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后的岁月里,天公和黎珂都陪伴着地母。可是地母却又总是孤单。
她将乾朝的制度知识推行教授,人们学会了织布制衣,然后他们便穿上与亲近的人一样的衣服,将各自分成不同的派系。能够吸收元气的人成为了人上人,他们不需要做什么,就有人将做好的东西呈现给他们。
那些弱小的人则被排斥在外。
地母于是将死去的圣兽的尸体升炼,在世界中纳入新的法则,人们的身上涌现出图腾。
通过图腾,每个人都可以吸收元气修炼。
这下总公平了吧,所有人都可以变强大。
然而随着力量的增强,冲突却是进一步的加剧。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厮杀,甚至胜过了人与野兽。力量越强大,被迫害的弱小者反而越多。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信仰地母祈求这个传说中的主神哭着跪求地母前来帮助。而当地母真正对他们施以援手,让他们变得更强大,能保护自己后,这些人却几乎是无一例外的选择了。利用他们手中的力量,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同时去迫害那些更弱小的人们,他们披上的武器最终变成了他们手中的武器,保护他们的壳变成了他们伤害别人的利刃。
地母成为主神的日子越久,她的力量便越强,可他的痛苦也与日俱增。
天公始终不理解地母,他如何也想不明白,那些愚蠢的弱小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值得地母哭泣的?
他也不明白,都已经成为主神了,为什么还会这样痛苦。
拥有那样强大的力量。应该有配得上力量的无上荣光才对。
他鄙夷地母的愚蠢,也不理解她的软弱。
黎珂在联邦时,乘坐过飞船。
当人类在外太空看到星际时,会产生一种全景效应的心理变化。
总之,就是一种看到原本生活星球的全貌后,产生的巨大的压倒性的悲伤的情绪。而那一刻,人们甚至都看不清星球原本的模样。
如果人们在那千万米的高空俯视,每一次睁眼却能完完整整的看到整个世界之中挤满着的所有的悲伤的绝望的人们,他们的祈求声夹杂着哭声和撕裂的哀嚎,传入你的耳朵,他们跪地哭求的姿态,无可阻挡的挤入你的眼睛,你却无法遮挡。
他们把希望全然寄托在你那双俯视的眼睛里,他们在这一生中积累的所有苦难,伴随着祈求,一道一道的鞭笞在你高高在上的、俯视的身体之中。
那一刻,你不再是神灵,你只是他们情绪倾倒的污脏之处。
可是那些被你救过的人呢?那些你爱怜着的,保护的人们,却又如此决绝的义无反顾的投身到了伤害他们的人的阵营之中。
他们似乎永远、永远、永远都在伤害和被伤害之间。他们什么时候会学会去爱那些弱小的人们?
他们的痛苦千姿百态,他们的痛苦又如出一辙。
这些痛苦,正是地母曾经经历过的,她也曾经被强大欺凌、被同伴抛弃、被贫困饥饿袭扰……所以地母无法忘记,无法不感同身受。
她每一天都会来到这些祈求的人中,试图拯救他们,和他们一同生活,于是她又被更多新的或旧的祈求声包裹。
这些苦难,地母听了几百年几千年……
很多苦难在她刚听到的日子里折磨着她,可还没等她解决,这些苦难的承担者就已经戛然而止、再无声息了。
苦难在倾诉的人耳朵中只是一道道具体的声音,可是在地母眼中,却是这个世界的底色,她只能苦苦只能孤独,她怜惜着他们,所以便只能仇恨无能的自己。
地母何止是不能当主神,她甚至都不能再做她自己。
使这些弱小的人们造就了地母的伟大,是他们的祝福成为了地母的祝福、是他们的崇敬信仰,成就了地母的神圣。
可是地母却没有办法回以他们同样的温暖,没有办法回应这份馈赠。
她如何不痛苦呢?
原本的那个希望,越努力就越渺茫,越实践就发现越困难。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出发,为什么前行了。她已经清楚意识到人的本性的不可改变,自私薄凉似乎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可是她却又无法改变,她会为他们受苦而疼痛的那颗心。
她作为神,本应该无所不能,可却又弱小到改变不了任何一个人的本性。
其实最弱小的,到头来还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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