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吧。

    苗小树这么安慰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地心慌，但还是选择相信钟文秀。

    谁都可能骗他，但是钟文秀不会。

    人是会改变的，但是钟文秀这样的人不会改变。

    钟文秀无条件为他付出，就好像是一个保持了几十年的习惯，是不可能一朝一夕就可以改变的。

    换句话说，就算钟文秀不想为他付出了，她也办不到。

    因为那种思想，已经彻底刻进了她的脑海里。

    她绝对不会背叛他，欺骗他。

    苗小树深信不疑。

    所以即便感到心慌，但是在钟文秀这里得到准确的答复之后，他也放心了。

    下次，一定不能喝这么多了。

    苗小树这么想着，他站起身来，转身往外走去。

    钟文秀忽然叫住了他，“小树。”

    苗小树站定，回头，语气生硬且冷漠，还透着一丝不耐烦。

    “什么事？”

    钟文秀拿针的手有些抖，“奶奶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苗小树没有回答，但是也没有就此离开。

    钟文秀就当他默认了。

    “奶奶这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了，奶奶有预感，很有可能下次你再来，就见不到我了。”

    苗小树依旧站在原地，仿佛钟文秀在说一件不痛不痒的事。

    钟文秀的意思很明显，她说她快死了。

    苗小树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他怎么会听不出这话中之意？

    但是这对他来说，确实是一件不痛不痒的事，更准确地来说，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因为苗小树早就想让她死了。

    她早就该死了，撑了那么多年，硬生生把苗小树的黄金年龄给耗尽了。

    苗小树一声不吭，让钟文秀的心彻底凉了。

    “假如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你有什么话想跟奶奶说吗？”

    苗小树有些恍惚，但是很快，一想起钟文秀对他做的那些事，他的表情再次变得冷漠。

    “有什么好说的，人都会死的，你会，我也会，大家都会。”

    苗小树说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正准备转身离开。

    钟文秀又叫道：“等一下。”

    苗小树停了下来，这次没再回头。

    头顶上，一滴水滴落在他的后颈上，冰冰凉凉的。

    “奶奶想问你，奶奶这辈子，有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让你无法原谅的事？”

    苗小树的声音里，多了些怒意。

    “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不应该是问你吗？你问我？”

    钟文秀道：“我觉得没有。”

    苗小树终于不耐烦了，“你觉得没有，就没有吧？”

    钟文秀道：“是不是因为我逼你结婚？”

    苗小树身形再次顿住了，但是这一次，他没有再停留，而是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呲”的一声，手上的针刺进了肉里。

    钟文秀将针拔了出来，针刺进的，仿佛是一个空壳，没有一滴血流出来，也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

    衣服破口子只缝了一半，还有一半没有缝起。

    但是钟文秀不再缝了，因为没必要了。

    她将衣服随手扔在地上，然后走到一面墙壁前。

    墙壁上有一个插座开关，她看着那个开关，自言自语。

    “这回，我彻底死心了，我什么都听你的，但是你最好快一点，我的身体，是真的一天不如一天了，我怕我撑不到那一天。”

    说完，钟文秀又剧烈咳嗽起来。

    墙壁上，回应钟文秀的，只有插座里，一闪而过的红光。

    游泳池外，苗小树心里本来已经没那么烦了。

    但是钟文秀跟他说那些话之后，他又开始变得烦躁了。

    直觉告诉他，钟文秀变了。

    他不知道钟文秀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难道是她准备要死了？

    苗小树很恨她，如果不是她，他也不会去结婚，不结婚，也不会想着把汪倩给赶跑。

    最后，也不会对汪倩动了杀机。

    他早就盼着她死，这一天，终于来了，为什么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呢？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餐桌。

    餐桌上的李文吉依旧趴着，醉得不省人事。

    苗小树觉得烦躁无比，他拿起酒瓶，正想倒杯酒，却没想瓶子已经空了。

    他起身回客厅，在酒柜里随便拿了一瓶酒。

    回到餐桌之后，自己一个人喝。

    他杀了汪倩，家里再也不敢给他介绍老婆了。

    为了脱罪，他制定了一个完美的计划，按照他的计划，这个完美的计划，最多五年就可以结束了。

    五年，他也才三十五岁，还有大好的时光。

    去玩，去工作，去旅游，做什么都还不晚。

    但是他没想到，五年又五年，直到十年之后，这个计划才能结束。

    他这个奶奶，活得太久了。

    这是他没想到的。

    不过熬了那么多年，总算要结束了。

    为了等钟文秀死，他窝在这个小山村，整整十年了。

    他也想出去玩，也想出去看世界。

    但是因为钟文秀，他哪里也去不了。

    之前离开白兰村去白市杀汪竹，他冒了很大的风险。

    这种风险，不能常冒。

    钟文秀死的那一天，就是他重获自由的一天，

    汪倩被杀的真相，将彻底随尘埃飞扬，飞向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苗小树喝了一口酒，心情好了不少。

    他都已经计划好了，等这一切都彻底结束，画上圆满句号之后，他一定要出去旅游。

    走遍全国的大好山河，品尝各个地方的特色美食，游完了国内，游国外。

    他要把这些年缺失的，全都补回来。

    快了，等钟文秀一去世，把坟墓一开，就解脱了！

    晚风习习，吹得人冷飕飕的。

    苗小树又喝了一口酒，暖意顺便流遍了全身。

    兴奋的他，甚至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李文吉趴在桌子上，差点就睡着了，听苗小树哼起了歌，顿时睡意全无。

    因为太难听了。

    他忍不住想起了陈晚星，这家伙，也不会让苗小树给自己安排个房间，他们两个人抬都能把他抬走啊。

    但是一想到自己对陈晚星的态度，他不由得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也不想这样的！

    但是他不得不那样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