統。
他很想述律英死,卻又不得不留他一命。
軍衛長笑道:“屬下不敢。但是殿下這麽能逃,屬下就只能廢掉您的雙腿,确保沒有後顧之憂。”
話畢,他勒緊缰繩,馬兒吃痛揚起前蹄,筆直地踩向述律英的雙腿。
述律英驚恐地瞪大雙目,他試圖掙紮逃走,可身體卻被幾名親衛牢牢摁在了地上,毫無躲避的可能。
就在此時,一道凜然劍氣穿林而過,只聽一聲悶響,馬兒雙蹄竟被齊齊斬斷,鮮血噴濺了述律英一臉!
馬兒嘶鳴倒地,軍衛長連滾帶爬地站起身來,視線凝向前方的叢林,只見一名青衫男子持劍而立,緊随其後的還有一位白發青年。
“是你們!”軍衛長認出來人了,厲聲喝道,“你們和二殿下是一夥的?”
司不憂道:“放開他。”
軍衛長憤恨地下令:“給我殺了他們!”
林中的軍衛們吶喊着沖向了過去,司不憂和雲時卿當即應戰,刀劍相拼的聲音很快便在林內漫開了。
那群北狄人看似魁梧粗笨,可作戰之時卻頗有力量,師徒二人與之纏鬥良久才漸顯上風。
軍衛長眼見不敵,當即挾持了述律英。
下一瞬,一條銀環蛇悄無聲息地從他身後的松木樹幹上垂落下來,冰冷柔軟的蛇身迅速絞緊他的脖子,沾了毒液的獠牙在他的頸側試探了一番,而後毫不留情咬了下去。
軍衛長還未來得及反應,嘴唇就已泛青,整個人無力地癱倒在地。
銀環蛇聞到了述律英身上的血腥氣,還想攻擊他,卻被一陣笛音制止了,它朝述律英不甘地吐了吐蛇信,轉而往密林深處爬行而去。
北狄軍衛們都負了傷,此刻軍衛長已死,衆人都慌了神,紛紛持刀後退。
雲時卿正欲收劍,然而司不憂竟毫不留情地将這群北狄人全部殺死,司不憂道:“不能留活口,否則會惹來麻煩。”
他們原打算繼續往桑幹河行去,可柳柒卻執意要回到此處搭救述律英,司不憂拗不過他,便帶着雲時卿和夕妃慈折回,及時救下了述律英。
述律英吊着一口氣往前蠕動,拾起匕首後就昏迷過去了。
雲時卿把人扛回馬車,衣衫上也沾了不少血,柳柒擔憂地摸了摸他的身體,問道:“你受傷了?”
“我沒事,這是述律英的血,柒郎別擔心。”雲時卿笑着握住他的手道。
司不憂水波不興地坐在車轅上,柳柒來到他身旁道:“多謝師父出手相助。”
司不憂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救的是北狄人,你謝我做甚?”
柳柒笑了笑,沒再接話。
靜默片刻,司不憂又道,“現在我們算是徹底攤上麻煩事了,得盡快找個地方安頓下來。”
雲時卿道:“方才在林中,那些人似乎不敢對述律英下死手,他身上傷痕遍布,但都無一處傷及要害,想必述律允德暫時還沒有取他性命的打算。”
柳柒道:“述律允德是庶出,不夠資格登位,按照北狄的國律,庶王子登位需要王之嫡子禪讓,若無禪讓诏書,他便是亂臣賊子。如此看來,述律允德應該比我們更在意這位殿下的生死。”
雲時卿蹙眉道:“聽說述律允德殘忍好戰、野心勃勃,如果讓他登上王位……”
眼見他二人又要談論國事了,司不憂冷聲打斷道:“先找個地方落腳罷,棠兒也快餓了。”
他們一行八人只有三輛馬車,其中一輛馬車還裝載了藥材和行李,因此只得把述律英放在柳柒和雲時卿的馬車上。為免血腥氣影響孩子,他們便将棠兒交給司不憂和孟大夫照顧了。
再往西北行一百裏便可抵達桑幹河流域,那兒水草茂盛,牧民群居,是個不錯的安居點,只是如今載了個重傷之人,恐怕要耽擱不少行程。
暮色四合時,司不憂等人總算來到了一個小村落。
這個村莊臨靠燕山,混居着北狄人和漢人,民風淳樸,村民好客,他們便在此處暫住兩晚,順便替述律英仔仔細細處理了傷口,直到第三日晌午才整裝出發。
述律英到底有着一具年輕的軀體,前天還渾身浴血氣息奄奄,止兩個晚上就恢複了兩三成,清早醒來更是吃了一大缽稠粥方才罷休。
今日出發之前,朱岩替他更換了一套漢人的布衫,并将頭上的辮發也重新梳整,如此一來倒也能低調些許。
從前乘坐馬車時,雲時卿總要摟着柳柒和棠兒說話,現下棠兒跟在司不憂身旁,車內又多了個陌生的傷患,他不得不克制下來,止偶爾牽一牽柳柒的手,除此之外再無任何出格的舉動。
許是覺得與他們共處一室頗為尴尬,述律英自打坐上馬車後便默默倚在一角閉目假寐,他的傷口還有些疼,整好可以緩一緩。
其間誰也沒有開口說話,車艙內異常寂靜,氣氛也略有些詭異。
少頃,柳柒越過雲時卿看向另一側的少年道:“述律殿下日後有何打算?”
述律英睜開眼,迎着他的目光道:“我不知道。”
雲時卿淡淡一笑:“總不能一輩子都跟着我們罷。”
述律英垂眸,神情沮喪地道:“父王屍骨未寒,大哥便急不可耐地逼死了我的母後和阿姐,如今整個臨潢府都是他的人,我已無家可歸。不過你們放心,我傷好之後就會離開,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話說至此,述律英似想起了什麽,問道,“你們不是大邺的丞相嗎,怎會出現在北狄?還有,那個孩子……”
“柳柒早已死在皇城司的大牢裏,雲時卿也辭官歸隐,我們如今來北狄便是打算在此安居。”柳柒并未瞞他,簡短地道,“那個孩子是我和晚章的。”
述律英倏然瞪大了雙目,他看了看柳柒,又側目瞧向雲時卿,不可思議地道:“你……你生的?”
雲時卿嘴角一抽,僵硬地道:“嗯,我生的。”
述律英道:“……男人也能生子?”
雲時卿道:“殿下都親眼見證了,難道還不相信?這孩子的雙目像硯書,鼻子和嘴都酷肖我,自然是我們親生的。”
述律英深吸一口氣,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靜默良久後又問道:“莫非你這滿頭白發就是産子所致?”
雲時卿皮笑肉不笑地道:“述律殿下真是聰慧過人。”
述律英張了張嘴,還想再問些話,耳廓忽然一動,面色驟然沉凝下來。
另兩人也察覺出了異樣,不由揭開簾栊往外瞧去。
柳逢道:“公子,前面來了一隊北狄軍衛,其着裝與昨日那群人一模一樣。”
述律英臉色煞白,一雙濃眉擰得極緊。
他迅速從衣襟內掏出匕首,大有負傷迎敵的念頭。
雲時卿按住他的手臂道:“先冷靜點,莫要輕舉妄動。”
眼下已經來到了草原上,四周并無任何藏身之處,避無可避,他們只能迎難而上。
幾息後,馬車緩緩停下。
這次的北狄軍衛人數更多,其中一人拿出一張畫像,用漢話問道:“你們可有見過此人?”
柳逢佯裝打量,片刻後搖了搖頭,笑說道:“俺們是從大邺來的藥材商,并不曾見過官爺要通緝的人。”
北狄軍衛瞥向他身後那幾輛馬車,問道:“馬車裏面都有什麽?”
柳逢道:“是我們家的幾位老爺和公子,還有許多藥材行李。”
北狄軍衛道:“讓我們檢查檢查。”
柳逢面色一僵,忙搖頭擺手地拒絕道:“官爺您通融通融,俺們真的只是做生意的百姓,初來乍到,怎敢窩藏罪犯呢!”
見他這般抗拒,北狄軍衛便知馬車內有異,當即拔刀下馬,厲聲斥道:“還不滾開,仔細你的腦袋!”
柳逢自是不肯相讓,并把腰間的荷包交給了他:“官爺,這是俺們的一點心意,您請笑納。”
那軍衛接過荷包掂了掂,揣進衣襟後冷笑道:“給錢也不好使,滾!”
說罷一把将他拽下車轅,大馬闊步地跳上了馬車。
“官爺不可!官爺不可啊!”柳逢連滾帶爬撲過來抱住他的腿哀求道,“官爺您通融通融,俺們真是——”
話未落,那軍衛一腳踹開他,持刀掀開了簾栊。
視線掃進去時,只見兩個衣衫不整的男子正糾纏在一處,窄小的車廂內散落了好幾件綢袍,空氣中仿佛盈滿了旖旎的氣息。
北狄軍衛的目光凝在那雙纖白柔膩的手臂上,眼珠子徐徐一轉,但見那白發青年的身下躺着一位面容清俊的男子,一雙鳳眼盈盈有情,端的是勾人精魄的妖精。
雲時卿微微側首,冷聲質問道:“看夠了沒?”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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