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两日,几个人从西边山脚来,走在前头的是王小满,后头拉着一副棺材,赵芳很快就打听到了消息,“是王超,听说在临水县被匪徒杀了。”
“王超死了?”秦小舟震惊,那是个和陆云风差不多年纪的人啊,今年才二十岁,当初西山找人也是他带领的队伍。
村里雪灾被压塌房子,也是他忙前忙后救人,那样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
王兰愣了一下,叹气,“好人命苦啊。”
这消息很快就在村里传开,村长听了这消息,本就病了一个月的身体终于熬不住了,悲从中来,吐了一口血,二儿子王照跪在他爹床前磕头,大儿子王力哽咽声音,“小满,你去李家坝请李大夫来。”
村长媳妇拉着三儿子的手,号啕大哭,“三啊,阿超怎么回事啊,怎么就没了啊?这是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他怎么这么狠心,去了一趟临水县就没了。”
王照膝行爬过来,“娘,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回来,还带着三弟和大侄子去,这才害死了阿超。”
听了半晌,村长媳妇才听明白,是三日前,临水县暴民和匪徒都被剿灭,有一个匪徒首领成了漏网之鱼,逃到王照家院子里,那亡命之徒已经是强弩之末,居然无差别杀人,王超为了救二伯一家和老爹,和歹徒搏斗,两人同归于尽。
村长媳妇指着老三,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去死,你这个做爹的怎么……”
她说不下去,跪下去抱住三儿子,这是她孙子的爹,可也是她的亲儿子啊,她谁都不舍得死。
老三抹着泪,他儿子是那一辈里年纪最大也是最有气性的孩子,村里人都很看好他,都是再过几十年等着他当村长的人啊,怎么就这样死了。
王超他娘早已经哭厥过去,王超媳妇抱着才两岁的儿子躲在屋里不见人,村长家乱作一团,王力心力交瘁也不得不撑起来,和叔伯侄兄弟商量大侄子的丧事。
村长家门口很快就响起了鞭炮声。
按照村里的规矩,红事请,白事不请自来,村里人听到这鞭炮声,每家一个都往村长家里去。
赵芳去了大半个时辰回来了,“安排了大云去挖坟还有抬棺。”
原本也该安排赵芳去打谷场做饭的,但陆家两个伤员,自顾不暇就只安排了一个差事。
当晚陆云风赶回来,跑去村长家里,为王超整理遗容,回来的时候眼睛有点红,像是哭过,坐在屋檐下看着满天繁星不说话。
第二天一早就抬着锄头出门往南边的坟地去了。
一直到傍晚回来洗完澡还是坐在屋檐下不说话。
第三天,陆云风又去抬棺到墓地,天黑了才从打谷场吃完饭回家,一身的酒气,喝得酩酊大醉,还是王小满把人送回来的。
正月下旬,秦小舟正在屋檐的摇椅下看话本,这话本风格很是熟悉,有宅斗有真假千金,里面的宅斗更是写的精彩绝伦,不得不佩服作者的文笔。
赵勇从门口进来,笑道:“弟妹,表弟说今日忙,不回来了,这里有一封来自京城的信,说是给你的。”
信是朱娴写的,信中说她要嫁人,嫁到范阳卢家,丈夫是卢氏旁支,也是一方官员。
秦小舟叹气,女子的路除了嫁人别无他选,即使是朱娴这样好的出身和做生意的头脑,也不能避免。
两人相识相知一场,秦小舟靠在摇椅上想着要送的礼物,最终拿出笔墨纸砚,写了一些内宅防止被人陷害的手段,又让她多小心注意,想了想把话本一起打包进包裹里面,“表兄,这包裹你明日给大云,让他按照地址寄过去。”
那样见过天宽地阔的女子被困后宅,秦小舟只能祈祷她往后顺遂。
赵芳看着书信,也想到了那个骑马的明媚少女,不过她是真心为朱娴高兴的,“女子本就该嫁人,以朱大小姐的身份肯定能嫁一个身份地位都高的男子,石榴最是多子多福,我们家就那么多石榴树,小舟,要不挖一棵给朱小姐送去吧,我记着她也是喜欢我们家的石榴汁的,去年秋天她来店里,最喜欢的就是石榴汁,还有石榴染色做成的蛋糕上的花。”
秦小舟点头,陆家的石榴不知道是怎么培育出来的,和后世里的不相上下,可比这个时代的好些品种都好吃,又大又甜,颜色艳红如血,极其漂亮,“那就劳烦表兄去挖一棵吧。”
“不用,石榴枝扦插就能活,你阿奶去年可是扦插了好几枝,就在陶罐里,拿一棵去就行。”赵芳去后院墙角边抱出来两个有些破的陶罐,要是陶罐补缺口还舍不得种花草呢,拿了其中一棵给赵勇。
“这棵你带回家去种在院子里,过两年结果孩子大人也可以解解馋。”
陆家果园里的果树品种都好,能白得赵勇哪有不高兴的,欢欢喜喜地抱着陶罐赶着牛车回家去。
他每日太阳刚要落山的时候到赵家村,把牛赶到后院棚子里,家里媳妇还在生火做饭,几个小萝卜头在院子里剁草喂鸡,“爹回来了。”
赵勇无奈,这几个小家伙天天都在院子里等着,就盼着他哪天从陆家带些吃的回来,“一群小馋鬼,来,这是你们姑姑给的柿子饼,拿去吃吧。”
赵忠媳妇见了,忍不住说两句,“二弟,姑姑家是做生意的,你是去人家家里上工,怎么能天天往家里搬东西回来?给这几个小子都养成什么毛病了,自去年你去陆家做工,每个月都有一两工钱,家里日子也好了起来,哪还饿着这些小崽子们?”
赵勇无辜,他每次都推辞了,可不管是表弟还是姑姑都喜欢给他塞东西,就连表弟妹都时常给他,他推辞不掉啊,“我以后多推辞两句。”
赵老爷子从地里回来,“陆家这是关照我们,二小子也不好一直推辞,往后好好给他们家干活就成,你姑姑都好吧?”
“爹,这话你每天都问。”赵勇去杂物间拿出锄头在院子角挖了个坑种石榴树,“姑姑日子好着呢,弟妹和陆家婶子伤了腿不便走动,小四和弟妹的小妹有人照顾,果园里的鸡鸭鹅也有人照顾,不会累着姑姑。”
赵老爷子点头,小女儿过的好,他也安心了。
正月尾巴里下了一场大雨,来了倒春寒,这几日村里很是热闹,村子东边的荒地天天都有人开荒,原本住在村北边打谷场的人都开始张罗着盖房子了。
秦小舟找来王大河,“大河叔,明日劳烦你去村里找些人来,到果园翻翻土修剪修剪枝条,工钱就按照一天三十文算。”
王大河憨笑着点头离开了,他听了秦小舟的嫁接方法,这会正要去果园西边去棠梨树上嫁接青梨去,要是成功了这也是一门手艺,说不定还能培育出好的青梨出来。
即将开春,一切都百废待兴,果园也是陆家的大头,自然是要好好打理,还有鸡鸭鹅都要买一批回来,去年的已经不多了。
赵芳在院角磨刀,“我到竹林里挖两个笋回来,今晚吃笋。”
养了近一个月,王兰的精神头好了不少,“你小心些,别往深处去。”
赵芳应了声就走,请来的婆子追出去,“大妹子,我跟着你一起去吧。”
婆子是郭家台子的人,几年前一个新媳妇嫁到郭家台子才半年,一个人去后山砍柴被村里的二流子堵住调戏,那新媳妇叫喊凄惨,里家里又不远,即使夫家很快就冲上去救人,那新媳妇名声也是毁了,生生被逼死。
赵芳虽是个寡妇,这一年养的好,竟是丰腴犹存,要不是陆家如今厉害,只怕门前的是非都说清楚道不明了。
赵芳笑道,“只是到鸭圈那边挖两颗笋,一会儿就回来了,大姐照看这家里就好。”
郭婆子放心下来,青竹沟鸭圈她也是去过几次的,喊大声点就能听到,转身回到前院,看见秦小舟在念书给秦锦绣听,她就在院子里洗衣服,也听一耳朵,听到秦小舟讲书生进京赶考被狐狸精勾引的故事就忧心忡忡。
“少夫人,这世上真有狐狸精啊?”
她儿子也是书生,还是个秀才,过两年可是要去金陵贡院考试的,听说在南方,可远了,要提前一个月就去。
秦小舟哈哈大笑,“有没有狐狸精不知道,不过这世间诱惑很多,这狐狸精其实就是讲能诱惑人心智的东西,人要想走的长远就要能抵抗遇到的所有诱惑。”
郭婆子似懂非懂也笑起来,“少夫人见识真多,跟县城里的说书先生似的。”
“她呀,这嘴谁说的过她。”王兰也笑,“来来,说了这许多,快喝点水,别成了公鸭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