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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
冬夜蕭索, 寒風陣陣。
巨大的關門聲響在寂靜的小山村回蕩,陳熙愣愣站在那兒,盯着老牛嬸家的門, 良久, 才猛地打了個寒顫。
回過神後,她轉頭看向陸時硯。
陸時硯也恰好朝她看過來。
兩人相顧無言。
兩人心緒萬千。
陳熙臉色稍稍有些難看——這叫什麽事啊!
都怪陸時硯!
好端端的養什麽狗, 這下好了, 被人發現了!
老牛嬸剛剛的反應, 明顯是被驚吓到了,肯定以為她大半夜在跟陸時硯幽會!
這下有八張嘴也說不清了。
陳熙有點頭大。
本就被狗吓的魂飛魄散, 剛剛平靜下來,又出了這檔子事,老天爺真的是會折騰她。
她眉頭不自覺皺起, 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
陸時硯看了她片刻,道:“沒事,我去跟牛嬸子解釋。”
話落,他大步朝老牛嬸家走去。
陳熙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愣了一瞬, 回過神時,陸時硯已經走出去了幾步遠, 快到老牛嬸家t了, 她忙追上去:“我和你一塊。”
本來就是瓜田李下的, 不好解釋,陸時硯一個人過去, 她躲在他身後, 好像是陸時硯在保護她,她扭扭捏捏, 兩人之間真的有什麽事一樣。
還不如大大方方,直接找過去,把話說清楚,老牛嬸也不用胡猜八想的。
聽到她的聲音,陸時硯頓住腳步等了她片刻。
等到了老牛嬸家門口,陳熙率先拍門。
老牛嬸只是關上了院門,壓根沒回屋,這會兒正在門後面一臉複雜地七想八想呢,還腦補了不少可能,激動時,眼睛都瞪圓了。
可任憑她怎麽腦補,都想象不出來,大半夜的,陳熙為何會出現在陸家,還在跟陸時硯拉拉扯扯。
聽剛剛陸家院子發出的動靜,可不小呢!
正激動着,突然聽到哐哐地拍門聲,老牛嬸被吓得打了個激靈。
但她第一時間沒敢說話,更沒發出聲音,就瞪大了眼睛,盯着她家的門。
“牛嬸子,”陳熙猜老牛嬸肯定沒睡,是以拍門的力道不小:“牛嬸子……”
她一邊拍門,一邊朝裏面喊。
聽到是陳熙,老牛嬸突然慌張起來。
完了完了,陳熙剛剛看到她了,她不會是因為自己撞破了她的秘密,現在來找她算賬的吧?
那他們家還能繼續做竹筒和菌子的生意嗎?
不會是不能了吧?
她要怎麽辦啊!
老牛嬸慌得手腳都不知道要怎麽放。
“牛嬸子?”陳熙拍了一會兒門,半天沒人應,她不禁皺起眉頭,怎麽回事,已經睡着了?不可能吧?
“牛嬸子,你睡了?我剛剛看到你了……你開一下門……”陳熙又繼續喊道。
聽到陳熙說,看到她了,老牛嬸絕望地閉了閉眼。
已經看到了,躲不過了呀,再裝聽不到也不成了。
大不了,她等會兒給陳熙跪下,求她不要怪她,她什麽也沒看到。
她閉了閉眼,打定主意後,心一橫,開了門。
敲了半天門的陳熙正奇怪老牛嬸居然這麽快就回屋睡着了連敲門聲都沒聽到還是覺得撞破了她和陸時硯的‘好事’不好意思開門見他們,以眼神詢問陸時硯呢,陸時硯哪裏猜得到,只猶豫着搖了搖頭,頭剛搖了一半,門就開了。
看到站在門口的兩人,老牛嬸又愣了一下。
咋、咋兩人一起來找她啊?
早知道,她聽到動靜就不起來查看了!
她是聽到又是尖叫,又是哐哐當當的巨響,怕陸家是出了什麽事,之前夏二郎還說陸家遭了賊,她怕陸小子一個應付不來,特意拿了個擋門棍出來查看的呢。
咋兩人都來找她了?
老牛嬸很懵。
懵的她都忘了跟陳熙解釋她剛剛什麽也沒看到,求她不要跟她計較,不要不收她家的竹筒和菌子,就瞪大了眼睛看着兩人,直愣愣站在那兒。
“牛嬸子,”陳熙看到她,先沖她笑了一下:“打擾到你睡覺了吧?”
見陳熙如此客氣,還沖自己笑,老牛嬸晃過神,心裏不那麽緊張了,忙哎了一聲:“沒有沒有,你們找我是……”
她看了看陳熙,又看了看陸時硯。
兩人瞧着面色都挺客氣的,也沒有要找她茬的意思,老牛嬸有些琢磨不定了。
“沒什麽事,”陳熙笑了下道:“就是剛剛看到你開門,怕是吵到你睡覺了,過來給你道個歉,不好意思啊,大半夜擾了嬸子好睡。”
這麽客氣,這麽乖巧懂事,老牛嬸心裏的擔心一下就散了,她忙嗐了一聲道:“打擾什麽打擾,不打擾,我平日睡得也不多。”
但她還是一字不提剛剛看到的事。
陳熙便主動道:“我也是,都快睡着了,想起來白日裏嬸子趁車一路回來時跟我說的,說陸哥兒幫我跟鄉親們說話的事,我就覺得,婚事這事吧,是我們兩家緣分盡了,但嬸子也說了嘛,陸哥兒大度,不跟我們計較,還替我家說話來着,我就想着來謝謝他,別人不計較,自己不能當做理所應當,嬸子說對吧?”
老牛嬸沒聽明白陳熙到底要說什麽,但她這一大籮筐話倒是在理,便點頭附和道:“是呢,是呢,理是這麽個理兒。”
陳熙心下有了底,繼續道:“但,嬸子也知道,我們倆家婚事到底作罷,我臉皮也薄不好意思白日裏登門道謝,就想趁着天黑,過來謝謝陸哥兒大人大量。”
老牛嬸一聽原來是這麽個回事,心裏也松了一口氣,道:“陸哥兒就是平日裏話少面冷,是個實誠人!”
經常幫她大孫子呢!
“是呢,”陳熙也接話,繼續道:“但嬸子你也知道的,陸哥兒是個讀書人,有氣節,非不要我的謝禮,我倆就争執起來,我都好久沒回村了,不知道他家養了條狗,争執起來,狗一叫,就把我給吓了一跳,慌得我差點把陸家的門給撞個大窟窿,可不是擾了嬸子好睡。”
“不打緊不打緊,”牛嬸子心道,原來是這麽回事,她就說怎麽聽到尖叫聲之後又聽到了争吵聲,合着是陸小子跟陳熙争執謝禮的問題,這麽一想她便沖陸時硯道:“陸小子你就收了吧,陳熙也是真心實意感謝你,之前的事,你自己說了,過去了就過去了,那就不提了,怎麽着也都是一個村的,互幫互助,陳熙謝你,也是她實誠記恩義,就收着吧,免得她也過意不去。”
全程沒說一句話的陸時硯:“………………”
他知道她能言善辯。
圍觀過她出攤開張,後面還又偷偷進了一次城在外頭看她在鋪子裏忙活,知道她是個巧慧的,但他沒想到,她還能這麽能言善辯。
幾句話,就把事情解釋完了,既有前因後果,還把老牛嬸給牽扯了進來,謙遜知禮,更是不着痕跡給老牛嬸戴了頂不大不小的高帽,成功扭轉了老牛嬸的想法,讓人聽着,信服又舒服。
陸時硯突然覺得,他對她的了解,還不夠。
她身上,還有許多他不知道的。
比如,今天之前,他就不知道她怕狗。
剛剛之前,他也不知道,她腦子這麽好使。
以及……
她今天是因為從老牛嬸那裏知道了他曾在鄉親們面前替她說了話,才決定來看望他的?
若是沒有老牛嬸這個插曲,她今天就不會來看他了?
想到這裏,陸時硯不自覺抿起唇角。
“陸小子?”老牛嬸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陸時硯的回答,便又喊了他一聲:“陳熙也是誠心誠意,你也別跟她争了,收了吧,免得她心裏過意不去,她現在生意做得大,也不在意這點兒,收了吧收了吧……”
陸時硯收回視線,淡淡嗯了一聲。
老牛嬸覺得是自己勸動了陸時硯,忙對陳熙道:“好了好了,陸小子答應了,你也別生氣了,你倆也別争了哈,大半夜的都趕緊回家睡覺吧。”
陳熙哭笑不得,但也只能朝老牛嬸道謝:“謝謝嬸子了,嬸子也早點睡吧,明天一大早就要上山忙活呢,快回屋吧,我也這就回家了。”
“哎!”老牛嬸應了一聲,覺得兩人可能還有話說,便識趣地關上了門。
關上門後還隔着門叮囑了一句:“你倆都是好孩子,別吵架了啊。”
陳熙:“……好。”
老牛嬸以為他們因為道謝的事吵架?
想想,剛剛因為狗的事,确實有點像吵架。
陳熙想着,不禁樂了,轉頭就看到陸時硯正盯着自己。
她忙斂了笑:“怎麽了?”
怎麽瞧着欲言又止的。
陸時硯收回視線:“沒事。”
陳熙:“沒事那我就走了,你趕緊回去吧,怪冷的。”
說完,陳熙就推着他讓他趕緊回家,別在外面吹風了。
陸時硯被她推着踉跄着後退了幾步。
“回罷,”陳熙趕蒼蠅一樣沖他揮手:“我也要回家了。”
眼看着她轉身離開,陸時硯到底還是沒忍住:“你是因為牛嬸子白日裏說的,我替你說話,才會現在過來給我送東西嗎?”
陳熙聽到他這話,略有些茫然。
什麽意思?
她怎麽沒聽懂他想表達什麽?
“什麽?”她轉身,反問。
陸時硯:“你之前來的時候,并不知道我在鄉親面前替你解釋的事。”
陳熙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你想說什麽?”
陸時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
他就是覺得胸腔突然有些堵,呼吸t也有些不順暢,而且他不是很開心。
莫名其妙地不開心。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莫名其妙,但若是不問她,他怕是一夜都睡不着。
陳熙看了他片刻,又道:“我上次不是說了,我現在做生意,看重自己的名聲,希望你也能過得好,讓人覺得,咱們倆家是和平分手,我們得了名,你養好身體,得到好處,兩全其美,有哪裏不對嗎?”
說完,她直勾勾盯着陸時硯——他不會真的以為她對他餘情未了吧!
她不清楚原主對陸時硯的感情到底如何,也不清楚陸時硯對原主的感情,但她絕對不允許陸時硯誤以為自己對他餘情未了,有點可怕!
而且,她對他并沒有非分之想啊!
也沒有那方面的意思,這樣的誤會,很容易生出事端的。
得盡早掐死在襁褓中!
陸時硯聽懂了她未出口的話,臉色稍稍有些難看。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終于還是沒忍住。
“人參養心丹是你出的錢,”陸時硯道:“這段時間,我看病吃藥,也是你出的錢。”
陳熙:“!!!”
他怎麽知道的?
又猜的?
這人怎麽回事,怎麽次次都能猜這麽準?
心電轉念間,她正要狡辯那都是她借給林琅的,就聽陸時硯又道:
“是你出錢,不是借的你的錢。”
陳熙狡辯的話,頓時又吞了回去。
行,他這麽肯定,必然又是有了确鑿的證據,再狡辯,反倒容易加深誤會讓他誤解。
“是,”她大方的承認:“是我出的錢,怎麽了?”
陸時硯皺着眉頭看着她。
怎麽了?
她問他怎麽了?
她不覺得自己這麽做,才是最有問題的麽,她竟然反過來問他怎麽了,不該他問她的麽?
可偏偏,她直勾勾看着他,一臉理直氣壯,若非神智清明,且早早就知曉事情的始末,陸時硯差點以為是自己有問題。
“你壓根不必如此。”他看着她,嗓音略沉。
陳熙沒聽出來他語氣裏的不對勁,只覺得陸時硯聰明得有些過分。
他怎麽什麽都能猜到?
明明自己已經那麽小心謹慎了。
十八娘告訴他的?
不可能,十八娘最守承諾,肯定是陸時硯自己猜到的。
算了。
她在心裏嘆了口氣:“我該怎麽做,我自己會掂量,我這麽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陸時硯心跳停了一瞬,目光釘住她:“什麽道理?”
陳熙突然就被問住了。
陸時硯真的好煩。
到底問那麽清楚有什麽用?
看病有人出錢,再貴的藥也有人給買,有新衣服穿還有補品,還給塞錢,這麽好的事,天上掉餡餅了,幹什麽非得打破砂鍋問到底?
讀書人的死腦筋麽?
她猶豫不定,和陸時硯默默對視。
老牛嬸早就回屋去睡了,小黑狗被訓斥了幾次,現在也乖乖在窩裏趴着,壓根不敢出來。
夜,安靜極了。
陳熙都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哪怕風偶爾刮過來,冷得人打顫,呼吸聲也清晰可見。
良久,她認命地道:“積德。”
陸時硯沒聽懂,眉頭擰起。
陳熙:“就是做好事,積德啊,給我自己積德,給我家人積德,給下輩子積德,希望我下輩子過得順心一些,這個理由夠充分麽?”
陸時硯本就沒太多血色的臉,更白了幾分。
“嗯,”半晌他應了一聲:“知道了。”
聽他語氣不對,陳熙又道:“你不要胡思亂想,盡管把心放到肚子裏,好好養病,我沒什麽目的,對你也沒什麽企圖,我只是想做點什麽,好讓自己心安,不會對你做什麽的。”
或者,不僅僅是怕她對他餘情未了,也怕她挾恩圖報,要挾他麽?
陳熙語氣緩和了些:“我真沒什麽企圖,我可以對天發誓,若是我有違……”
“不用。”陸時硯突然開口打斷她起誓:“我知道了。”
陳熙:“……那我送你的那些東西,你會收下用麽?”
陸時硯:“用。”
陳熙放心地點了點頭:“那就好,要不然我都白廢了力,也積不到什麽功德。”
陸時硯看了她一眼,緊蹙的眉眼裏,透出幾分疑惑——功德?她到底是什麽人?
還是說,她壓根不是人?
陸時硯面色凝重。
“快回去吧,”陳熙沖他擺手:“再吹風着涼,藥都白吃了。”
陸時硯定定看了她一會兒,到底還是沒把心底的疑問問出口——這太匪夷所思,他怕問出了口,日後再無法平心靜氣相對。
“嗯。”他點頭。
反正話都說開了,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他也都知曉了,陳熙心裏徹底松了一口氣,跟他說話也自在了不少,不用再找借口遮遮掩掩。
“以後我再給你什麽,”她又道:“你也就都收着吧。”
陸時硯:“嗯。”
陳熙開心了:“那等你身子好了,去縣學讀書,歡迎你去我家鋪子吃飯,我管你一日三餐!”
難得他這麽好說話,她也不是那等吝啬的人。
陸時硯:“……嗯。”
陳熙笑了:“這樣多好,我也不用偷偷摸摸,還摔了好幾次。”
陸時硯看過來,陳熙已經擺手:“我回家了,好夢。”
陸時硯本想問她摔得重不重,但她已經潇灑地轉身離開。
好夢?
他眨了眨眼,也輕輕說了聲:“好夢。”
只不過聲音很低,陳熙又走遠了沒聽到。
他又靜靜站了片刻,在她轉彎進巷子前,折身回家——被她看到又要唠叨他。
雖然不讨厭她唠叨,但又要耽誤她一會兒,太冷了,算了。
陳熙轉彎的時候,确實朝這邊又看了眼。
見陸時硯已經踏進院子,關上了門,這才放心——倔驢終于不倔了,還怪不适應的。
想到這裏,她低笑出聲,又一陣風刮來,她冷得打了個哆嗦,忙揣着手往家跑。
才剛入冬,也太冷了!
不過大冷天就适合吃辣乎乎的火鍋,等過幾日就在店鋪推出火鍋,肯定掙錢。
一想到掙錢,陳熙就不覺得冷了,渾身都充滿了幹勁。
這邊陸時硯關上門後,小黑狗這才敢試探着從窩裏出來,遠遠地沖主人搖尾巴。
陸時硯看了它一眼。
小黑狗機靈得很,馬上搖着尾巴朝主人跑過來。
陸時硯便趁勢摸了摸它的腦袋。
等進屋,他才在燈下打開陳熙剛剛給他的包裹。
小黑狗委屈極了,不住蹭他腿。
陸時硯看了它一眼,道:“以後不能再亂叫。”
小黑狗嗚咽一聲。
陸時硯又道:“尤其是剛剛來的那個人,不能咬她,也不能撲她,看到她,更不能叫。”
小黑狗又嗚咽一聲。
陸時硯把包裹往小黑狗鼻子處湊了湊:“記住了麽,這個人來了,不能咬,不能叫,不能撲。”
小黑狗鼻子聞了聞,繼續嗚咽。
陸時硯也不知道它聽懂了沒,一條狗要求也不能太多。
他繼續打開包裹,看到裏面厚厚的棉襖,面料雖然普通,但棉絮卻極厚實,摸着就很厚很軟乎,想來穿着很暖和。
他猶豫片刻,套在身上試了試。
大小很合适。
換下來後,他坐回床沿,正要去查看那包燕窩,伸出去的手驀然停在半空。
陳熙說,她是因為捎老牛嬸回村的路上聽老牛嬸說了他之前替她在鄉親們面前說話的事,來感謝他。
可……
這棉襖,得是提前準備的吧?
她不是回村的半路遇到的老牛嬸,哪裏有時間特意去備棉襖做謝禮。
分明就是她早先就準備好的。
就算沒有老牛嬸的插曲,她今天也會來!
陸時硯怔了一會兒,笑了。
小黑狗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知道主人笑了,它開心得很,忙過來蹭腿蹭手求摸頭。
陸時硯确實心情不錯,在小黑狗腦袋上摸了摸。
摸着摸着,他嘴角的笑頓住,眉頭也輕輕蹙起。
她好像瘦了很多。
鋪子太忙,太累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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