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处室内书堂,来来往往都是儒生打扮的近侍将一摞摞纸卷送入书堂内。
书堂内里有一位白发老翁正耷拉着老眼,随意的翻阅着这些纸卷。
“通篇大义...下一个。”
“心术不正....下一个。”
“杂糅太过,下一个。”
白发老翁翻阅了一大批纸卷,都没几份满意的,叹了口气,
“看来此次的诗会魁首不出意外应该还是我天禄书院和君子阁争个高下了。”
他是天禄书院此次来审阅诗会的修士。
柳夫子。
已经是七境圆满大儒的他。
不管是论修士资历,还是以他在儒学中的威望,已经担任了百年的审阅,无人反对。
就在这时,又有几份纸卷被近侍送了过来。
其中一位小心翼翼抱着一份金丝束起的纸卷,低声道,
“柳夫子,这是饮仙画舫那位贵客阁内的词作。”
“哦?”柳夫子闻言脸上露出些许笑意。
“那可是李圣人的得意门生,老夫可得好好瞧瞧。”
..........
饮仙画舫中,正堂。
左列的世家权贵朝中要员之后写完了诗词大多都和身旁的人寒暄起来。
以他们的才学,都自知自己敌不过对面那群儒修,也就放宽了心。
右边的天禄书院和君子阁的人则是严肃得很了。
两家表面和和气气,实际上明争暗斗了不知道多少回。
都在暗暗较劲呢。
而流云阁这一边,先前被苏澈刺激得不轻的孟林成也铆了十足的劲。
誓要争一口气!
倒是坐在正中间的钟知仪和康方平完全没有这种意识。
一直在左顾右盼四处张望着看热闹。
比起写什么诗词。
诗会结束之后的宴席,才是这两个憨憨最为期盼的。
衔秋比起来就正常多了。
认真的题诗,认真的交卷,一丝不苟。
正堂内里数十人,就这样纷纷扰扰都交了卷。
主持的管事也开始等起了诗会最后的夺魁名单。
不知多久以后。
外头飞落一位近侍,将一张金榜名单交由了管事。
管事急忙接过,翻开一看。
众人就见管事的眉眼都呆住了。
“咳咳...接下来我便宣读本次兰亭诗会的夺魁之人,以及其余所列次序的名单。”
“本次兰亭诗会,魁首,乃是史无前例的一魁双人。”
“洛凝、苏无弃。”
此话一出,掷地有声。
饮仙画舫内里乃至其余各艘画舫都沉寂了下来,所有人几乎都呆滞不已。
史无前例的一魁双人?
这是什么意思?
过了不知多久,终于人声嘈杂起来,开始有人不服气。
“柳夫子何意?一魁双人?凭什么?”
“洛凝?那不是许久前大虞帝郡的第一才女吗?洛家的千金。”
“可是洛家千金不是早先一直在养病,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帝郡,甚至是大虞吗?”
“那苏无弃又是谁?”
“苏无弃...不会就是之前擒了平南王的那个刑捕司小吏吧?”
“啊?他一个差吏,还懂诗词?”
下方吵吵闹闹的,管事深吸一口气。
“诸位,还请安静,稍安勿躁。待我宣读完之后的位列次序,会发放本次诗会中的之人的诗词字句。”
管事的声音响彻内堂,借由灵阵传向了其余画舫。
“二等席,君子阁,裴澜。”
“三等席,天禄书院,韩子言。”
“四等席...”
等到念完了排名以后。
管事这才让近侍发放诗词字句,又朗声道,
“本次兰亭诗会魁首,乃是两人,双词双对,互相呼应,此为一体,因此破例。”
————
小阁中。
苏稚笑的眉眼弯弯,开心不已。
“我就知道皇嫂可以的,没想到还把皇兄给捎上了呀。”
洛雪蝉掩唇轻笑着,瞥了苏澈一眼,轻声道,
“可不是我捎他的,本来就是他的词作。”
“诶,可是皇兄不是没有提笔吗?”苏稚茫然道。
“他提了的。”洛雪蝉话里有话。
苏澈也不知道洛雪蝉写了什么,闻言侧眸看向洛雪蝉,恰好和她对望了一眼,心里忽然了然。
该不会...是那时候自己写的吧?
恰好外头的杨守将诗会排在前台的一些诗词字句送了进来。
“我看看我看看。”苏稚抢先接过。
刚才洛雪蝉写完了要送去审阅,她就来不及看,现在可要好好瞧瞧了。
苏稚看得一脸赞叹。
“写的好好呀。”
苏澈也凑在一旁看了眼,先看到的是以他自己落款的词句。
【初晓月,惑时风,风还旧里月悄声,声凉荑暖,两顾无词。只道澈影伴雪时。】
【然,朱颜改,芳华敛,少年道无辞。】
【伊人咫尺,纵忍不识,你我难舍,旧词。】
————苏无弃
苏澈眉头陡然一跳,果然是那时候自己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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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迹秀丽,是小篆闺秀体,显然是洛雪蝉记住后,抄下来再以他的名义落的款。
苏澈回眸,就见洛雪蝉面色如常,但眉眼笑意盎然的望着自己。
他心头一动。
说起来,已经是不久前的事情了。
那时两人刚出烟行郡。
尊上大人还乖巧的当着他的贴身侍女。
却连番的赖在他身侧,完完全全没有身为侍女该有的规矩和矜持。
但苏澈对洛雪蝉,或者说是卸下了部分伪装,明明自己羞赧不已,还对他不断直球进攻的尊上大人无法完全抗拒。
以至于,两人日夜相对,在清幽殿时相处的习惯便自然而然的顺延了出来。
比如那回洛雪蝉执意要午间小憩,为此苏澈还习惯性的将追逐鹿妖吵闹不已的康方平挂在了树上,令其噤声。
但那时的尊上大人好似抓住了苏堂主的软肋一般。
此后也经常揪着此等情况来撩拨他。
「我还以为苏大人如此护我,是一切照旧如初呢?」
这就是他们二人,以洛凝和苏无弃之名伪装下的,‘旧词’。
苏澈那晚被洛雪蝉哄得心软,答应了她..同眠一榻。
而后那天晚上洛雪蝉害怕他反悔,就先上了榻,而那时的苏澈心乱如麻,便在书桌前写下了这词句。
墨迹未干放了一晚上,次日他起来的时候才收起来。想来是被尊上大人偷看了。
苏澈思绪想着,苏稚已经往下翻阅,看起了洛雪蝉的词句。
苏稚拉了拉苏澈,
“皇兄你看,皇嫂写的和你是对照的...”
苏澈垂眸看去。
【今时雪,渡轻舟,舟朝故影雪独薄,薄雪染身,朝暮痴缠,无忘蝉鸣扰风悠。】
【却,词句赋,心芒掩,郎君忍不识。】
【此心所顾,怎有弃时?你我无忘,心识。】
————洛凝
苏澈默然看着这词作。
一字一句...皆是对应。
......
寝屋内,月光挥洒在窗棂前。
微凉的薄碎衬托出了窗前那婉约娇然的孤身倩影。
苏澈缓步走到她身后。
洛雪蝉回身望他,清冷月光悉数在她身后,她红唇微启,
“苏大人...可看懂了我写的字句?”
苏澈走到她身前,两人距离咫尺。
“凝姑娘一向了解我,怎么还有此一问呢?”
洛雪蝉正要说什么,她的右手却被苏澈执起。
“说来,凝姑娘借着诗会之名,如此埋怨于我。”
“你说哪家的侍女,会这般戳主人家的心窝子?”
那词句,先是说他在清幽殿时,如何痴缠于她。
词句赋,心芒掩...忍不识。
又是在埋怨他留下字句,不辞而别。
到了烟行郡重逢时...还装作不认识她。
洛雪蝉娇颜微嗔,小手轻轻挣扎了一下,好似是不想让苏澈牵,鼻尖轻皱。
“若不是某人心怀鬼胎,又怎么会招致如此呢?”
“说来...那字句里,还夸赞了苏大人呢...”
“也不知苏大人是否真的像字句里那般,记得旧词,有那心识..”
有那心,识得她呢。
苏澈垂下眼帘,低头轻轻咬了一下尊上大人的指尖。
“一路走来,你我已然如此,识与不识,凝儿还不知道吗?”
那最后一句,那便是尊上大人全心全意所持有的自信了。
她自信于,两人心之所顾,便不怕苏澈装作不识她。
她的心,认得他,他亦然如是。
既然心已识,又有何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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