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贴画贴在距离床头三十厘米左右的地方。
贴画上画的是一个小男孩,小男孩拿着一把巨大的类似死神的镰刀,但与死神收割灵魂的镰刀不同。
小男孩的镰刀,是割麦子的。
贴画名为《勤劳的男孩》。
这是一幅抽象画。
陈晚星第一次来汪竹房间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幅抽象画。
因为实在是太显眼又太特别了,很难让人不注意到。
那时候,陈晚星还问过汪竹,怎么喜欢这种抽象画?
死神镰刀配小男孩配割麦子,怎么看都不搭,而且画的背景是红色的,有点血腥恐怖的感觉。
这样的画贴在床头,真的不会做噩梦吗?
汪竹笑着说,这幅贴画并不是他买来贴的。
而是上一任房客留下来的。
他觉得有意思就没撕掉。
空白的墙壁,有点东西点缀其实也不错。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陈晚星也没说什么。
她以前换房子的时候,也有很多上一任租客留下来的家具之类的东西。
她觉得有用的,也会留下来。
汪竹留下这幅画,本质上跟她留家具也没什么区别。
但是现在,她就是觉得不正常。
从房间的设施来看,汪竹就是个断舍离,极简主义者。
但是他根本不是断舍离,也不是极简主义者。
从他留下这幅贴画就可以看出来。
断舍离的人,会把所有对他没有任何用途的东西都丢掉。
举个例子,睡觉需要用到床还有被子,这些是必需品,所以断舍离的人不会丢掉这些东西。
桌子是摆放东西的,他需要用到,他也不会丢掉这些东西。
但是如果房间里有两个垃圾桶,他会毫不犹豫丢掉一只。
因为多出来的那只垃圾桶,对他来说根本没用。
贴画也一样,哪怕再好看的贴画,也不能拿来吃拿来用,它只是点缀物,可以为空荡荡的房间多增添一抹色彩,并不是必需品。
汪竹选择留下一个不是必需品的东西,这说明,他并不是一个断舍离。
不是断舍离极简主义者,居住两年的地方,居然如此空荡。
只有一个原因。
汪竹随时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因为东西少,才好收拾。
他并没有计划在这里长住。
这个房间,对他来说,只是一个临时落脚点。
一个临时落脚点,置办那么多东西干什么呢?根本没这个必要啊!
所以这才是汪竹租房如此空荡的真正原因。
但是陈晚星又有新的疑惑了。
虽然这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临时落脚点。
但是为什么,汪竹还在这住了两年?
阳台的窗户大开着,汪竹阳台的窗户常年大开,他喜欢呼吸新鲜的空气。
但是此时的陈晚星觉得窒息无比。
她逃也似的离开了租房。
离开汪竹的租房之后,陈晚星没有回家。
而是来到了楼下的草坪。
她情绪低落。
旧的疑惑没有解开,新的疑惑又接踵而来。
汪竹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他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又为什么住了两年?
他为什么骗自己?
他是真的喜欢自己吗?
在此之前,陈晚星并没有怀疑汪竹对她的喜欢,因为他真的很暖很体贴,对她很好。
但是现在,陈晚星的脑海里,一遍一遍的循环响起那个让她恍惚的问题。
汪竹,真的喜欢她吗?
陈晚星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一点整,很晚了,但是也不算很晚。
陈晚星起身,骑了电驴直奔疗养院。
她要去找赵州。
赵州给她的建议她还没开始执行,就已经宣告结束了。
她不认识汪竹的朋友,不认识他的家人,甚至不知道他家在哪里,他是哪里人。
就连住的地方,他也只是把它当临时落脚点,随时准备跑路。
她根本无法开展工作,无法去排查汪竹的人际关系。
不过此次去找赵州,她并不是询问他如何去排查汪竹的人际关系。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问赵州。
到疗养院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四十了。
这个时间,住院部早已经熄灯睡觉了。
但是陈晚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必须弄清楚那个问题的答案,要不然她今晚肯定睡不着。
疗养院的同事见到陈晚星去而复返,都有些惊讶。
陈晚星随便敷衍了几句,直奔赵州的病房。
赵州病房除了赵州之外,还有三个病人。
陈晚星蹑手蹑脚走到赵州床前,正准备轻声叫醒他,结果发现赵州并没有睡。
陈晚星蹲下来,按住了想起身的赵州,附在他耳边小声道:“今晚吃鱼了吗?”
赵州点了点头,“吃了,吃的是酸菜鱼。”
陈晚星松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走,外面说。”
赵州再次点头,轻手轻脚下床。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
因为担心赵州阿尔兹海默症发病忘记了废弃工厂的事,所以设计了这么一个对话暗号。
暗号是“今晚吃鱼了吗?”
与其相对的回答是“吃了,吃的是酸菜鱼。”
赵州回答得上,说明他还没有忘记废弃工厂的事。
毕竟那事不能直接问。
来到走廊外面,赵州问道:“怎么了?”
陈晚星看了看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得到的走廊,道:“我们还是找个夜宵摊,边吃边聊吧,那不是三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
陈晚星这么晚还来找自己,肯定是急事。
赵州也不问她什么事了,小声道:“那你等我拿件外套。”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打底衣,晚上还是很冷的。
陈晚星点了点头。
等赵州拿了外套,两人出了疗养院。
门外的保安认识陈晚星,问了两句就让他们出去了。
病人晚上不被允许离开,但是有护工陪伴的话,想什么时候离开都可以。
两人找了个人不多的烧烤摊,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赵州再也忍不住了,忙问道:“什么事这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