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非常有眼力的赵辉,潘宝山笑了笑,道:“我要说的只是个小事,谈不上指示。”
“潘秘书长,您可千万别这么说,从方方面面的关系上讲,我赵辉对您绝对是有一说一的。”赵辉十分诚恳地说道。
“嗯。”潘宝山点着头,脸色严肃了许多,道:“最近我听到不少人反映,说你们市局治安大队队长苏宏岩涉黑,如果是事实,是不是该严加惩办?”
“哦,这事啊。”赵辉顿时面露一丝难色,道:“苏宏岩涉黑,老早就有那么一说了,作为公安人,我也想一查到底肃清队伍,自私一点说,也就是早点为自己开脱,因为如果苏宏岩折腾大了,最后我可能也是要担责的。”
“是啊。”潘宝山点头道:“那为什么没查?”
“当时一方面抓不到真凭实据,另一方面省里又有人说话,所以就放下了。”赵辉摇头叹气,“那么一放,也就拖到了现在。”
“省里谁说话?”潘宝山知道赵辉不想挑明,但出于形势需要还得问下去。
“那人之前是在省里,现在已经是双临市主要领导了。”赵辉讲到这里,虽然没提人名,但指向却十分精确,就是现任市委书记袁征。
“哦。”潘宝山笑了起来,他并不责怨赵辉不爽快,因为这种含蓄的回答,对双方来说也都算是种保护。
赵辉看着潘宝山,知道他能理解,于是点头一笑,继续道:“没法办,正压着头皮,现在要想办苏宏岩,有点犯难为啊。”
“赵局长,从公安办案角度考虑出发,如果要查办苏宏岩,能否秘密进行?”潘宝山思忖了下问道:“或者说,秘密进行需要哪些条件?”
“起码省厅要知道。”赵辉道,“只要省厅有指示,我们市局绝对可以悄无声息地进行,毕竟苏宏岩的级别还没到要上报市委的程度。那样一来,一旦掌握了证据也就无所谓了,谁也没法压住。”
“哦,我知道了。”潘宝山点点头,“行,我把苏宏岩的问题向王法耀厅长说一下,看他是什么态度。在他表态之前呢,你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潘宝山对赵辉交待过之后,并没有急着找王法耀,而是先让鱿鱼先行动,把相关情况摸个差不多,形成材料后再跟他提一提。
鱿鱼早已列好架势,亲自出马,他带了两个人去孙佃明家。
作为非常热心公益的建筑公司老板,孙佃明在业界的名声还算不错,与社会各方面的关系都也还行,再加上资产过千万,所以稍微托了点关系,就很顺利地加入了民主党派,并当选市政协委员。
其时的孙佃明可以说是名利双收,然而苏宏岩的出现,让他的美好人生轨迹发生了重大转变。现在的他,只能在轮椅上,慢慢度过余生。
面对鱿鱼,孙佃明三缄其口,只字不提苏宏岩。鱿鱼知道,必须打消他的后顾之忧,才能让他开口。
“我们是公安局的,现在正进行秘密摸查,为的就是铲除系统内部的败类。”鱿鱼只好假冒公安办案人员,“省公安厅已经开始注意苏宏岩了,并成立专案小组,撒开网搜集他的犯罪证据。”
孙佃明听后翻了翻眼,欲言又止。
“我们知道你深受其害,而且也受到了威胁恐吓,轻易不敢张嘴。”鱿鱼道,“但你想过没,如果被苏宏岩祸害的人都像你这样,那不是集体纵容犯罪,让他永远逍遥法外?”
“你们到底能不能办真事?”孙佃明又犹豫了一阵,终于开口。
“当然能。”鱿鱼道,“现阶段,我们公安有的是决心,只是还没有实据,所以才进行先期摸底,而且为了保护当事人,又不打草惊蛇,采用了秘密的手段。”
“希望,希望是真的吧。”孙佃明点了支烟,埋头猛抽。
“你要放下心理包袱,只管把你遭受的一切告诉我们。”鱿鱼把语速放得很慢,“放心吧,在没有把握控制苏宏岩之前,我们会绝对保密的。”
“我真是一言难尽啊。”孙佃明狠狠地捏着烟头,甩着头唉声叹气。
“这种事不着急,慢慢来,从头说起。”鱿鱼道,“我先问你吧,你为什么要在两会上反映苏宏岩涉黑?”
“因为我是亲历者,更是受害者。”孙佃明哀声道,“老早前,我承建了一家公司的大型车库,可竣工后,那家公司总是以种种借口不给付工程款,我去找过几次,闹了不小的矛盾。后来,那家公司就找了苏宏岩,让其帮忙解决问题。”
“你没给苏宏岩面子?”鱿鱼跟问。
“不是我不给面子,而是不了解真相。”孙佃明摇摇头,道:“开始的时候,苏宏岩让人找到我办公室撂下了狠话,说如果再去追要工程款,肯定有好看的。当时我并不知道是他插了手,还以为只是那家公家公司的老板在跟我玩花招,所以并不当回事,隔了一天,仍旧去讨要工程款。”
“结果没过多久,麻烦就来了?”鱿鱼时不时搭话作为呼应,以彻底放松孙佃明的神经。
“哪里还等得了多久啊,当天晚上他就动手了。”孙佃明道,“对我来说,那真是个恐怖的日子,一回想起来依然是不寒而栗。”
“那就更应该好好说出来了,要不你会一辈子生活在阴影之中的。”鱿鱼给孙佃明递上一支烟,打火点着。
“当天傍晚,我另外一个施工工地上,工人们正在吃饭。突然间三四辆越野陈闯了进来,车子还没停稳,就跳下大约十个青年,手持木棍、钢管还有长砍刀,像恶狼一样扑向了捧着饭碗的工人,又打又砍。”孙佃明拿着烟并没有抽,似乎沉浸在了回忆中无法自拔,“短短十几秒时间,就有好几个工人倒了下去。其他工人回过神来,连忙反抗,他们用饭碗和地上的石子砸向行凶者,还有的用热菜汤泼他们。一时间,工人们还占据了上风,可是,没想到对方还有更狠的,他们掏出了钢珠枪,对着工人们一阵乱射。就这样,工人们被吓住了,四散而逃,结果又被他们追砍了一阵。”
“那看来损失肯定是不小了。”鱿鱼道,“没出人命吧?”
“人命倒是没出,但损失却很大。”孙佃明道,“致残了好几个人,他们可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啊,还有的因此而妻离子散。我作为公司负责人,哪能袖手旁观?多少也得安慰一点,再加上其他的医药费,反正最后一共花了两百多万。如果要是没有保险的话,可能还要花更多。”
“你有没有报案?”鱿鱼道,“都动到枪了,性质是很严重的。”
“没用的,报了案之后民警是来过,简单问了几句就开着警车一溜烟走了。”孙佃明道,“事后我去询问,派出所回答是由民事纠纷引发的斗殴,一时半会还查不清,得等弄明了情况再说。”
“就算是由民事纠纷引发的斗殴,那也得迅速破案呐。”鱿鱼道,“毕竟案情严重,影响摆在那儿呢。”
“我也是那么认为的,所以先后到区、市公安局上访,反映辖区派出所不作为。”孙佃明道,“可仍旧没有用,接访的人态度都很好,说一定会重视起来,可实际上根本就没关注。”
“真是太让人愤怒了。”鱿鱼表示了愤慨,以和孙佃明形成共鸣,接着又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幕后人是苏宏岩的?”
“上访无果之后,我仔细打听了一番就知道了。”孙佃明道,“从那后我也就明白了,靠我一个人奔走是没有用的,得多联合几个人受害者,于是我花钱请人帮忙调查。”
“有没有调查到东西?”
“有。”孙佃明道,“红绿大酒店的老板是一位侨商,因为酒店生意好,被苏宏岩盯上了,他派人到酒店用一根金项链抵押,‘借’十五万。老板虽然不知道幕后是谁,但知道既然敢如此嚣张上门,就肯定很有后台,惹不起。所以他咬了咬牙,就给了。”
“那可是明目张胆地抢钱啊。”鱿鱼道,“他们的‘借’,根本就没有还,一根金项链才折多少钱?”
“那项链根本就是假的。”孙佃明道,“而且还不止如此呢,苏宏岩的手下还经常到酒店吃喝,只签单不付帐。”
“那又得几万。”
“几万?将近二十万呐。”孙佃明道,“还有,红绿大酒店洗浴中心开业的时候,苏宏岩又派人收保护费,前后共五次,又拿了十几万。”
“那前后不是五六十万嘛。”鱿鱼道,“红绿大酒店老板也不吭声?”
“没有,那老板说总归还有钱赚,如果闹腾起来,怕是连立脚的地方都没有。”孙佃明道,“不过苏宏岩胆子大,他主动站了出来,声称对手下所欠的吃喝款负责。”
“苏宏岩竟然狂妄到如此程度?”鱿鱼几乎不敢相信,“还主动冒头招摇?”
“他是为了彻底镇住那侨商老板。”孙佃明道,“苏宏岩带了一只花瓶过去,说是个古董,值三十万,他想用花瓶冲抵吃喝欠款。”
“摆明了又想敲一笔。”鱿鱼道,“所谓的‘古董’三十万,吃喝就算二十万,还有十万的差价嘛。”
“就是啊。”孙佃明道,“酒店老板明知花瓶是假古董,但也不敢说什么,最后还得捧出十万给苏宏岩。”
“这么看来,以那老板的行事风格,你找他联手肯定没有成功。”
“是的,他不敢。”孙佃明道,“后来我看没有法子了,再找其他人可能也是这种情况,所以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达到目标。”
“所以你就在两会上提出苏宏岩涉黑?”
“是的,我觉得可以提出一定的影响,引起社会关注,最后铲除那颗社会的毒瘤。”孙佃明道,“结果没想到的是,竟然害自己失去了两条腿。”
“简直是罪大恶极!”鱿鱼拍起了桌子,而后安慰孙佃明道:“你说的情况很重要,我们再去跟红绿大酒店老板对一下,争取早点形成事实证据,对苏宏岩进行抓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