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赵都安仰躺着撑开眼皮,右手习惯地在旁边摸了摸,确认身旁空荡无人,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苦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公狗腰猛一用力,赵都安以鲤鱼打挺姿态坐起,古装美男子凌乱长发垂下,伸手将床幔猛地扯开,阳光从外头洒入,刺的他眯了眯眼。
“不过,虽独守空榻,但还是自家的床睡着舒服啊……”
感慨一声,赵都安揉了揉头发,欣慰地发觉自己昨夜因观想《人世间》导致的萎靡状态已解除。
“虽然我有青莲补充精神,但跨境界去强行观想《人世间》对我显然存在一定的压力和负荷,我在那个世界里能停留的时间也受到极大限制……
恩,所以,当前最适合我的还是老老实实,修行《大梦卷》。
况且,虽然《人世间》某种程度,相当于我的主场,但昨夜我也没察觉到这幅图中有何特殊……是因为我境界不够,难以体悟?”
“不过《人世间》也存在战略价值,比如里头可能保存了图书资料……只是且不说,我能否将其找到,背下来带出,单单那些资料绝大多数,都不适合当下虞国的时代……”
“并且,如今我更应钻研探究的,还是老徐身上的秘密,而这个答案,或许在《大梦卷》中能获得解答。”
赵都安用清晰的大脑,做出如上判断,决定暂时不去深究第四层楼的壁画,专心攻克六百年前的裴念奴资料片。
不过……
在此之前,他要先解决青州叛军的麻烦。
……
翻身下床,赵都安飞快完成洗漱,推门走出房间时,天色已然大亮。
夏日的京城,天亮的很早,鼻端翕动,饭堂中传来熟悉的食物香气。
“姨娘,妹子,早上好哇。”赵都安跨入厅堂,朝家人露出笑容。
早餐很丰盛,尤金花笑靥如花,亲自绾起袖子,素手调羹,给他盛汤放饭。
穿家中常服的赵盼早早洗漱打扮,还化了妆,这会抱着京巴犬笑眯眯的,看赵都安啃包子。
一副岁月静好模样。
“妹子看我做什么?”赵都安好奇。
赵盼笑道:“大哥许久不在家中吃饭了,便多看看。”
尤金花嗔了她一眼,用手指戳女儿的头:
“快去洗手,整日就知玩狗。”
旋即看向赵都安,轻轻叹息:
“不过多瞧瞧是对的,以后等大郎与陛下成婚,便瞧不见了。”
赵盼就不乐意了:“八字还没一撇呢。”
虽京城中,赵都安与女帝的绯闻早已人尽皆知,但始终没有摆在台面上。
也就在这时,三人突然听到院外传来喧闹的吹吹打打声,由远及近。
“什么声音?哪家有喜事不成?”尤金花大为诧异,好奇往外望。
以如今动荡局势,政变刚平息,李党倒台,朝野不宁,按理说这附近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不至在这敏感关节办什么喜事才对。
低头喝汤的赵都安抬起头,表情略显古怪,心说不会这么快吧……
俄顷,那吹打声越来越大,终于惊动整个赵府上下,老管家忽地急匆匆奔入后院,大喊:
“外头来了宫里的人,吹吹打打,扛着旗子,大郎快出来看。”
宫里的人?这时来做什么?
母女二人皆是一愣,看向赵都安,本能反应,是赵都安的什么封赏下来了。
“出去看看吧。”赵都安不动声色,起身率女眷迎接。
等走出大门,就只见整条街巷都站满了宫人队伍,一名名太监扛着明黄色的龙旗,有人敲锣打鼓,鸣金开道,更有数辆马车在队伍中。
这时候,周边的大宅中也都走出人来,朝这里好奇观望。
“赵少保!呵呵,咱家冒昧登门,若有打扰,还望海涵。”队伍为首一人,赫然是个满脸堆笑的宦官。
赵都安认出,此人乃是宫中“秉笔太监”,仅次于孙莲英与莫愁。
乃是如今宫中下人里地位最高的一个。
“公公这是……”赵都安表情愈发古怪。
秉笔太监微微一笑,当众从袖中取出一张圣旨,展开:
“赵少保接旨!”
赵都安拱手站立,身后的一众赵家人也熟练地躬身垂首。
太监高声道:
“朕承天序,钦绍鸿图,经国之道,正家为本。夫妇之伦,乾坤之义。实以相宗祀之敬,协奉养之诚,所资惟重,祗遵天命……今,遣使持节,以礼采择……纳赵氏郎君为驸马……钦此!”
一番话,铿锵有力。
被临时任命为“执事官”的太监收起圣旨,堆笑躬身朝前一送:
“贺喜少保,今日,咱家奉旨特来府上提亲。”
提亲!
仿佛一颗平地惊雷落下,当即,不只是赵家人,连附近出来看热闹的邻里皆是脑子嗡的一下,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女帝提亲,官宣驸马!
即日起,赵都安便是名正言顺的“女帝驸马”、“当朝皇夫”。
“陛下……提亲……”尤金花呆了呆,继而眼眶一下红了,抬手捂住嘴,激动欣喜。
哪怕对这一日早有预料,但当亲眼目睹皇家提亲,继子将要缔结姻缘,身为赵家主母的她依旧难以平静。
“提亲……皇帝驸马……”
赵盼也呆住了,没想到这一切来的这么快,心头一阵怅然失落,但旋即想起陛下的绝代风采,又扬起脸蛋,挤出笑容:
“恭喜大哥。”
提亲……从没想过,自己这辈子也能被女方提亲的赵都安只觉古怪,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
昨晚徐贞观与他提起要提亲,但他也没想到,能这么快。
略一思忖,就明白了,是因为他即将带兵出征,所以贞宝想提前将这个名分定下来,好方便他统帅京营。
“来人呐,还不将贺礼送去府中?”
秉笔太监忙道,顿时,身后大群仪仗队敲锣打鼓,将一份份礼物从车厢中取出,送入赵府。
“驸马请看,这是提亲贺礼清单,原本陛下接亲,应更为隆重些,但时间太过匆忙,这次准备不周……”太监谄媚递上一张礼单。
赵都安扫了眼,只礼单上的,就有:
黄金二百两、白银一万两,金茶器一具,银茶器二具,银盆二具,各色缎千匹、全副鞍辔文马二十匹……
而这样的礼物,还只是第一轮,皇帝成婚,有“六礼”,每一次都是大手笔。
“辛苦公公了,来人,去给公公包一封银。”赵都安笑道。
后者推辞再三,终于勉强收下,整个赵家一下轰动了,紧接着,便是周围邻居纷纷前来拜访恭贺。
可想而知,伴随这个消息传出,今天一整日,赵家都将宾客盈门。
赵家的地位,也将更进一步,跻身京城顶级门阀之列。
而赵都安在送走秉笔太监后,将迎客之事交代给姨娘和妹子全权处理,自己则换上官袍,悄然从后门离开家,骑马直奔城外神机营。
女帝归来的消息很快会传开,为避免青州军撤走,他不敢耽搁,今日就将拔营。
……
……
城外,神机营驻地。
天还没亮的时候,营房中士卒便已拔营,排成队伍,准备出发。
赵都安抵达时,只见旌旗猎猎,步卒黑压压,枪杆如林。
一群熟悉的武官,人人披甲,在晨光中等待。
“赵将军!”
当望见远处一骑由远及近,神机营指挥使石猛,火器局主官陈贵,以及银甲银盔甲,英姿勃发的“小公爷”汤平等熟人,皆是眼睛一亮。
纷纷上前迎接。
“恭迎赵将军回营!”
“昨日便听闻城中变故,可惜军务缠身,无法进城,今日终于得见。”
“数月不见,将军英姿更胜从前!”
众人都很激动。
赵都安勒马停步,微笑着审视一张张脸孔,看到外表粗犷,身材魁梧,实则粗中有细的石猛时,拱了拱手:
“石指挥使,好久不见。”
扭头与小公爷汤平那双亮晶晶,充满战意的目光对上,笑吟吟道:
“怎么?小公爷还想给我个下马威?”
汤平被揶揄的一张脸红透,这位国公之子心悦诚服道:
“我听说将军晋级到了世间境,更一路护送陛下,从建宁府冲破层层叛军阻挠,汤平心服口服,今日只愿追随将军左右,剿灭叛军,还我大虞安宁!”
其余武将也纷纷激动开口,一副摩拳擦掌姿态,急不可耐要上战场姿态。
石猛笑呵呵道:
“昨日少保命陈贵带回消息后,神机营上下连夜拔营,如今只需一声令下,便可出发破敌!”
这群武将憋坏了!
京营中,禁军十二位驻守城内,三千、五军、神机三大营屯兵城外。
反王起兵后,大虞“军神”薛神策带走“三千营”,南下临封道,阻截叛军。
五军营则调兵前往京城以东,青州边境上,阻拦青州叛军。
唯独神机营一动不动,留下防止京城出乱子。
这令石猛等人难受的要死,身为武官,他们只盼着打仗,要建功立业,上阵杀敌。
如今,赵都安归来,一条口令说要带他们去覆灭青州军,如何能不激动?
“很好,火器在何处?”赵都安欣慰点头,望向陈贵。
瘦巴巴的陈贵得意地捋了下胡须,指了指队伍后头,一长串被大军保护起来的辎重车,每一辆车都覆着防水布,鼓鼓囊囊。
“禀将军,新式火器皆在其上,此番带上火枪千条,神威火炮二十门,雷弹、火鸦等若干……”
陈贵侃侃而谈,这个匠人此刻比一群军官都更兴奋。
新式火器的消息乃朝廷绝密,连枢密院的武臣都无法探知。
这近一年来,整个神机营关起门来造火器,哪怕是同属京营的“三千”、“五军”二营,也只知道神机营在鼓捣火器,具体进展一概不知。
并且,那帮人对火器的印象,也还停留在当初赵都安军演的时候。
殊不知,经过一年的攻坚和改造,如今的火器,比当初军演时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很好,很好,”赵都安面露微笑,伸手入怀,取出一纸昨夜女帝命修文馆给他开具的“调兵令”,丢给石猛。
这份军令中,写明任命赵都安为临时督军,负责此次平叛。
调兵打仗,该有的程序手续,必须有,否则他这个三品少保可调不动一兵一卒。
石猛忙接过,展开看了眼,确认无误后,露出笑容:
“既如此,石某等人此行唯大人马首是瞻。”
“咦,这是……”忽地,眼神很好的汤平注意到,赵都安取调兵令时,“意外”露出的半卷圣旨。
“哦。这个啊,今早刚刚收到的。”赵都安一副浑不在意姿态,笑了笑,随手将圣旨丢给汤平:
“小公爷好奇,拿去看就是。”
说完,他调转马头,朝大军前方走去。
汤平疑惑接过,将被团成一团的绸布圣旨展开,继而眼孔放大,表情呆滞。
抬起头,见石猛等军官都狐疑看向他,汤平默默将圣旨递给了身旁的将领。
这名武官看完后,一样的瞳孔地震,然后默默递给第三人。
少顷,众人将这封“提亲”圣旨轮流看了一圈,不禁轻轻吸气,陈贵羡慕道:
“大人好福气。”
石猛恭敬地将圣旨折好,道:
“接下来,赵少保的命令,便是陛下的命令。”
若说调兵令,还只是给了赵都安一个督军的头衔,名义上真正的主将,依旧是石猛,那么这封圣旨,则真正令整个神机营明白,谁才是老大。
这时,远去的赵都安声音传来:“兵贵神速,开拔吧。”
不多时,郊外大军浩浩荡荡,启程向东,而考虑到青州军距离京城并不远,神机营全速赶路,最多明日,就可抵达。
……
皇宫。
御书房内,徐贞观一身白衣,青丝如瀑。
她静静站在书房门口,眺望城郊方向。
“陛下,提亲礼已送到赵府。诸位大臣,也已入宫,在偏殿等候。”
秉笔太监小步走来,停在回廊中,垂首禀告。
今日,是女帝回宫后,正式召开的第一次朝会,因李党政变一事各衙门忙碌太晚。
故而,女帝将今日上朝的时间延后了很多。
而这场朝会,无疑也有一大摊子事要她处置,青州边界是一处战场,今日朝会又何尝不是不见硝烟的战场?
“你觉得,神机营加上五军营,能迅速平定叛乱,不令青州军又逃回青州道的机会吗?”
徐贞观忽然问。
秉笔太监愣了下,没想到陛下会问自己,没有犹豫地道:
“青州兵少,恒王志大才疏,只一五军营,便可击败青州兵无疑,若加上神机营,自然毫无悬念。必战而胜之。”
这话并非吹捧,而是朝中普遍认为。
没人觉得,青州兵真的能威胁京城,众臣担心的,只有恒王见势不妙,跑的太快,一旦缩回青州道,再想去打,耗费的时间就太多了。
而如今,朝廷缺的就是时间。
“恩,”徐贞观点了点头,“摆驾,准备上朝。”
她转身,带着大批宫人奔着金銮殿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走了一半,逼近午门广场上的时候。
突然,空荡的,还残余血污的广场上一名背上插着猩红的棋子的“传令兵”火速狂奔而来!
远远地,望见即将踏入金銮殿的女帝,这名传令兵几个猛冲,近乎仓惶地跪地,大声道:
“五军营飞鹰急报!!!青州叛军昨日主动开战,两军交锋,五军营……大败!!如今防线岌岌可危,恳求朝廷派兵,火速支援!!”
女帝愣住。
……
……
青州道边界。
朝廷五军营内,阴云笼罩。
中军大帐内,年约四十,脸庞方正的五军营指挥使袁锋面色阴沉,难看,坐于帐内,环视众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