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无边无垠的宇宙便化作了一汪波光粼粼的深潭,星辰的光芒在幽邃的空间闪烁着,宛若湖面上偶尔荡起一丝丝涟漪。
至于那艘悬停于宇宙虚空之中的巨舰,或许也只是星空天幕之中的一叶孤舟罢了。
随着镜头拉远,大家便分明地看到,银河帝国的至尊,穿得像是个老年钓鱼佬一样的帝国至尊,就这样端坐在这孤舟之中,正在用手捻着一根平平无奇的鱼竿。
那鱼线当然是看不见,却应该已经深入了星空之中不知道多少亿万公里。
在这一刻,宇宙是他的国家,星辰是他的殿堂,至于坐下的巨大星舰,只不过是偶尔临幸过的一把马扎吧?
不得不说,正在给这一幕直播的帝国方面,其实也是很懂镜头语言的,至少把皇帝的气场烘托得宛若神祇一般……虽然他本人现在的状态,也确实是堪称神祇便是了。
余连很想询问一下旁边的专业人士,但菲菲已经用念话道:“匠气十足,但用来拍商业片和宣传纪录片,也是完全足够了。”
雅歌弥最佳导演的话,余连当然还是相信的。
总之,这场面由于太过颠覆正常人的想象力,镜头这边塞得指挥部中,一时间鸦雀无声。余连可以确定,所有正在观看这一幕的数亿人,应该也都目瞪口呆中了。
“合着他真的是在钓鱼啊?”余连听到一个声音在呐呐地道。
好吧,这场面过于震撼,于是便也有了大家的态度。
余连一时间也无话可说,甚至都不知道到底应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好。他其实一直都觉得,师父他老人家在虚境之中建道场养乌龟和鸟玩真人版我的世界,就已经是自己所见过的最有格调的装逼了。
可是,在伊莱瑟尔皇帝面前,顿时便差了好几个围维度了。
这是什么设定来着?合着所谓的九环大佬们,实力如何先不说,神不神的也姑且不论,威不威的更不在首先考虑的范畴之内。
大家一定要先搞清楚的理念,便应该得是装逼水平了吧?
余连的心中虽然一片卧槽,但依旧难免神往感慨外加羡慕嫉妒恨。
“大丈夫当如是啊!”余连不由得如此低声慨叹。
“当如是什么呢?”菲菲问道。
“当然是这种超凡脱俗的装逼咯。我总是觉得,这辈子只要这样洋洋洒洒地装上一次,洒家这辈子就真的值了。”余连一副正襟危坐的神情。
菲菲抿嘴一笑:“我就当是这样吧。”
希尔维斯特上将或许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但又或许什么都没听到只是略有所悟。他若有所思看了两人一眼,便挂着古怪的表情转移了视线。
然而,对皇帝来说,他还没有装完。
被誉为银河当世界最强者,统治了半个宇宙的伊莱瑟尔大帝,嘴角逸出一丝生机盎然的笑意。他注视着根本看不见的钓鱼线,眉眼中洋溢出了喜气,就像是捡到漂亮鹅卵石的孩子似的,发出了欢畅的声音,就仿佛是从河里捡到了彩色鹅卵石的孩子似的。
“噫!好!我钓中啦!“
你中了甚么?余连心想要不是隔着不知道好几万光年年,而且也实在是打不过,高低我也得送上一记大耳巴子。
话又说回来了,明明是端坐在虚空之中的,这说话是怎么穿过来的?真就是灵能扫平一切不科学了身边?
化身钓鱼佬的皇帝陛下当然听不到余连的腹诽,估摸着就算是听到也是不会在意的。此时的他,已经在捏着鱼竿开始上提了。那条平平无奇的鱼竿,一时间竟吃不住力,陡然弯曲了起来。目测在那鱼线的另外一头,应该是牵引上了一条几十斤的大鱼吧。足够钓鱼佬吹上一辈子的收获
当然……也有可能什么都没有,是他用巧力故意把鱼竿整弯的。反正这种故弄玄虚地玩法,余连也是听说过的,一点都不新鲜。
在不知不觉中,灵能已经凝聚起来覆上了他的眼睛,化作了远远超过哺乳动物上限的视力。余连当然知道,自己能否看得清楚,取决于面前这画面的清晰度,而非自己的目力。可是,他就是忍不住这么做。他也相信,全宇宙所有正在旁观这场后面的灵能者们,一定也会这么做的。
不仅仅是如此,自己甚至连“宇宙知觉”的进阶上位的“群星之眼”都打开了。这当然是余连抵达第七环“观星人”时候开出的能力。
顾名思义,一旦启动这个状态,群星都将成成为的眼睛,乃是一种大范围的广域侦测技能。当然了,还是有点耗蓝的。就算是以蓝条超长而著称的灵研会门下,就算余连本人已经是七环的大佬了,用久了也还是颇为吃力的。
然而,他还是忍不住打开了。
还是那句话,所有的灵能者都一定会这么做的。
菲菲比变戏法式的拿出了茶盘和各种茶具,先给希尔维斯特上将和余连各倒了一杯清茶,自己也咕咚咚地品了起来。
余连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反应过度了,分明就是被皇帝的气场所震慑了。他讪笑了一下,眼睛上的灵能没有散去,但“群星之眼”还是解除了。
这个时候,荧幕上,皇帝手中的鱼竿上,那用光构成的钓丝已经显现了出来,果然深入到了不知道多少亿万公里之后的星穹之中了。
“长官,您能看到吗?”余连问道。
希尔维斯特上将一怔:“看到什么?”
“钓丝。”
老学长的表情更加疑惑了:“我只看到鱼竿,嗯,应该是费莱夫公司的闲士12,这是一种很大众的鱼竿了。”
合着您也是个经验丰富的钓鱼佬啊!
“呃,我的意思是说陛下不是在拉空杆吗?”
非灵能者看不见那根光线吗?这比所有人都能看到更恐怖啊!余连蹙紧了眉毛。
紧接着,他分明地看到,那光线构成的钓丝正在不断地收回缩短,而在钓丝的另外一头,首先大家所看到的,是一团模糊的阴影,似乎是已经完全遮蔽了周围微弱的星光。可是,随着祂的接近,渐渐便能看到庞然恢弘,却又分明的轮廓。咋看上去,是扁平粗大的椭圆形头部,以及颀长身体和尾部,依稀呈现出来的,便是一个不是太规则的钉锤形了。
可是,仅仅只是从目前所表现出来的体型,余连就可以完全确定,那东西的体型已经远远超过皇帝坐下的那艘战舰了。
……不,远远不止如此。
如果那个正在被拖拽过来的巨物是一枚双手抡起来才能使用的大型钉锤,旁边的帝国舰船便只是一枚枯黄的草屑。
没办法,谁叫那艘充满了皇室典范的战舰,也用的是骚包的金黄色涂装呢?她的色彩要是正常一点,余连姑且会认为那是新鲜的草屑的。
至于皇帝本人,大约便是草屑上的一只肉眼根本看不见的草履虫了吧。
那头黑影是一头星际利维坦,足可以给一整个星系带来浩劫的那种巨兽。
可是,在几乎已经看不见的身形的皇帝的掌控中,那头行走于群星之间的顶级利维坦,却像是被真正的天敌所拿足了似的。
构成祂身体的巨大阴影不断艰难地挣扎着,发出了无声的哀嚎,真的像是一条被拽出了水面的大鱼似的。
这大约是因为皇帝随员们打出了照明吧。总之,当那巨兽的挣扎开始平缓下来的时候,渐渐也在镜头的视野中露出了全部身形。
那椭圆形状态的头部被光线牵扯着,包裹着肌体组织的岩石状甲胄,就像是嘴唇一样痛苦的抽动着。头部之下的那颀长身躯也被扯动着张开,露出了的却是一大团粗大有力的触须。被这一团触须包裹在其中,却似乎一根细长锋锐的圆锥式的身体部位,就像是一根长针似的。
那是一头虚空星鳏,以为从来都是单独行动的,同时外形又有不少鱼的特征,便因此而得名。
这也是一种以气态巨行星的高能气体的星际利维坦,偶尔还会捕猎路过的太空晶簇和阿米巴原虫群。
总体而言,碳基生物和人工造物都并不在祂的食物链上,但由于其性情暴躁,领地意识极重,是会把所有抵达其栖息星系的舰队。亦或者是别的利维坦当做是必须排除的敌人,且一旦开打必定是不死不休的。
历史上有过成年的虚空星鳏全灭一整个移民船团的惨剧。当然了,也发生过大国动用武装齐整的舰队围剿这头利维坦,虽然最终成功,却也损失惨重的例子。
余连上辈子在联盟当佣兵打工的时候,也参与剿灭过一次虚空星鳏。那头庞然大物盘踞在费摩星云边缘的某个主航道之外的星系中,平安平淡地宅了数千年了。
不过,随着两大霸主的战略缓冲地越来越少,费摩星云那些躲在主航道之外的三不管星系也就越来越少了。为了开发工程稳定,为了航道安全,于是,这头巨兽的结局也就如此被注定了。
在余连的认知中,这种巨兽的真实战斗力,至少是可以同一支以战巡和航母为核心的大型警戒舰队相提并论的。甚至说,如果指挥官指挥不力战备不足,甚至还有可能翻车呢。
反正“当初”那场围剿战中,联盟舰队还真的差点翻车了。就担任的旗舰的航母都被星鳏用成百上千的巨大触手掏了个干净,生生地在战舰上玩出了一场相当惨烈的极度深寒。
真是一场苦战啊!余连现在回忆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却也热血激荡。毕竟,那条时间线上的自己,是在打完了那头利维坦巨兽之后,才成为五环的,算是进入高位灵能者的门槛了。
可是,那条时间线上的自己,队友方包括了一艘航母、一艘战巡以及各类战舰四十二艘,武装到牙齿的精锐舰员和冲锋队员超过十万人,以及四个游击士外加三名别的野生灵能者。即便是这样,战死者也超过了三成。
即便是有指挥官无能的缘故,但虚空星鳏的凶悍,也可见一斑。
相比起来,穹鲸也好,缇杨凯也好,分明都是人畜无害的食草动物了——当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可是,这样生活在食物链顶端的太空猎食者,在皇帝的面前,居然就像是一条被扯上岸的咸鱼吗?
现场再一次鸦雀无声。
大多数人并不知道那太空巨兽是什么来历,但至少能从其体型上感觉到其来自食物链更高层的威压。
余连瞧着镜头从远拉近,从还在挣扎的巨兽的全景再次落在了皇帝的脸上,只觉得浑身发麻,背脊后都在直直地冒着凉气。
九环之威,真神之能,果然恐怖如斯啊!
余连下意识地看向了菲菲,却见女孩又把茶给自己端了过来。
她用念话安慰道“别妄自菲薄。以鱼儿现在的实力,我们并肩子上,也是能弄死这样规模的成年星鳏。这种成年的利维坦啊,虽然驰骋星海,但弱点明显,并不会比大多数的虚境领主强大的。”
“我同意。其实祂应该比大多数的虚境领主好对付得多。只是……我们能用钓鱼线把它拽过来吗?”
“这……应当是不行的。人家就算是到了九环也不行的吧。毕竟星环就不是蛮力款的。”
说起来,余连还真就忘了问问菲菲的星环是哪一款,看看自己上辈子的丰富经验能不能帮点小忙,但这也不是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了。
画面对面,那作为背景板的巨兽已经彻底停止了挣扎。哪怕是隔着几万光年,余连也能看得出,这存在了不知道多少万年的太空利维坦,其生命力正在流失。
皇帝却真的只是像钓上了大鱼似的,自然地拍了拍手掌,脸上依然挂着仿佛孩子般的纯真微笑,转头道:“这条大鱼在这个星系上也盘桓百年了。这里原不在帝国的控制范围内,我也懒得清扫。可既然有了别的用处,便也只好对它不住了。”
余连听得有点刺耳。看着那条已经没有了生息的巨物,不仅仅是背脊发凉,甚至小心肝都有点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