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雪垂下眸子,不愿再去看。
忽而觉得,恍若隔世。
上一世的放榜之日,也是温玉雪被元音公主带走折磨的日子。
她陷入了无边的地狱,回想着从前的一切,心中恨着所有的人。
那时候的温芙蓉,也曾到元音公主府的牢中看过温玉雪。
温玉雪彼时已想清楚了一切,明白了温芙蓉和蒋姨娘的心思。
她恨着温芙蓉,不明白为何自己这个做长姐的,如同母亲一样照拂着温芙蓉,得到的却只是温芙蓉的背叛。
连同恨着蒋姨娘。
母亲死后,温玉雪虽说不曾将蒋姨娘当做自己的亲生母亲,但温家只有她一个姨娘还在府,温玉雪从来都是当长辈供着。
就算许多时候,蒋姨娘贪图奢华,吃穿用度都有些逾越,温玉雪也总是纵容。
她不明白,为何蒋姨娘半点儿不顾惜温家的情分,竟能将事情做得如此决绝。
还有祁紫俊……
温玉雪上一世在元音公主的地牢之中,才在想着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其实她不是没有感觉到,自己可能被祁紫俊利用了:从成婚的那一日,他就开始避着自己。拿着自己的钱,义无反顾地去了京都,却留她一个人,在祁家对付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还有难缠的婆母。
他们二人甚至没有圆房,温玉雪自然也不可能有孩子傍身。
流水的钱财从温家送到祁紫俊母子的手里,温玉雪的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安慰自己:或许有朝一日,他能看到自己的痴心呢?
在元音公主的手下日复一日生不如死的痛苦中,她对祁紫俊的恨意达到了巅峰。
还有元音公主,分明从未见过,她更不明白元音公主怎么能对自己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来。
她恨着世上的一切。
然后老天给了她一个重生的机会……
然而此时此刻,坐在此地。
温玉雪的心中,却格外平静。
她报了仇,让蒋姨娘流落,如今温芙蓉和元音公主都死了,连祁紫俊也疯了。
她好像是大获全胜的那个人才对,可现在她竟觉得心中无比平静。
没有以前想象中的,报了仇之后的爽快。
因为她这一世,好像才找到生活的意义——有祁承星,还有他们的孩子。未来的日子还长,从前的恨意又何值一提?
温玉雪亲眼看着祁承星叫人将祁紫俊拉扯下去,而后街口就传来了祁刘氏的哭闹声:“俊哥儿,你快跟我回家吧,总算找到你了,快和我回家,你在这里闹什么啊?”
然而祁紫俊连母亲都不认得了。
他挣脱开了侍卫们的手,欢欢喜喜地跑向祁刘氏:“芙蓉,芙蓉你来接我了?”
温玉雪看祁承星的眼神始终都在祁紫俊的身上,也对外头守着的小二吩咐:“去把他们带上来,看他们的样子,只怕是回不去家,还要在大街上闹出一场笑话。再将大夫找过来,若一会儿祁老爷来了,你也将他迎进来就是。”
此刻温玉雪才庆幸,自个儿定下的状元楼的厢房够大。
她站在楼上,对着祁承星投过来的目光微微点头。
祁承星也明白,今日这大日子,温玉雪揽下了祁紫俊的事情,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做事。
他于是全神贯注地看向前方的学子们,不再被任何事情所烦扰。
片刻之后,祁紫俊和祁刘氏就被带了回来。
祁刘氏双眼无神,好像不相信自己的儿子竟然真的会疯。
祁紫俊则是拉着祁刘氏,仿佛全然将祁刘氏当做了温芙蓉:“芙蓉,你放心吧,我日后定会待你好的。你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我做了状元,当了丞相,日后你就是我的丞相夫人!”
他的语气,却如同一个畅想着自己梦境幻想的孩童:“咱们一家一条心,往后的日子总是好过!”
“俊哥儿……”
祁刘氏毕竟是祁紫俊的母亲,看到他这般模样,眼底是忍不住的心痛:“你这到底是怎么了?难不成是被他们给逼疯了?”
到了此刻,她还要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盯着温玉雪:“都是你们,把他逼到了这个地步!若我儿子有什么事情,我定不会放过你们。”
温玉雪如今可不受她这威胁:“婆母也只能说说罢了。若在京中闹事,只怕公爹真会休了您。倒不如想想,怎么给俊哥儿治病。”
似乎是温玉雪说起“婆母”二字,祁紫俊突然紧张起来。
她一把拉住祁刘氏的手:“芙蓉,我有一件格外紧要的事情叮嘱你!”
他的眼里好像看不到旁人,只能看到“温芙蓉”:“我母亲是个狭隘性子的人,她成不了大事,还会坏事。日后你可不能与她走得太近,若是走得太近了咱们的日子可就毁了!你放心,我会护着你。不让我母亲伤害到你,芙蓉,我定会护着你的!”
这话一说出口,祁刘氏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俊哥儿,你这话什么意思?母亲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你好?”
“哼,芙蓉,你可万不能相信我母亲这样的话!”
祁紫俊的眼底生出鄙夷:“若不是她在我小时候就挑唆我和大哥之间的关系,我和大哥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一步。我是看明白了,母亲哪里是为了我?分明是为了她的日子能好过。可她忘了,大哥也和我血脉相连。所以芙蓉啊,你听我的,万万不能着了母亲的道,不能听她的话,知道了吗?”
从前的许多事,都没能打垮祁刘氏。
但亲儿子这样的话,却让祁刘氏的心好像被一把刀狠狠地刺进去一般地难受起来。
她还想说些什么,外头的大夫却已到了门口。
温玉雪喊了大夫进门,大夫在来时路上已听说了发生的事情。
还好有祁刘氏在这里,祁紫俊还算听话。
大夫给祁紫俊把脉之后,眉头就皱了起来。
祁刘氏瞬间紧张:“大夫,我家俊哥儿怎么了?可是真的疯了?”
大夫摇头叹息:“二少爷……血气上行,眼底无状。从脉象和行为来看,的确是得了癫狂之症状。”
“不可能!”
祁刘氏一把拉住大夫的手臂:“他若疯了,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