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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909 义之所在
    且不说河洛方面的人事交困,当梁睿携带着宇文泰的命令昼夜兼程的赶到襄阳,将这一命令传达给李泰的时候,顿时便也在襄阳台府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李泰这段时间以来也一直都在密切关注着河洛方面的情势变化,尽管心中已经有所预料,但也没想到局面会以这样一个方式崩坏,听完梁睿的汇报后一时间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大冢宰着末将转告大王,前者虽然内外有隙,但杀贼兴治的志向却并无二致。今者师悬于外,情势危若累卵,非大王亲至河洛,恐怕不能克定强敌、维稳局势。今数万师旅性命安危、家国荣辱,俱系大王一念之间。大王若至,则家事国事尽相付予……」

    一路奔行至此,尽管抵达沔北后已经有台府人员接应,但梁睿也是难免疲累有加,只不过因为心忧河洛方面的情势,他也顾不得休息一番,在将相关的情况汇报一番后,便以头抢地的哀告道:「前事纠纷,实非主上本意。今者逢艰遇险,主上可以依仗者唯大王一人。恳请大王能够捐弃前嫌、大局为重,奔救河洛……」

    李泰听到这话后并没有急于表态,而是开口说道:「梁郎一路奔行千数里,想必也已经疲累难当,且先在府中稍作休息,我亦与府下群众商讨事机,尽快做出决定。」

    说完这话后,他便着员将梁睿暂且引下去,然后便又着令府中在事群众暂且放下手头上的事情,到直堂来共商大计。

    很快府员们便都聚集过来,各自脸上的表情也都颇为丰富,显然也是对刚刚发生的事情已经有所了解,各自心内略存想法。

    李泰让人将刚刚梁睿所汇报的事情再原原本本的讲述一番,众人之前虽然略知枝节,而在了解事情全貌之后,神情也都变得严肃起来。

    「如今中外府师悬河洛、进退不得,大冢宰遣使来召,你等诸位对此都是何看法?」

    李泰见众府员们或是低头沉思,或是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便开口发问道。

    正当其他人还在整理思路的时候,已经进事台府的李倩之站起身来说道:「卑职归义新人,对于关西人事所知仍未详尽,本不应贸然进议大事。但今事关东西交战,论事也需兼顾东西,斗胆略陈所计,以启众智。」

    李泰闻言后便点点头,示意李倩之但讲无妨。

    「中外府师旅新败、进退失据,诚是一忧。然则大王引军直进河洛、以图救援,未必上计。古者用兵亦有围魏救赵之计,可知兵家要旨妙用无穷,但可纾困不唯一法。

    前者中外府用兵本就无告台府,如今师遭败绩、军机骤变,短时之内难以尽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而今我不知我、我不知敌,实在不宜以我事外之身而轻涉凶险之事。」

    作为新进来到襄阳的人,李倩之并没有在关西生活过,也没有之前荆州军府还受命于中外府的经历,当其来到襄阳时台府与中外府已经是处于一种内外对抗的状态,所以对中外府人事也都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就事论事的提出眼下不宜奔救河洛。

    毕竟这一场战争从头到尾都是中外府在进行,现在进展不顺利了,想要让台府顶上去收拾烂摊子,先不说道理上说不说得过去,单就这烂摊子挑不挑得起就是一个未知数。

    毕竟中外府前后出动大军十余万,国中大将多有出征,结果还是打成这个样子。如今襄阳台府想要奔救的话,那该投入多少力量才够?

    但是李倩之这种全无感情、纯是理智的态度听在一些台府老人耳中,还是有些不自在。

    毕竟中外府跟台府之间也是牵绊颇深,而且台府属员们本来就有着许多的关中人士,如今被困河洛的师旅俱是关西子弟,眼睁睁看着这些人处境危困却不做搭救,他们当然也是于心不忍。

    因此李倩之话音刚落,行台司录柳敏便也站起身来说道:「李尚书对关西人事所见确是短浅,对大冢宰遭此危困而召大王往救的原因未有深知。如今国中内事唯大冢宰是裁,外事则大王为重。

    前者内外分明、互无干涉,如今河洛战事遭遇挫折,师旅安危悬于一线,唯大王往救才可转危为安,不只是因为大王才雄势壮,更是因为关西儿郎皆知,仰于大王庇护即可诸事无忧。人情如金,岂可轻弃!」

    李倩之听到柳敏直言他见识短浅,对此也不以为忤,而是继续说道:「柳司录请稍安勿躁,我并非进言不救,只是当下情势不需奔赴河洛以救。师困国危,孰轻孰重?师旅在外遭受危困,国中群情能够安稳?

    如今师悬于外,国中并无名臣大将以镇抚群情,内乱外危,社稷板荡。如今国中能够平复内外情势者,唯大王一人而已。当下之计,大王宜应直入关中,奏告君王以稳定关中局面,而后再奉命东出潼关,接应师旅回归关中。」

    李倩之讲到这里后,堂中顿时便有数人表态赞同、开口附和,认为李倩之所计乃是当务之急,也最符合台府的利益。

    但柳敏这里也不是没有支持者,行台司马赵刚也加入了讨论,起身开口说道:「前者中外府与台府在事略存纠纷,国中座谈之客不能完全领会某等东南群徒的忠勤之心,然则兴邦讨贼的志向却是一般无二,此亦国中群众尤为推崇大王之所在!

    况中外府师旅俱非异国远客,尽是关西儿郎,今关西情势纵有纷乱,亦皆父老忧恐子弟不归。解师倒悬,忧扰自安。可若急赴关中,或令前线督将忧恐自疑,急于回奔,届时关塞拥堵,若再为贼所劫,局面恐怕更加崩溃。」

    赵刚的观点同样也很明白,眼下的危困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并不会因话术转变而有所削弱。中外府与台府之间的纠纷矛盾也确实存在着,如果台府不奔赴河洛,而是基于自身的利益直赴关中,那么前线崩溃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李泰听着堂内众人的讨论,心中思绪也在快速转动着。眼下众人的意见主要分为两类,一者主张前往关中,一者主张奔赴河洛。而持前一种观点的主要是河北新来的亲友和南朝人士,持后一种观点的则就主要是关西人士。

    「长史对此有何见解?」

    两种思路逐渐清晰之后,李泰并没有急于表达自己的态度,而是又望着同样没有发声的长孙俭说道。

    长孙俭虽是台府首僚,但同样也是中外府元老,而且与大冢宰宇文泰还是儿女亲家,之前众人议论纷纷,他都没有发声表态。

    此时听到李泰的问话,长孙俭站起身来作拜于李泰案前,口中沉声说道:「诸君在事所见都精深透彻,卑职亦无高见可以优出群众。大王既问,卑职不敢不言。近年来大冢宰行事的确是偏离大体,有失往年之公正周全。

    譬如旧年对大王屡有提拔启发、重任相加,人皆称此识人之明!正因有此前事,如今即便时乖命蹇,亦可不失托付之人。王之所赴,义之所趋。王之所在,义之所在!」

    听到长孙俭这一回答,李泰便也暗叹一声。宇文泰让梁睿前来襄阳求援,可不仅仅是让自己过去救场,同样也是为其家族谋求一个更好的处境。

    他如果不去河洛,不只是辜负过往一路提拔栽培的恩义,更是罔顾众多关中子弟们的安危,对于来日入主关中都是非常不利的。

    可如果去了,就得承认是从宇文泰手中接过执掌朝纲的大权,所以在对后续霸府人事和宇文泰家人们的处理上,就必须得更加温和。

    李泰对此倒也并不反感,而且说老实话,如果没有宇文泰的栽培提拔,他也很难在西魏时局中脱颖而出。就算近年是生出了一些矛盾龃龉,但是对于宇文泰的恩

    义他也一直记在心中。

    可问题是,现在的宇文泰还能不能主持大局?自己前往河洛之后,能不能顺利的接过权柄?据梁睿所言,宇文泰派他来的时候,甚至还要让李远在场,这就说明宇文泰的状态堪忧,随时都有可能被身旁近人挟持其意愿、篡改其安排。

    所以李泰也要做出两手准备,河洛当然是要救,而且必须得他自己亲自前往,正如长孙俭所言,王之所在、义之所在。但关中局面也不能忽略掉,同样也得派人前往,哪怕暂时并不掌握关中权柄,也必须彰显出自己的存在!

    在将群众意见汇总一番之后,李泰便下令高乐率领梁睿、若干凤等率领五千精骑先发,汇同郭贤、李人杰等,先行奔赴伊阙,确保三鸦道畅通无阻。

    同时又以他的堂兄、荆州总管李裒率领五千人马进据武关,连同梁州总管崔猷、洛州刺史泉仲遵等,在不与渭南侯莫陈崇发生冲突的前提下,暂将势力阔进到关中南部。

    李泰自己则亲率两万大军,连同一直在西山养病的于谨,一起沿三鸦道奔赴河洛以作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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