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六,辰时一刻,绣楼动工,杀鸡祭祀,拜四方诸神,就连孙县令也亲自到场,绣楼开工仪式隆重又热闹,一帆风顺楼停业一天,陆燕换上漂亮的小裙子,扎着双耳髻就去看热闹。
鞭炮齐响,寓示开始。
绣楼那边陆云风亲自过去盯着,招工迅速,施工队木材石料商家都不敢造次,按照最优价给。
西郊施工,东边的码头也不闲着,朱家开拓码头,增加船只,所有人都有大干一场的架势。
秦小舟难得空闲下来,恰好上次成衣店里那些被糟蹋的衣服也重新做出来了一批,今日便先给人送去。
陆燕跟在她屁股后头,敲开谭家的后门,谭雪作为谭家三小姐,那日可是在成衣店里大放血了的,只是后来出现变故,才仓皇离开。
谭生早记得秦小舟,即刻将人迎了进去,一路到谭雪的院子,她一看到崭新的衣服当即就喜笑颜开,“原只当打水漂了,那日弃你不顾,是我的不对,没想到你还重新做了亲自送来。”
“买卖已成,哪有只收钱不给货的道理。”秦小舟从容一笑,“往后绣楼建好,花想容再次开业,还要仰仗三小姐你多光顾。”
谭雪连连点头,“这是自然,秦掌柜还要给我留新鲜样式的衣服,以后我就穿你家的衣服。”
没成想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谭府的老夫人和夫人都来了,见着秦小舟忍不住点头夸赞,“听闻你一个妇人撑起了一座楼叫一帆风顺,只需女子入内?”
秦小舟不卑不亢,“谭老夫人有礼,我只是觉得这世界没有男子不可去的地方,却对女子有诸多要求,如此就尽我之能,也为女子寻一小片天地。”
“好好好。”谭老夫人连赞三声,“那日花想容店门口的事情,我也听说了,秦掌柜今日还能送新衣服过来,不错。”
若是只顾眼前的人,那损失恨不得从那些客人身上加倍讨回来,再不济就是把那些不小心糟蹋了的衣服送来,而秦小舟却是认下损失,重新做衣亲自上门,这远见忍耐和心智,远胜旁人。
秦小舟义正辞严,“买卖已成,不可作废,我秦小舟出品,也绝不以次充好。”
离开谭府,秦小舟又给孙寻巧送去,孙寻巧如今待嫁闺中,被关着做嫁衣,已经好几日没有到一帆风顺楼去了,这会儿瞧见秦小舟差点落泪,两人原本只是泛泛之交,这孙寻巧大概被关久了,又对未来不安,竟然拉着秦小舟话家常。
最后说到女孩子见的话题,“秦姐姐,你家那补血养气又能缓解痛经的法子,可不可以也搞成外带?我好几日没喝,气色都不好了。”
秦小舟叫她安心,“这东西汤汤水水不好外带,养气血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且调整好心态,成婚后也是可以到我店里来的。”
孙寻巧大感失望,又可怜巴巴的目送秦小舟离开,恨不得张双翅膀飞出院墙去。
绣楼还没影,倒是孙媛媛先找上门来,当初秦小舟说过要在县城召开一场选绣娘的大赛,这事孙媛媛已经办妥。
孙媛媛是盼着绣楼能赶紧建成的,“那日我匆忙离开,寻了父亲前来,原本只以为是平息闹剧,没成想后来居然发展成了建绣楼的大计划,这几日我父亲可是派人多次去找了能工巧匠,动工那日还亲自到场,可见他对这事的重视。”
这话,听着更像是示好,都是因为利益而聚在一起,秦小舟从不觉得那天这些姑娘小姐们抛下自己有任何问题,何况孙媛媛是县令之女,在丰谷县就是要看县令的眼色过日子,这会儿哪有还揪着那些事情不放的,“今日绣楼能成还要多亏您和令尊大人,这选绣娘的事也要仰仗你们,日子定在六月初一,还有四五日,不知会有多少人来参加。”
这话客气又尊重,孙媛媛很是舒心,当即就保证一定办好。
六月是商户半年一次的缴税日,从六月初一到六月十五,若是没有在规定时间内拿着账册到衙门缴税,衙门就能以逃税的罪名将人缉拿,或以三倍税款缴纳或是下狱,要按照逃税的金额来定。
而商户是要去衙门做登记的,哪怕只是走街串巷的卖货郎,只要收入超过十两银子都要登记做册,然后缴税,若是私下做买卖,而衙门里没有留档,那也可以抓起来判刑。
五月底这两天秦小舟开始查账点钱,陆燕跟条小尾巴一样乌溜溜地在后面打转,“嫂子,你说这些账都是我们自己做的,每天的进出账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你说要是缴多缴少,衙门里的人会知道吗?”
自古重农轻商,商人的赋税比田地税重十倍,有人赚钱就总有人想偷奸耍滑少缴税。
秦小舟翻过账册,“他们一时半会儿可能不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但要是太过火,哪天县衙要是缺钱,他们就能用偷税漏税这个把柄抄家,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先要自身行的正坐的端,才能应对任何变故。”
“好吧。”陆燕看着算出来要缴税的银子,很是肉疼,“八百七十八两四钱银子,够买下整个王家村和赵家台子了,却要白白的给衙门去。”
“你啊。”秦小舟无奈轻笑,“听说北方偶尔还会打仗,没有人缴税,怎么招兵买马保护我们这些百姓,你以为旁边的河道都是自己就长那样不需要人管理修葺就能走船的?村口的路也是人修出来的,这些哪样不用银子。”
陆燕悄悄凑过来,紧张兮兮地说:“可是我听说,有人会贪污这些银子。”
一个小姑娘能知道还要归咎于陆云行,陆云行在夫子家读书,却是住在店后院的,每日早出晚归,回来还要做功课,陆燕每晚都要钻他屋里去,看二哥读书写字,听了几天晚上陆云行读史书,从书里知道了些这个世界的阴暗面。
秦小舟只摸摸她的脑袋,“以后多跟着你二哥读书,多看看店里来来往往的人,你就会知道人性复杂,好坏难辨,并非三言两语就说的清楚,不过有些话只可以在家里说,莫要让旁人听了去,以免落人口舌。”
陆燕连连点头,跑前头店里去了。
这两天丰谷县外来人多,一帆风顺楼每天人满为患。这日下午,朱娴骑着高头大马穿过集市,后面跟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店门口。
马车帘子掀开,朱娴扶下一位满头珠翠衣着华贵的妇人,眉眼嘴巴和朱娴很是相似,看着是母女,秦小舟忙迎上去,“朱大小姐来了,不知夫人如何称呼,快楼上请。”
朱娴不冷不热道:“这是我母亲。”
楼上每个雅座都有垂幔隔开,桌下都是冰凉的井水可纳凉,桌上有青竹桶做花瓶,上插一两只花或是一支翠竹,清风拂过,清净雅致,在燥热的五六月里居然能有这样一片宁静之地,倒是让崔芸有些意外,“难得这样一个小地方,还有这雅致之地。”
她早前就听女儿提过,也吃过一种叫做蛋糕的甜点,听说就是这楼里的东西,半个月前女儿执意要将她从皖州府城接来乡下散心,她本不愿来,但又觉得府里糟心也不好拂了女儿一片心意,乘船数日,才到这偏远乡下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