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淡漠的眼神仅是一扫而过,便从陈灵欢身上挪开。
陈灵欢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压着内心的恐惧问:“国师仙缘在身,也会惧怕俗城帝王?”
“陛下礼遇贫道,贫道自然敬重陛下。”国师观察着陈灵欢周身极浅的灵气波动,藏在袖中的手暗自捏紧一根金色发簪。
这是他此番寻找仙缘之时发现的,金簪划破天际从天而来,在无人之处砸出一个天坑。
国师亲眼在崇山峻岭中目睹了这一幕,并循着记忆中的方向翻山越岭找到了天坑所在。
天坑周围的一切都化作焦土,只有这枚金簪明亮的插在天坑中心。
他找过去的时候,金簪周围还有浓郁的灵力流转。
但随着时间流淌,这些浓郁的灵力回拢入金簪之中,再无半分灵气泄露。
乍一眼望过去,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这仅是一枚做工精美的普通金簪。
只有国师这个亲历者才知道这枚金簪的强大。
这次若非是金簪护体,他在空间裂缝直面异界罡风之时,早就被锋利的罡风切成碎块了。
如今面对随时可能发难的陈灵欢,国师唯一的依仗只有这枚金簪。
好在陈灵欢与他想象中的一样冷静。
面对国师此等挑不出错漏的言论,她冷哼一声,起身道:“国师,既然我们都谈到这个份上,那无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些。我直说了吧,傅笙笙必定是妖孽!”
她语气不自觉地激动,让国师不由自主地把袖中的金簪捏得更紧了些。
陈灵欢没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振振有词:“傅笙笙出生前,宫中一切正常。偏偏她出生后,先是张婕妤被关、又是赵婕妤被贬为宝林,就连大皇子都被圈禁了,最后太后更是命丧黄泉,死得不明不白。她不是妖孽是什么?”
前面提到的宫妃与大皇子都是正常的宫斗流程,国师在天武帝还是郡王时便见得多了。
陈灵欢说的这些事里,唯一与邪异沾点边的只有太后的死。
可真要理论起来,太后是被厉鬼复仇。
厉鬼们死在她手上,如今复仇是连天道都允许的。
国师语气淡淡地说:“陈姑娘不用在这里混淆视听,皇家自有国运庇护,不可能有妖孽诞生在皇室。姑娘上次大难不死,更该惜福。”
陈灵欢震惊,下意识捂住自己上次受伤最严重的心口,戒备而困惑地望向国师,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的:“你……”
她想开口询问,又怕是自己多想了,这一问反而暴露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国师猜到她的想法,缓缓道:“贫道已经是半只脚都踏进棺材的人了,不该多嘴的事不会多嘴。贫僧略懂面相之术,姑娘若是惜福,那便是有福气的。”
他语气真诚,苍老的眉眼间满是疲倦,说完就对陈灵欢做了个“请”的手势,不想再与她多说什么。
陈灵欢满腔困惑与愤怒无处诉说,最后冷哼一声,摔门走人。
她这脾气大得把守在门外的锦衣卫副指挥使吓了一跳。
之前锦衣卫调查这位“小福宝”的时候,都说她待人温和有礼,没有世家小姐的脾气,怎么今天是这个脾气?
他目送陈灵欢离去,一直到对方走入驿站的另一端,副指挥使才小声问身边的人:“这就是你们之前调查到的‘小福宝为人谦和’?”
被质问的锦衣卫一脸尴尬:“属下几番潜入护国公府,陈小姐确实都待人谦和。不过,从丫鬟婆子那边倒是听说过她脾气大,不好相与。但属下没亲眼见过,还当是这些丫鬟婆子背后乱嚼舌根。”
谁知道这小丫头片子还有两幅面孔?
“咳咳……”屋内响起的咳嗽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副指挥使连忙带着人进屋,关切地走到国师身边:“国师您怎么样?”
“无碍。”国师摆摆手,对副指挥使身后那名锦衣卫说,“你们去调查这个‘小福宝’的时候,是不是离得很近?在屋顶上那种?”
锦衣卫点点头。
“那就不必问责了,陈小姐感知远超常人,怕是知道你们前去调查,故意做做样子。”国师道。
锦衣卫一惊:“这怎么可能?我们都受过专业训练,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怎么发现的?”
“人外有人。”国师不想说太多,免得无形中抬高了陈灵欢的身边,让她在外人眼中更了不得。
锦衣卫受教了,暗暗心惊。
副指挥使神色凝重地瞥了眼门外陈灵欢离开的方向,示意属下去门口守着。
等门关上,他压低了声音说:“国师,刚刚下官在门外听到一些字眼,听得不太真切。”
那一扇门能阻挡的声音有限,副指挥使断断续续听到了不少消息,好几次都想冲进去当场把陈灵欢拿下。
陈灵欢受了伤,无法再像之前那样敏锐地感知周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国师对此了然于胸,不急不缓地说:“她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陛下原本就召贫道拜见十九公主,公主与十七皇子入安乐宫而不死,必定是有大气运之人。”
副指挥使长舒一口气。
他见过傅锦年,也偶遇过傅笙笙。
傅锦年虎头虎脑的,看着就让人充满了活力。
傅笙笙年纪还小,尚在蹒跚学步的阶段,粉雕玉琢一娃娃。
他那时走路没注意,一不小心把她的蹴鞠踢进了御苑池,让小公主差点当场哭出来。
这般孩子气的举动,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妖孽。
“您的身体怎么样?”副指挥使一边问,一边琢磨还是得把陈灵欢今日来找国师一事汇报给天武帝。
“好多了。大概入夜后雨就该停了,明日一早我们便回京。”国师望向窗户的方向,隔着紧闭的木格窗,屋外传来的雨声已经小很多了。
“好。”副指挥使应下,退出国师的屋子,不打扰他继续休息。
国师独自倚在床头,轻轻摆弄着手中那枚刻有繁复祥云纹饰的金簪。
他能感应到冥冥之中一直阻碍他回京的无形之力消失了。
莫非是京中要让他相见之人或之事已经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