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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慶州風雲變
六月廿日那一役致使回元往北退兵至安化縣, 廿九這天,大邺主帥趙律白攜八萬兵馬發動進攻,旨在奪回安化縣和華池縣, 并另留衛斂及五萬兵馬駐守陣地, 随時聽候調遣。
邺軍北行二十裏, 在三紅鎮與回元的第一道防線相遇, 戰火一觸即發。
柳柒昨晚飲了酒,現下蠱氣郁積在五髒六腑,極其耗損身體, 以至于一整日下來都無甚精神, 幾乎沒有離開過驿館。
其間歐陽建也曾來讨過幾回殷勤, 但都被柳逢拒之門外了。
傍晚的西北餘熱未散,暑氣當空, 令人不适。
驿館甚是清淨,除了趙律白派遣的幾名護衛之外, 便只剩夕妃慈這個外人了。
護衛們輪值守着驿館,輕易不會來到後院, 柳柒便沒有裹纏束腰,兀自倚在檻窗前的涼椅上出神。
柳逢尋一張腳蹬坐在一旁為他扇風降暑,見他走神良久,不由說道:“目前為止前線戰況良好, 公子不必擔心太多。只是……此地太過炎熱, 公子的身體實在有些吃不消, 不如早些啓程回京, 倒也能舒坦舒坦。”
柳柒疏懶地開口:“再等等吧, 也許這兩日邺軍就能一舉拿下安化、華池兩縣, 軍營那般炎熱我都熬過來了, 更何況是陰涼的驿館?”
柳逢頗無奈地說道:“依屬下所見,公子這次就不該來慶州,實在是太遭罪了。”
柳柒不禁擡眸,笑向他道:“你以前從不在我跟前抱怨,怎現在三天兩頭便能聽見你發牢騷。”
柳逢欲言又止,旋即嘆息道:“對不起,屬下擾您清靜了。”
柳柒道:“一時間我竟不知你是真在致歉,還是在陰陽怪氣,莫非與雲大人接觸得多,把他那些陋習全給學了去?”
柳逢淡淡地道:“屬下哪敢學雲大人啊。”
柳柒笑了笑,旋即将話頭引開:“我今日睡了許久,一直不知前線是何情況,你且說與我聽聽。”
前線與慶州相隔不遠,每隔兩個時辰就有人将戰況送至驿館。
柳逢應道:“邺軍卯時四刻整裝出發,辰時在三紅鎮與回元大軍交戎。三紅鎮是通往安化縣的必經之路,亦是回元抵禦邺軍的第一道防線,故而在此地安派了三萬強兵迎戰。目前為止,我軍占據極大的優勢,攻破三紅鎮不在話下。”
說及此,他看了看柳柒,又道,“此戰若能收回失地,朝廷定會調遣強将鎮守慶州,除了從蕭家父子中擇人之外,公子覺得陛下會不會讓雲大人駐守此地?”
柳柒聞言一怔,旋即否定道:“不會的。陛下惜才,雲時卿乃文狀元出身,雖然有個武将職銜加身,但陛下更看重他的才情。自從他無诏離京觸怒聖顏之後,右丞相一職始終空缺着,即便是陸尚書向陛下晉言也未能填補這個空缺。
“雲時卿有句話說得對,帝王之術在于縱橫,若我和陸尚書為縱,那麽師旦和雲時卿便是橫,唯有縱橫相制,陛下才能更好地集權。”
晚霞消散,夜幕低垂,暑氣被風拂盡,涼意漸起。
房間內陡陷沉寂,良久,柳逢小心翼翼地說道:“當初老爺和夫人極力反對公子入京,可您不僅入了京,還當了官,甚至當了權臣。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越是大權在握的人便越是如履薄冰,如果王爺能重新入主東宮,那麽公子以後便可安枕無憂,反之……”
柳柒輕笑一聲:“別杞人憂天了,只要此役得勝,王爺就有機會留在京中。”
兩人相談甚久,待洗沐後已近三更。
夜裏散熱極快,柳柒入睡時蓋上了薄被,就着袅袅檀香昏昏欲睡。
約莫四更天時,他被夢魇驚醒,其後便再難好眠。
驿館內黑燈瞎火,唯有丞相大人的房間內燃有一盞油燈,他随手夠一件外袍披在身上走将出去。
塞北的夜空繁星密布,月初時雖無銀輝傾灑,可高懸在墨空中的那彎月牙卻甚是皎潔,仿佛觸手可及。
院中的石桌石凳上均附有一層沙塵,柳柒輕輕拂去塵埃後在桌前坐定,腹中的胎兒頂着寝衣,展露出明顯痕跡。
他低頭瞧了幾眼,掌心不由自主地覆在肚皮上,所摸所觸,無不緊實圓潤。
再過一段時間,胎兒愈來愈大,屆時便藏不住了。
柳柒不懼人言,也不懼別人嘲他是個能産子的妖孽禍根,但他怕的是被人知曉肚子裏懷的是雲時卿的種。
更何況這孩子生而夭折,沒必要……沒必要太過在意。
他用手肘撐着桌沿,倦怠地揉捏眉心。
可就在此時,肚皮驟然崩緊。
下一瞬,仿佛有一物由內至外地撞擊着腹壁,莫大的動靜悉數落在了掌心裏。
不疼不癢,卻極難忽視掉。
柳柒怔在當下,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幾息後,那動靜消失不見,一切又複歸平靜。
素來古井無波的臉上罕見地綻露出幾分訝異,他下意識挪了挪掌心,貼着方才鬧出動靜的地兒輕摸幾下,卻再沒感觸到那動靜了。
這是……胎動嗎?
正疑惑時,一道嬌而媚的笑聲在院中蕩開,柳柒聞聲擡眸,在東面的牆頭上發現了一抹緋色身影。
方才被腹中胎兒分了神,柳柒竟未察覺到院中有生人的氣息。他不露聲色地從肚皮上挪開手,問道:“夕姑娘還沒睡?”
夕妃慈輕盈一躍,款步往這邊走來:“殺手都是在夜裏活動的,如今塞北不甚太平,奴家豈能酣睡?”
說罷看向柳柒的腹部,掩嘴一笑,“柳相剛剛的神色極為罕見,可是肚子裏的胎兒在鬧你?”
柳柒微訝:“你是如何得知?”
“猜的。”夕妃慈坦然道,“我們家大人往蜀地跑了一趟,回來後雖被貶官,卻換了一個孩子,這算不算因禍得福?”
柳柒淡聲道:“你家大人不想要這樣的福氣,我也不想。”
夕妃慈笑道:“不見得。”
這女子出身魔教,嘴裏沒幾句正經話,故而柳柒未将此言當作一回事。
半晌後,夕妃慈又道,“懷胎不易,柳相如此折騰,為的是哪般啊?”
柳柒道:“自然是為了王爺和慶州的百姓。”
夕妃慈故作驚訝地道:“真的嗎?奴家還以為柳相是為了我們大人而來呢。”
柳柒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雲府的人個個都似姑娘這般牙尖嘴利嗎?”
夕妃慈道:“不盡然也,我們大人那張嘴的确不是普通人能頂得住的,但他的貼身侍從朱岩就顯得笨嘴拙舌,委實給雲大人丢臉。”
柳柒攏緊外袍,旋即起身:“男女有別,柳某便不相陪了,夕姑娘早些歇息罷。”
夕妃慈眉眼微彎:“柳相好夢~”
腹中胎兒跳那麽幾下後,柳柒的确得了個好夢——
夢裏的江南煙波浩渺,他與父親泛舟瘦西湖,彼時春濃花正好,湖岸落英缤紛,船槳輕撥,濺起一層層泛着花兒的漣漪。
母親裙袂飄飄地立在二十四橋之上,一疊聲地喚道:“柒郎……柒郎……”
七月初一是柳柒留在慶州城的最後期限,天剛亮,柳逢就已将行李收拾妥善,迫不及待地盼着明日的到來。
用過早膳後,前線傳來捷報,道是邺軍已于寅時攻破了三紅鎮,回元主帥李崇赫的三萬将士傷亡近半,餘者皆降。
邺軍雖然也有死傷,但較之回元卻是不足為道,趙律白乘勝追擊,繼續率大軍向西北方向的安化縣挺進。
三紅鎮一役大捷,攻下安化指日可待。
柳柒心下暗松口氣,因蠱毒之蠱,此刻身體倦乏不已,他吃了一杯冷茶後再次回到房中歇息補眠。
前天晚上飲酒誘發的蠱毒在體內經久不散,如今淤堵在五髒六腑內,正沒日沒夜地耗損着他的身體。
此去回京少則十日,多則半月,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撐過這段時間,只要回到京城,便可讓韓瑾秋再次為他封堵筋脈阻止蠱氣擴散。
斷斷續續睡了好些時候,醒來已近未時。待柳逢傳膳後,柳柒問道:“晌午戰況如何?”
安化縣離慶州足有五十餘裏,前線的消息快馬加鞭送往城內需耗費大半個時辰。
柳逢道:“今日除晨間那道急訊外,再無消息傳來。”
握住木箸的手一頓,柳柒不禁蹙眉:“兩三個時辰過去了,一道急訊也無?”
“沒有。”柳逢見他面露憂色,忙寬慰道,“公子不必擔心,許是邺軍完勝,殿下興奮之餘忘了命人傳訊。”
柳柒搖頭道:“王爺不是那樣的人。”
思索幾息,柳逢又道:“左大人也在随軍之列,他用兵如神、策無遺漏,斷不會出岔子的,更何況雲大人曉勇神武,定能斬下李崇赫的項上人頭。”
柳柒無聲嘆息:“唯願如此。”
然而事與願違,酉時初,一名士卒浴血入城,趕在咽氣之前将消息送達至驿館。
——邺軍兩萬先鋒于過馬川受伏,歸德将軍張仁被俘,軍師左甯被殺;趙律白及雲時卿等六萬人馬退守山津川時被包抄而來的十萬餘回元大軍圍困,生死未蔔。
簡而言之,三紅鎮一役是李崇赫設下的局,示弱誘敵、伏兵圍擊——這正是大夏人作戰時慣用的手段。
由此看來,和邺軍交戰的不止是回元,還有強敵大夏。
柳柒道:“想必衛大人也知道這個消息了,柳逢,你迅速派人出城通知衛斂,告訴他先莫貿然出兵。”
柳逢道:“若是不出兵增援,殿下和雲大人恐難突出重圍。”
“留下來的五萬兵馬有一半是張仁的部下,他的兵沒什麽用,去了也無濟于事。”柳柒一邊說着一邊鋪開了宣紙,繼而以筆蘸墨,在紙上繪出一面旗幟,“此乃永安侯蕭煦國的軍旗,你立刻前往城中繡莊裁出兩面旗子來。”
柳逢當即會意:“屬下領命。”
須臾,柳柒又喚來了夕妃慈,對她說道:“夕姑娘是執天教的人,善馭蟲蛇,你且帶些人抄小路前往回元大營,不必殺人,制造些混亂即可。”
夕妃慈點點頭,轉瞬便消失不見。
不多時,柳柒更換了一套輕便的勁裝,繼而持佩刀行出驿館,恰遇柳逢攜旌旗而歸,見他這般,不禁問道:“公子您這是做什麽?”
柳柒道:“随我出城,與衛斂會和。”
柳逢當即阻止道:“公子萬萬不可!您……您的身子……”
“這孩子命大,死不掉,也不會輕易給我找麻煩,放心便是。”柳柒不容置疑地往外走,柳逢苦勸不得,只好跟了上去。
兩人攜侍衛快馬來到城門口,卻發現城門已經落鑰。
柳柒問向監門官:“眼下還不到宵禁的時辰,怎就落鑰鎖城了?”
監門官道:“此乃知州大人授意,卑職不得不從。”
柳柒擰眉,又問道:“何故封城?”
監門官道:“卑職不知。”
柳柒沉聲道:“本官乃左丞相柳柒,責令爾速開城門,否則将以延誤軍機之罪論處。”
監門官道:“柳相莫要為難卑職了,您是京官,權責雖大,卻管不了慶州之事。”
“放肆!”柳逢怒道,“堂堂丞相竟然管不了一州事宜?!”
就在此時,歐陽建攜一衆衙役趕來,下馬後對柳柒躬身揖禮:“下官見過柳相。”
柳柒眼風掠去,肅然道:“歐陽大人,下令打開城門罷。”
歐陽建眼角噙笑,不疾不徐地道:“如今戰火紛飛,城外不甚太平,下官為了慶州城內的百姓着想,只能暫閉城門了。”
柳逢喝道:“趕緊開門,否則別怪我下手無情!”
歐陽建的笑意陡然變得猙獰,他對身後的衙役們揮了揮手:“外頭風沙大,容易迷眼,還不請柳相回府衙做客?”
那群衙役授令,立刻亮出兵器殺了過來,柳逢及幾名侍衛也紛紛拔出佩刀,與之交戰。
歐陽建得意地揚唇,對着柳柒發號施令:“除了柳相,其餘人等通通就地處死,一個活口也別留,本官自有重賞!”
一聲令下,衙役們殊死搏鬥。
纏鬥之際,有幾人朝柳柒奔了過去,柳柒臨危不亂地勒緊缰繩,馬兒受力揚蹄,發出一聲震耳的嘶鳴。
瞬息之間,柳柒自馬背一躍而起,踩着那幾名衙役的腦袋直逼向歐陽建。
歐陽建愕然瞪大了雙目,不等他觀清眼前之局勢,頸側就已傳來了一陣劇痛。
那口鑲有紅寶石的長刀正架在他的脖頸上,側刃鋒芒冷銳,甫一接觸皮肉便見了血。
歐陽建駭得面色慘白,不可思議地看向他:“柳、柳、柳柒……你、你竟、竟、竟然會——”
纖白手腕輕轉,刀鋒又割破了歐陽建的一層皮肉。
柳柒的嗓音溫潤如玉,卻也極具威壓:“歐陽大人,還不打開城門?”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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