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抽到一半,周全源的眼神就透出了悲悯之色。他兜了底,说当初江山集团副总鱿鱼找他拿地,开始他并没有获批,但后来因为遭受要挟,无奈之下才签字批复,并进一步帮忙做了迅光和绵之两市国土部门的工作,促成了双迅绵新城开发所需的整个地块。
“你有什么把柄落在鱿鱼的手里?”主审检察官问。
“我,我……”周全源叹着气支吾了起来。
“不要有心理负担,你知道这次行动是有一定针对性的,如果你能提供有力的证据,有些东西就可以轻描淡写,尽量减轻对你的影响。”主审检察官语气变得轻缓起来,“但是,你首先要端正态度,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的把柄其实也不怎么严重,就是同他人合伙开了个矿。不知怎么的,竟然被鱿鱼知道了,结果他攥了一手证据找到面前,逼我出力,为他们集团拿下双迅绵新城用地。”周全源道,“不过检察官同志,在事发后我已经积极改过,退出了宏口矿产的股份。”
“嗯,看来你做事很上路,退出宏口矿产,相当于是甩掉了一个大包袱。”主审检察官点头道,“现在关键的问题是,你有没有掌握鱿鱼威胁你的证据。”
“没有。”周全源摇了摇头,“当时事发突然,根本就来不及准备,我完全懵掉了。”
“那事后呢,难道就没想着要主动找他留点什么,也好一根绳子拴住,省得完全受制于人?”
“事后我只有惶恐不安,哪里还想着要留点东西抓在手里做牵制?”周全源唉声叹气,“我唯一的想法就是尽量满足他的要求,好让那瘟神赶紧走得远远的。”
主审检察官摸着下巴,想了一阵,道:“现在谈另外一个话题,江山集团拿下双迅绵新城用地,花了多少钱?”
“十八个亿吧。”周全源道,“分两次付清的。”
“比市场价低多少?”主审检察官道,“要知道,新城的用地多达两万亩啊!”
“那个,不太好衡量,因为没有可比性。”周全源沮丧着脸道,“当时那地块又偏又荒,和正常出让的建设用地没法比较。”
“也就是说,从专业的角度去看,也不好说他们是压价强买?”
“谈不上。”周全源摇着头道,“那桩买卖的价格,可以说是在合理范围之内,并没有可挑毛病的地方。”
主审检察官看着周全源,咬了咬牙根,道:“刚才说你做事上路,现在看啊,你简直就是个老没用的东西!”
“我没用,我就是泡老狗屎,你抬抬脚就放了我吧,不踩行不行?”周全源此时全然没了所谓的骨气和尊严,就是条摇尾乞怜的狗。
“放不放不是我所能决定的,其实我跟你无冤无仇,也不想为难你,但没办法,这是工作,更是任务,必须得不折不扣地完成。”主审检察官道,“周局长,现在还不得不委屈你,你的情况如何,等我们请示过后再说吧。”
周全源瘫在椅子上,眼泪鼻涕流到了一下巴,真的是可怜。
同人同境不同命,此时的王仲意,也在检察院询问室里煎熬,不过他挺住了,死活没有交代,原因倒不是他的心理素质有多强,而是信念。他认为,男人可以倒在任何地方,唯独不能倒在女人身上,因生活作风腐化而落马,没法让他接受,那样一来,全家人都会被钉在耻辱柱上,即便三代过后提及,也抬不起头来。而恰恰,鱿鱼拿住他的,就是两性关系,当时熙阁的服务员小迪,和他有照为证。
“我没收江山集团一分钱,也没吃他们的一顿饭,之所以同意他们的开发规划申请,是因为觉得实在可行。而且他们的各项手续都很齐备,如果我要不同意,就是行政不作为。”王仲意面对检察官很淡然,“当然,我也有私心,就是想为自己揽个政绩,毕竟双迅绵新城如果开发成功,那将是我们瑞东城建开发的最大手笔,其现实意义不是一般房地产业对地方的简单贡献。可以说,双迅绵新城的存在,对双临、迅光和绵之三市乃至周边的城市发展格局,有着非同一般意义上的影响。”
“别跟我们说些建设规划上的玄奥东西,什么最大手笔、发展格局还有非同一般意义上的影响。”检察官摆出一副十分厌烦的样子,“根据我们初步掌握的情况,你在新城的建设规划上给予了很多照顾,存在钱权交易。”
“那完全是子虚乌有的说法,我工作了一辈子,虽不说两袖清风,却也从未假公济私中饱私囊。”王仲意一脸强硬的态度,“双迅绵新城的建设规划,我认为是瑞东百年一遇的大制作,作为一名老规划人,我为之惊讶、叹服,所以我为新城无论作出什么的分内事情,都是发自内心的、公正公平的支持,不求任何回报。”
“你的大话别说过分,像你这样满嘴仁义道德,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的官员,我们实在是看多了。”检察官哼了一声,“到最后往往都是很可笑的事情。”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在双迅绵新城的问题上,我王仲意绝对行得端、坐得正!”王仲意道,“如果你们真的是秉公执法,那我请求你们到省规划那边去了解一下,当初我为双迅绵新城所做的一切,都有报备,是经过批准的,完全没有私下操作的东西!”
“你就别装了,真的,这种情况我们已见惯了,有时候就很生气你知道么?真恨不得上去抬手就给两巴掌,那简直是对我们的折磨。”检察官一脸苦相,“王仲意,难道你就不会用脑子想想,如果我们没有大概的把握,能把你请到这里来?你应该知道,直接让你来检察院,而不是纪委,又说明了什么!”
“那是你们纪检系统的事情,跟我们规划方面完全是两码事,我不了解,回答不了。”王仲意主意抱定,绝对不承认和双迅绵新城的规划有交易。
“好,你可以不回答。”检察官道,“我们也可以绕开双迅绵新城谈问题。”
“随便,我不回避问题。”王仲意道,“否则就是讳疾忌医,为官从政决不可取。”
“既然你这么不配合,那只好一针见血了。”检察官貌似很惋惜的样子,“王仲意,你觉得这几年双临房地产市场的畸形发展跟你关系大不大?”
“房产开发,当然跟我们规划有关。”王仲意道,“所以从这个角度看,跟我绝对有关系。”
“你具体一点,在楼市整体不均衡发展、道路交通杂乱的问题上,跟你有没有关系?”
“楼市发展没有良性循环,那不是我们规划的事情,或者说,不是我们规划一家的事情。”王仲意道,“检察官同志,你这么问是不是有点不妥?简直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我们会让你心服口服的。”检察官严肃认真,道:“你上任之初也是信誓旦旦,也做了很多亲民的形式工作,频频接受媒体采访,表示要解决双临的住宅规划、城市绿地扩增以及道路交通拥堵问题,可实际上呢,那都是假象。”
“你是检察官,我尊重你的职业,不过请你在工作时注意措词。”王仲意显然不服气,“不能对当事人恶意中伤。”
“恶意中伤?笑话!如果在这方面我们被你抓住了把柄,那不是笑话么?”检察官道,“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线索,自你任双临规划局长后,收受了震东地产等七家房企的贿赂,然后在他们的开发建设项目中,通过幕后运作,为他们提供了用地规划、报建审查、调整容积率、减免配套费、缓交项目资本金等多方面的便利。”
“请你们出示证据。”王仲意道,“否则我一句话都不回答。”
“王仲意,这么硬撑下去没意思,一旦形成案宗,到时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检察官道,“可以跟你明确这么一个问题,这次上面要查办的是江山集团,所以说,只要你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你的任何问题都是小事。”
“恳请你们不要再闹腾了好不好,专业一点行不行?”王仲意此时已然明了,检察人员并没有掌握到他的实际证据,一切都是在诈他。因为情况很明显,如果检察官掌握了证据,早就“啪啪”地甩到他面前了,何必还绕这么多圈子?而且,这方面他也比较有把握,对行贿的地产商他一直非常谨慎,在与他们的交谈过程中十分注意措词,可以说丝毫不露破绽,即使被暗中录音也无效用。在实际的操作中,每有交易的时候,他都是用手机打出字来,给对方看过后就立刻删除,不留任何痕迹。
检察官默不做声,捏着下巴紧盯王仲意,“你这是在藐视办案人员!”
“对不起,我无意冒犯。”王仲意听到这里,知道对面的检察官已经无计可施,便暗暗一笑,道:“从现在开始,我一定改正!”
就这样,王仲意带着笑容离开了检察院,事情的简单顺利,远远超出预料。不过就在踏出大院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如果鱿鱼顶不住压力交代了一切,怎么办?
王仲意心跳瞬间加速,脑袋一阵眩晕,眼前冒出阵阵金星,他管不得许多,立刻拨打鱿鱼的手机。他很庆幸,还存有鱿鱼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