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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蓮心亦連心
《商君書.錯法》有雲:明君之使其臣也, 用必出于其勞,賞必出于其功。
慶州一役衆人皆功不可沒,無論是獻計營救的柳柒、斬殺敵将的雲時卿, 還是統帥三軍攻破安化和華池兩縣、收回失地的趙律白, 俱都居功至偉。
七月廿日早朝, 昭元帝論功行賞, 柳柒雖抗旨未歸,但他在慶州的諸多功績足以折抵此罪,并賞其黃金千兩。而雲時卿毫則無意外地官複原職, 又成了足以與柳柒平起平坐的右丞相兼樞密使。
衛斂本為樞密副使, 今賞黃金千兩, 并賜從二品鎮軍大将軍之銜,餘下幾位副将、諸軍諸營之長及十餘萬将士們亦有封賞。
至于趙律白, 他弱冠封王,現又戰功彪炳, 帝便賜其親王爵位,賞黃金千兩, 待娶親完婚之後再赴往封地淮南。
早朝散去,柳柒與趙律白一道走出宮門,見他悶悶不樂,便問道:“殿下如今授有親王爵位, 因何如此喪氣?”
趙律白嘆息:“我沒想到暫時能留在京中的理由竟然是為了完婚。”
柳柒笑道:“殿下已經及冠, 自當成家立室。”
“不過是弱冠之年, 着什麽急?”趙律白仍有些不振, “我真想求陛下收回成命, 娶妃之事日後再議。”
“殿下若是開了這個口, 恐怕明兒天一亮就要被趕去淮南了。”柳柒說道, “殿下如今戰功傍身,朝中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盯着您,若是不慎落下一星半點的把柄,定會将事情鬧大。自古以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況殿下乃皇室宗親,一切當順應聖上的旨意,若是不遵,便是抗旨。君為臣綱,父為子綱,殿下豈有不明白之理?”
話說至此,他無奈一笑,“莫非殿下要和臣一樣,拿戰功抵罪?”
“可我現下真不想迎娶王妃,就算要娶,我也……”趙律白愈發愁眉不展,“若有可能,我只想和心愛之人相守。”
柳柒唯恐他再說些什麽不該說的話,當即道:“臣今日要去金恩寺禮佛,便先失陪了。”
趙律白欲言又止,半晌後點頭道:“嗯,你去罷。”
柳柒回到府上更換了常服,并長發半挽,止用一根月白色發帶綁束着,清爽利落,又不乏斯文儒雅。
臨出門時,韓瑾秋遞來了請柬,邀他今日酉時過府一敘。
他與韓瑾秋之間的來往悉皆源于昆山玉碎蠱,對方今日發來邀約,多半也是為蠱毒之事,柳柒當即着人回了去,言其必定如約而至。
馬車辘辘駛出城門,頂着晌午的日頭往金恩寺行去。
如今他的肚子愈來愈大,行車時若有颠簸就會分外不适,柳逢只得勒馬控速,沿山路悠悠而行,直至未時方才來到寺裏。
柳柒用過齋飯之後便去觀音殿進香,繼而前往慧心禪院拜見慈濟大師。
立秋之後,蓮蓬豐碩,了然亭外的荷塘裏結滿了蓊翠的蓮蓬,偶有游魚嬉戲,驚得蓮葉與蓬頭微微震顫。
柳柒踩着鵝卵石鋪就的小徑一路來到了然亭,目光打量池中蓮蓬之際,也被亭中那道玄色的身影所吸引。
那人背對他而坐,正專心致志地點茶,缁衣廣袖由攀膊束縛着,露出兩截精壯虬實的手臂。
不用窺其面容柳柒便知此人是誰,心下疑惑之際,還是邁步走了過去。
慈濟見他到來,含笑行禮:“阿彌陀佛,柳居士別來無恙。”
柳柒亦合掌回禮:“大師安好。”
點茶之人聞聲回頭,眼角笑意甚濃:“大人來了。”
柳柒垂眸看了他一眼,轉而撩袍在石桌另一側坐定:“我記得雲相從不信佛道鬼神,今日怎有閑情來此?”
雲時卿将點好的茶遞了過去:“山上涼快,特來避暑,雲某不會擾了大人的清淨吧?”
柳柒接過茶放置一旁,沒有接他的話。
不多時,小沙彌送來一張锃亮的古琴,慈濟将其置于膝上,枯槁的雙手緩緩撥弄琴弦,撫出一支悠然清明的琴曲,并着桌臺上的袅袅檀香,其間禪意不言而喻。
雲時卿從不禮佛,也不聽琴參禪,只覺得這琴音無趣極了,遠不如雲生結海樓的侍人彈奏的有趣。
雖如此腹诽着,但他還是裝模作樣地在聆聽,偶爾嘬一口香茗,倒也能緩撫乏悶。
反觀柳柒,他身子筆挺地端坐在桌前,神色凜然、目光如炬,俨然是參禪悟道的正經模樣。
雲時卿心思微動,又端起茶杯細咂了幾口。
正這時,他悄無聲息地伸出腿,用靴尖碰了碰柳柒的小腿肚。
那張平靜無波的臉上頓時漾出些許漣漪,柳柒不露聲色地挪開腳,輕擡鳳目,冷冷瞪了他一眼。
佛門聖地,雲時卿自不會胡來,止逗
他一逗便收斂了,繼續聽琴品茶,參禪悟道。
琴曲畢,老和尚又同柳柒說了許多拗口的禪語佛經,雲時卿半個字也未聽進去,視線直勾勾地落在蓮池內,池中粼粼波光,空氣裏隐若有幾分荷葉的清香與蓮子的甘甜。
一雙蜻蜓追逐嬉鬧,在蓮葉間穿梭不休,偶爾以尾輕觸水面,濺起一點清波。
待他二人講完佛,雲時卿忍不住說道:“眼下正是食蓮子的時節,這池中蓮蓬如此肥碩,不采來吃當真是暴殄天物。”
慈濟道:“生死輪回,自有定數,有始焉能無終?”
簡而言之,這和尚吝啬池中蓮蓬,不允他采來食用。
雲時卿嘆息道:“罷了罷了,就讓它自生自滅、生死輪回便是。”
柳柒心裏記挂着赴韓瑾秋之約,酉時一刻就拜別了慈濟返回城內。
下午的日光甚是炙熱,唯有林間山風方能緩解暑氣。
聽了許久的禪,柳柒疲乏困倦,甫一上車便昏昏欲睡,正待合眼,忽覺馬車停了下來,他問柳逢:“為何不走了?”
柳逢還未應聲,車簾就被人挑開了,雲時卿握着幾枝蓮蓬鑽入車廂,在他身旁悠然落座。
“那和尚也忒小氣了,你給金恩寺捐了不少香油錢,他竟連蓮蓬都舍不得贈一枝。”雲時卿一邊數落一邊剝開蓮蓬,取其肉白嫩籽喂到柳柒嘴裏,“甜嗎?”
柳柒被迫吃到了爽脆甘甜的蓮子,不答反問:“你何時摘的?”
雲時卿又給他喂了一顆:“離開了然亭之前,你二人正在談話,我便順手折了兩枝。”
柳柒懶得數落他,在他接二連三的伺候下漸漸享受起來。
蓮子清甜,生津止渴,盛夏食用尤其爽利。一枝蓮蓬剝盡,柳柒當即制止道:“我有些乏,不吃了。”
雲時卿用手帕擦淨雙手,一拍大腿道:“躺上來。”
柳柒倚在另一側的車壁上,默默合了雙眼。
瞬息間,他被一只結實有力的手攔腰摟去,還未來得及掙紮,半個身子就已枕在雲時卿的腿上了。
“你從前來寺裏,都是像今日這樣聽琴參禪?”頭頂傳來一聲詢問,讓柳柒止了起身的念頭。
他淡淡地應道:“嗯。”
雲時卿又問:“不覺得枯燥乏味?”
柳柒道:“習慣了。”
雲時卿捋開他耳際的鬓發,指腹狎昵撥了撥他的耳珠:“我記得你少時從不禮佛,從什麽時候起有了這個念頭的?”
柳柒合上眼簾,水波不興地道:“忘了。”
他說得這般敷衍,反倒教雲時卿無話可問。
林木蔥郁,日光難以滲入,整片山野都透着一股子涼意。
馬車悠悠前行,雲時卿靜坐片刻,又忍不住問道:“五月為先帝祈福時,滿朝文武都在紅綢帶上祈了願,柒郎寫了什麽?”
柳柒不耐地道:“河清海晏,政清獄簡。”
“就這樣?”
“嗯。”
雲時卿笑道:“可我看見你挂了兩條紅綢帶,莫非你一條只寫一句?”
柳柒豁然睜開眼,起身瞧向他:“你今日來此,便是去尋我的祈福紅綢?”
雲時卿湊近,貼着他的呼吸說道:“對啊。”
柳柒眸光翕動,氣息不複往日的沉穩:“那你尋到了嗎?”
雲時卿微微點頭。
柳柒道:“說說看,我所寫為何。”
他二人挨得極近,呼吸緊緊纏繞着,在窄小的馬車內迅速升溫。
雲時卿勾唇,壓低嗓音回應他:“你寫了十四個字。”
柳柒心頭一凜,面上卻故作鎮定地綻出了嘲意:“你若知道,直接說出來便是,何必在此故弄玄虛?”
雲時卿笑道:“柒郎心虛了。”
柳柒道:“不至于。”
雲時卿道:“既如此,那我就直說了,柒郎在紅綢上所寫的,正是‘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柳柒暗暗松了口氣,卻也忍不住愠惱:“誰要跟你做比翼鳥和連理枝?”
雲時卿道:“柒郎別不承認,你寫的明明就是這一句。”
柳柒道:“你說是那便是。”
雲時卿蹙眉,旋即又道:“我看走眼了,其實是‘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柳柒懶得搭理他,索性轉向一側,靠着引枕閉目小憩,雲時卿卻糾纏不休,一股腦兒又念了不少前朝詩人的名句,柳柒忍無可忍,怒道:“雲時卿,我又乏又累,你能否消停些?好歹我肚中還裝着你的孽種呢!”
雲時卿當即噤聲。
馬車進入內城已盡酉時,柳柒來不及回府,即刻讓柳逢駕着馬車往禦史府邸駛去。
韓瑾秋雖然只下了一張請柬,但雲時卿和柳柒同路而歸,也厚着臉皮來到了韓府。
他二人随小厮來到中廳,韓瑾秋早已命人備好了晚宴,入目所見,除了滿桌佳肴之外,還有一位柳柒想見已久的客人。
沐扶霜紫衣着身,神色憊懶,卻又帶着一股子渾然天成的媚意,若非知道他的年紀,恐怕真要被這副保養得宜的面容給欺騙了去。
兩人與韓瑾秋見禮後相繼入座,柳柒的視線不自禁投向沐扶霜的手腕,那串名為“飛霜榴火”的骷髅樣金鈴兒寒芒乍現,無需搖動它,便能讓柳柒心生不适。
沐扶霜注意到他的目光,不由晃了晃手腕:“你怕這個呀?”
鈴兒未響,柳柒的呼吸卻有些淩亂。
雲時卿不悅道:“用蠱鈴恐吓他人,可不是一教之主所為。”
沐扶霜笑道:“你急什麽,這鈴铛需用內力操控方能搖響。我若真想誘他體內的蠱,有的是法子。”
柳柒穩了穩心神,問向韓瑾秋:“不知韓禦史今日邀我來此所為何事。”
韓瑾秋道:“先用膳罷。”
用過晚膳,韓瑾秋開門見山地道,“柳相一直想弄清楚是誰對你用了蠱,教主今日正好在我府上,你問問他罷。”
沐扶霜悠悠地道:“還是那句話,我沒見過那人的真面目,只是憑一塊令牌給了他想要的東西。”
柳柒蹙眉:“令牌?什麽樣的令牌?”
沐扶霜道:“一塊可以決定執天教存亡的令牌。”
天底下能決定執天教生死的人并不多,能讓堂堂執天教教主奉出教中禁蠱的人更是屈指可數。
柳柒不願去想,也不敢去想。
見他面色蒼白,雲時卿擰眉問向沐扶霜:“那人有何特征?”
“一個戴面具的男人而已,能有什麽特征?”沐扶霜不以為意地撥弄指甲。
四周頓時一片死寂,無人再開口。
良久,沐扶霜笑道,“對了——那人除了拿走昆山玉碎蠱之外,還從我這兒要了一枚噬心蠱,柳相,你可得留意了。”
不待柳柒開口,雲時卿便搶先問道:“何為噬心蠱。”
韓瑾秋道:“噬心者,神佛難醫,鬼門不渡。此蠱乃初任執天教教主研制,種入人體後可存活七日,七日之期一到,蠱蟲便會啃噬宿主心脈,使其暴斃,死狀安詳,無可查也。傳聞此蠱不僅能啃噬心脈,還能蠶吞靈魂,令死去之人上不達天、下不通地,再無輪回可言。”
沐扶霜以手支頤,笑容柔媚而又慈祥:“這蠱二十七年前便出現在京城了,至于用給了誰,那就得靠你們去查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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