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短时间内都不想出这个门了。
顾随之安慰他:“没事的,承桑祁写的很隐晦了,一般人都看不出来的,只有那种不正经的,才会往这边想。”
林慕一手扶额,“妖族刚刚动乱过,他们的接受能力这么好吗?”
各地的烂摊子都还没收拾完,就有心情来八卦他的私事了?
什么人神魔三生三世的缠绵爱情故事都出来了……
不是,这些人都忘了刚发生的事吗?
还有承桑祁,居然真就敢拿着这种东西到处宣扬,他和傅初嵇放狠话的时候说的好听,但顾随之的身份是实打实摆在那里的,他的朋友能接受,其他人呢?
林慕倒无所谓自己,他被骂的多了去了,早就无所谓了。
可这骂名他背了就算了,顾随之……
林誉的反应还算好的,背地里别人还不知道怎么骂他们。
“原来不是觉得丢脸,而是怕被骂啊?”
林慕唇浅浅抿了一下。
怎么会是怕丢脸?要真是这样,当着承桑祁和他舅舅一家的面时,他就不会承认。而且这怎么算是丢脸?
“怕听到别人骂你。”林慕望向窗外的林海。
人妖两族几千年的矛盾,绝非轻易可以化解的,他默默无闻的时候还好,现在……
他想了一会儿,又道:“算了,本来也是我没有阻止承桑祁说出去。”
他那会儿还在沧浪海边,离扶桑岛又不远,要真想阻止,当时就能回去封了承桑祁的嘴。
既然默许了,大可不必这样畏首畏尾。
“要是有人说你……”
林慕捻起一片飘落下来的竹叶,轻巧一弹,竹叶倏然飞射而出,没入另一座山峰裸露的岩石,轻巧无声。
没有剑又如何,一花一叶足矣。
“我会生气。”他平静地说。
用他的品行和行事作为骂他们,他可以接受,但要是借着这一层,想通过骂顾随之来骂他,他绝对不会忍。
顾随之算是知道拔苗助长有什么坏作用了。
“你是不是到现在还没适应你的新身份?”
林慕:“嗯?”
“你现在可是神,知道骂你叫什么吗?叫渎神!你救了全世界那么多人,一层层功德算下来,你不死金身在握啊,只要你没有突然发疯,跑出去做一些天理不容的事情,天道会允许别人骂你吗?”
当然不会。
嫉妒心人皆有之,白眼狼也不可避免。
林慕先杀傅初嵇,再一手复活了这场动乱中死去的人,又被承桑祁这么一宣扬,除了林阗这种忙昏了头,还常年与世隔绝的,整个修仙界就少有不认识他的。
可谓一朝成名,登临神座。
有人喜欢他,自然就有人因为各种原因厌恶他——“毛头小子,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整天都是吹捧这个人的,听着就烦”,“当真有
那么厉害?别是吹牛的吧”,“听说才二十来岁,一点都不懂得什么叫低调谦逊”,“别人苦修千百载,凭什么他只修炼了短短二十多年,就拿到了别人一辈子拿不到的东西?”
只是碍于大势,不好把这些话说出口。
但要是加上顾随之半妖的身份,厌恶他的人就找到了发泄理由。
“说什么神尊呢,要真是神尊,能整天跟一个半妖混在一起?妖族都不承认的东西,叫他当个宝贝,还拿着到处宣扬,真是丢死人了。被这种人救,当真不如死了算了。”
说出这话的人上一秒还在洋洋得意,下一秒就体会了一把飞升雷劫加身的滋味。
喜恶是个人自由,谁也无法控制。
但忘恩负义,还忘恩负义到了新神的身上,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不愿意被救,那就收回这条命。
天道一道雷劫,直接打没了蠢蠢欲动的舆论。
有聪明的,从一开始就闭紧了嘴巴,这会儿更是冷汗透背,暗道这些人还真是大胆,当初登天大比,林慕走出去那么远还要把他抓回来,那心思谁看不懂?
就这还敢捋虎须。
他们并不知道天道灵智的出现和消失,只是,经过这件事,再也没人对此提出微词。
“……”林慕有点不相信,“天道真的劈了?”
“你以为呢?”顾随之盘在他身上,舒舒服服地晒太阳,“你以为他还是那个缩手缩脚的老头子吗?只要你踩到了祂设置的界限,祂直接就把雷落下来了,不会给你任何弥补和狡辩的机会。”
“在祂眼里,生命是平等的,但也不是平等的。平等是指祂对人妖神魔、乃至一草一木花鸟虫鱼,都一视同仁,视作生灵,抹杀生灵即为杀生。不平等是,每一个人在祂那里的份量都不同,皇帝,大臣,仙尊,凡人,善人,恶人……都不相同,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杀一个皇帝和杀一只蚂蚁,在祂的评判中就不一样,前者牵涉的因果绝对是后者的无数倍。”
“只是这么简单?”林慕惊讶。
“不简单啊,”顾随之说,“哪里简单了,皇帝还分好皇帝和坏皇帝,大国皇帝和随便找个山包插根旗就自称为帝的,好人还分修桥铺路和为国为民,都不一样的。”
“在其位,谋其职,是造福苍生还是为祸苍生,造成的结果也都不同。”
林慕若有所悟,“所以,衡量的根本不是这个人的身份,而是他做过的事吗?”
“废话,你以为随随便便就得天道眷顾吗?除非是杀了你就引起天下动乱,不然你当个闲散王爷逍遥一辈子,天生好命,锦衣玉食吃好喝好一辈子无忧无虑,天道还保护你?做梦呢。”
顾随之说:“当然,也不是完全没关系,你站的越高,积累因果的速度也绝对是别人的无数倍,别人一刀砍出去杀只鸡,你一刀砍出去屠座城,这能一样嘛?”
林慕道:“顾随之,你不修无情道可惜了啊。”
这么好一个苗子。
还有承桑祁,也是一棵修无情道的好苗子。
“不可惜,”顾随之道,“我对苍生只有冷漠,没有怜悯之心,注定我修不成,所以我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走上这条路,现在就更修不成了。”
天道选择林慕和凌轻殷,而不是选择他,也是因为如此。
他生来就没有怜悯之心,就算对一手养大他凌轻殷,也只是敬重,凌宁御的存在注定了他永远无法和凌轻殷共情。
就算到了现在……
顾随之望向身边的人。
他从来就只怜悯一人,而非苍生。
至于凌轻殷和林慕……唔,从前有两个天道之子,一个谈恋爱了,另一个黑化了,然后也谈恋爱了,天道估计很想骂人。
“所以现在你知道了吧?”顾随之惬意道,“人拼死拼活奋斗半辈子,图的不就是这个吗?躺平混吃等死,多舒服啊。”
林慕垂眼看他。
“你现在已经很厉害了,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了。”
林慕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他的鳞片,轻唔了声:“所以?”
顾随之就等这句话了,立刻来了精神,“今天就不修炼了吧,晚上陪我睡嘛?”
窗外满园竹青,微风几许。林慕靠在竹编长椅的椅背上,嗅着竹子的清香,□□的脚踝纤细雪白,膝盖曲起踩在长椅上。
顾随之就缠着他的腰,给他当硬枕,尾巴垂下去,一路沿着小腿,缠绕到了脚踝。
“你是不想我修炼,还是想我陪你睡?”
顾随之斩钉截铁:“你陪我。”
林慕浅浅弯起唇角,“那我白天修炼,晚上陪你。”
顾随之:“……这破修炼你是非修不可吗?”
他说了半天,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连因果轮回都搬出来了,结果林慕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
林慕到底为什么那么执着于修炼?
“人生在世,不努力和咸鱼有什么区别?”林慕单手撑着侧颊,微微笑着望向他,“是吧,前辈?”
“……你不要话里有话地攻击前辈知道吗?”
“不是前辈让我适应一下新身份吗?”林慕说,“我拼死拼活奋斗半辈子,图的不就是这个吗?当然要仗势欺人,欺负一下可怜的前辈。”
“……”
顾随之眼前一黑。
合着林慕听进去了,但完全没按他想的来走,他说的是你这么强了就不用修炼了歇歇吧别卷了,林慕听的是他可以欺负他了。
顾随之好想骂人,让林慕成神的后果就是让他从年轻一辈卷到他们这里来吗?
原本看承桑祁和姬珠天天哀嚎林慕修炼时候的呼吸声吵得他们睡不着,他还能悠哉悠哉地看热闹,结果!
现在换他睡不着了。
……
林慕在林家住了十天,每天去陪陪林沁华,给她检查身体,其余时间全部用来练剑。
顾随之原本想给他打一把新的
剑,现在看来也不用了。
普通的剑很难承受住林慕的灵力⒔_[]⒔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还不如他直接用灵力凝聚出来的剑趁手,而且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必须要一把绝世名剑去做的事,就是每日练剑,也都是直接从林家练武场里抽一把给刚练气的弟子用的木剑。
基础木剑没有任何装饰上的雕刻,木料也只能算是上佳。
兜兜转转,又拿回了他曾经最熟悉的木剑。
林家练武场是开放的,凡是隶属于林家的修士都能前去练习,林慕去借了把剑,然后回了自己的住处练剑。
他的住处是独立的的一座小山峰,风景秀丽,从前是给林沁华用的。
其他人偶然看见他在林间练剑的身影,纷纷感叹,这位刚认回来的小少爷还真是勤奋啊。
林家子弟大多和林阗一样,半隐居在这汇行山中,到了年纪才会出门历练。
他们不知最近声名鹊起的神魔恋,对林慕的认知还停留在登天大比,再见此场景,更是深受触动。
如此天赋,还如此勤奋。
那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于是,这段时间以来,林家子弟都跟打了鸡血一样玩了命地练。搞得林誉也不得不刻苦起来,连扶桑岛出新书都没空去追。
他觉得这是表弟的阴谋。
更让他觉得前途无光的是。
“好好练,表哥,”林慕挽了个剑花,木剑指向对面的人,“今天我给你做陪练。”
林誉悲愤:“你这是陪练吗?全是我单方面挨打啊!”
“所以才要练。”林慕单手持剑,提醒他,“专心。”
林誉沉下去摆开架势,结果手上的剑还是在三招之内被挑飞了,这还是林慕完全不用灵力放慢了动作的结果。他彻底崩溃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宛如一条死鱼。
林慕收起剑,“明天我就要走了。”
“我这苦命的……啊?你要去哪?”林誉从痴呆状态里回神,伸出挽留的手,“怎么这就要走了啊?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我是说……”
“之前答应了凌尊者,会过去一趟。”
“这样啊。”林誉擦了把汗,不是被他看那些书气走的就好,不然他爹得抽死他。
不过,他表弟走了,他岂不是就自由了,不用起的比鸡早,也不用往死里修炼,还能继续美滋滋追新书,这可太快乐了。
他内心狂喜,一簇又一簇烟花炸开,幸福得冒泡泡,面上还依依不舍地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随时。”
林誉:“……啊?”
林慕道:“随时。”
……
翌日,林阗和哭丧着脸的林誉亲自把他送到了山门前。
林慕和他们告别。
林阗道:“早点回来,有事就给我们传信。”
林誉站在他爹身后狂点头。
对对对,回来之前一定要给他们写信,他好销毁一些东西。
林慕答应一声:“我会的。”
又转向林誉,ap;ap;ldquo;表哥的修为到瓶颈了,这段时间再努力一下,下次回来的时候应该就能听到好消息了。ap;ap;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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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誉点到一半的头抬不起来了,默默把脖子缩了回去。
林阗:“他会的,我会看着他。”
林誉心如死灰。
低着的头还是断了。
林慕和他们告别,摘了一叶竹叶,狂风卷起,竹叶化作扁舟,带着他和顾随之冲天而起。
灵舟日行万里,转眼间就把汇行山远远抛在了身后。灵力把风隔绝在外,林慕捻起自己一缕头发观察。
林慕对他这头长发有点意见。
太长了,哪怕是站起来,发梢都快垂到地上去了,十分不方便打理。
他打算剪短一截。
临走时专门带了把剪子出来,他拿着剪子比划了一下,一剪刀下去,熟悉的触感和声音却没传来,反而还出现了一声金属碎裂的声音。
“?”他头发把剪子硌断了?
林慕回头一看,剪子被龙咬掉了。
林慕:“……”
顾随之无辜地和他对视,一团龙炎直接把剪刀烧成了气,顺着吐息喷出来。
长头发好看,不剪。
林慕:“……”
可是真的很麻烦啊。
他还是想剪。
剪刀没了也无所谓,他指尖凝聚起灵力,打算直接用灵力割断,顾随之总不能……
顾随之反向施法,给他头发上了一层浅金色的灵力保护罩。
林慕沉默片刻,拎起龙尾巴,直接拿顾随之的尾巴当剪子,拦腰割断头发。
一些碎发凌乱散落在风里,剩下的全被林慕握在手里,足足有半米来长,握起来手腕粗一把,格外清秀柔顺,发尾随风飘扬。
顾随之被当了刀使,气急败坏,一个龙息把林慕剩下的头发全吹乱了。
林慕一手握着剪下来的长发,一边按住他。
“别闹。”
顾随之指责他:“道侣的头发是双方共有的,你怎么能说剪就剪?”
林慕想了想,“给你编个手环?”
“……好吧,也不是完全不能,”顾随之说,“你还会这个?”
“看姬珠编过一次。”
姬珠拿到了小鲛人送的金色珍珠,喜滋滋找了串丝线来编手链,三人四处寻找妖族踪迹的时候也在编,还展示给他们看,林慕也跟着看了一眼。
凌轻殷的复杂剑招他看一遍都能复刻个七七八八,更别提这种小手工。
林慕抽了一束鸦青长发,手指灵活穿梭,很快,一个细细的手链就编好了。
正巧他们路过一片树林,林慕控制着竹叶小舟降低,掠过林梢时弯腰探入林间,摘了一颗红豆。
刚摘下来的新鲜红豆落入他手中,没一会儿,颜色就变为了干燥过后的深红。
顾随之一路翻看自己的新手
链,心里有股缓慢粘稠的情绪在流淌,他细品了一下,像是喝了蜜糖。
于是他把自己另外几只爪子也伸出去了。
“这边也要。”
“胡说,哪有戴这么多的,上刑吗?”
“有什么不可以,还剩那么多头发。”
“就是不可以。”
“为什么?”
“懒。”
“…………”
风声带着他们掠过天际,天穹碧蓝如洗,他们刚经过的森林一望无际,静谧地矗立着,红豆树悄然用枝叶捂住树干。
凌轻殷给他们留了太弥宗的位置,穿过群山和护山大阵,就到了太弥宗山门前。
巍峨古朴的大门外,白雾从山下的青石台阶一路蔓延到山腰,朱红大门隐在突出的枝丫和晨雾之后。
凌轻殷已经等在了门边。
“师姐?”
“来了?”凌轻殷微笑。
林慕拍拍顾随之,“下来了。”
顾随之不情不愿,不想下地独立行走,只想做个咸鱼。他还是不太想看见凌轻殷,干脆逃避现实,把脸埋到了林慕肩膀上。
林慕拿他没办法。
凌轻殷道:“先去休息吧。”
太弥宗的客房空了快千年,凌轻殷一早就让弟子打扫出来,林慕进去的时候还愣了下。
这里的布局和顾随之从前在人族居住那段时间住的房间一模一样,就连窗台上的竹蜻蜓都还原了。他在幻境里见过,一直还记得。
只是空间要大了很多,摆设多是木制的,没有金玉镶嵌,不显富丽堂皇,只让人觉得有股岁月沉淀后的气韵。
顾随之嫌弃道:“她给我摆这么多玩具干什么?拿我当小孩啊?”
林慕把竹蜻蜓拿起来,又到了书柜边,“她上一次,和上上次见你,你不都是小孩吗?”
一次是十岁那年的离别,还有一次就是龙岛之上。
“别提了,我当时怕一下弄不死傅初嵇和他那个系统,还找她来救你来着。”
想起这件事顾随之就心塞。
“你前辈我一辈子傲骨铮铮,从来没和谁低过头,那叫一个虽死不悔,最后还是……我宁可去面对傅初嵇。”
“嗯,因为我。”林慕摸摸他的龙鳞,轻声道,“我知道。”
顾随之被摸得舒服,浑身鳞片都亮起一层柔光,“你这么一说……我突然就觉得好过多了,算了,为爱低头不丢人,不算我向他们姓凌的认输。”
“嗯。”
顾随之打蛇随棍上,期盼地问:“所以有什么奖励吗?”
林慕心平气和地说:“丢下我去死,你想要什么奖励,我们可以商量。”
“……”
怎么就算起账来了?林慕这段时间都不提,他还以为林慕忘了。
顾随之正欲说什么,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凌轻殷道:“小林,你在忙吗?我想和你讨论一下随
之的情况。”
鞠佑安笑嘻嘻:“在忙的话我们明天来也可以哦。”
“稍等。”林慕起身抚平衣服上的褶皱,拍拍一旁和他讨价还价的龙,“走了,正事。”
顾随之讨厌正事。
一谈正事林慕就看不见他了,他还不能随便生气。
……
顾随之被三位非专业医修围在中间。
第一位神血拥有者仔细端详他片刻,对他做出如下诊断:
“可能是失血过多,有古籍记载神血可使人头目清明,他把自己的神血抽出来,又强行融合,再把神血全部消耗一空,短时间内的冲击造成了思维混乱,以至于无法掌控自身形态转换,可以治。”
第二位在年少时常年打架受伤自称久病成医的前魔修点头认同。
然后在此基础上进行了补充:
“看不出皮外伤,但感觉伤在了内里,毕竟连魂都被打没了,就连魂魄都是强行拼接起来,这也可能是他无法化为人形的原因,要知道,也不是所有妖族都拥有化为人形的能力,这边建议加强修炼,说不定可以修回来呢?就算修不回来,强健体魄也是不错的。”
第三位兼具前两位的优势,同时拥有治愈木灵根和打架经验,摸摸龙尾巴,若有所思地颔首道:
“我觉得,其实保持这样也很好。”
顾随之再厚的脸皮都经不住这样如狼似虎、恨不得把他鳞片都掀起来一寸寸检查,找出病灶的目光,往林慕身后躲了躲。
但林慕那个单薄的身板能起的作用实在有限,他这举动完全是在掩耳盗铃。
凌轻殷严肃道:“不能讳疾忌医。”
顾随之无精打采,把下巴搁在林慕肩膀上,压得他一边肩膀一沉。
这几人里也没有专门修医术的啊。
听着就不靠谱,这怎么能怪他不配合呢?
讳疾忌医?他们起码得是个医啊,再退一步,至少三个人里得有一个沾点边吧。
顾随之感觉这三个人压根不是想给他看病,而是把他当成了玩具——凌轻殷不提,林慕绝对是。
鞠佑安还端着姐姐的架子,收敛了本性,看热闹也没有那么明目张胆。
他也不怎么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他一直不放在心里。
但林慕就不一样了,故意捏着他的尾巴不说,眼底的笑意连遮都不遮掩一下,打着行医的幌子,行不轨之实。
他不干。
顾随之,绝不做人玩物!
凌轻殷和鞠佑安就“补血”和“健身”两个话题讨论具体方案去了。
林慕微微偏过头,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觉得她们说的有道理。”
顾随之哼了声,不以为意。
林慕抬起手,从银龙后颈往下滑,给他梳理毛发似的,指尖拂过一片片清冷坚硬的鳞片,声音压得更低了:
“回去之后我给你检查一下?”
顾随之被那似有若无的触碰激
得尾巴不自觉挪动,眨了下眼,银龙尾端上扬拉长的眼睛和他对视。
半晌,他慢吞吞且极不情愿地点了下头,矜持地表示,可……
“不行?”林慕作势收回手,“那算了。”
顾随之:“!?”
他尾巴一下从林慕的手里掉到了地上,气得在林慕脚边抽了一下。
言而无信的人类!出尔反尔!还善变!戏耍他!他明明都答应了!
他生气了,哄不好了。
这次绝对绝对不会被林慕三言两语蒙骗过去了!他已经经历了太多的糖衣炮弹,早就不是昔日的顾随之了!
……林慕怎么还没来哄他?
顾随之越想越气,用余光观察敌情,眼光刚刚偏过去一点,就撞上少年含笑的双眸。
这双眼睛形状生得漂亮极了,微微一弯,好似一片潋滟沾水的桃花,黑润瞳孔中倒映着他的影子。
“呐,生气呢?”
林慕离他这么近,顾随之哪还记得生不生气,不自觉靠过去。
林慕却直起身,一本正经和结束讨论的凌轻殷和鞠佑安继续交谈,一手把银龙环过他腰的尾巴按在腿上,修长五指稳稳压着,不让他乱动。
顾随之不忿极了,想把尾巴抽出来。
林慕也没强压着他,任凭他往外抽,但真要离开时,顾随之又自己卸了力。
林慕的手生得五指细长,指腹温暖柔软,能从上面感知出炼剑留下的薄茧,但比起他的鳞片还是软,和阳光一模一样的感觉。
他看林慕没注意,又把自己尾巴塞了回去,尾巴尖缠着林慕的手腕,再若无其事把头靠回了林慕肩膀上,让自己沉浸在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清香。
确实挺好的,变成人他就不能这样无时无刻缠着林慕了。
“总之,我再去查查古籍吧,不过随之的情况很特殊。”
神魔之子就够特殊了,再来这么一通禁术复活,稀有度直接就变成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太弥宗也未必有相应的典籍,但总归查查没有坏处。
凌轻殷起身告辞,“看看到时候该怎么办?”
她也头疼,天道消散,他们也没有别的人可以问,只能这样了。
等几人分开,林慕才松开手。
“回去休息了。”
“不着急,你不是喜欢给我洗澡吗?”顾随之暗示,“我觉得我又能再洗一次了。”
林慕讶然:“嗯?”
之前不是还不情不愿的吗?一直在他手下挣扎来着,还动不动就甩他一身水。
顾随之有理有据:“我刚刚在地上蹭了这么久,肯定脏了,直接上床一定会把床单弄脏,这里是太弥宗,我们是客人,要注意一点礼仪。”
“是这样吗?”
“不然呢?”
“可你现在太大了,锅里装不下。”林慕用手丈量他,“嗯?是不是又长大了一点?我记得昨晚的时候还没这么大。”
顾随之
平日里会缩小身形再待在他身上,不然的话,就不是他把林慕一条手或者腰盘起来,而是把他整个人都缠完了。
但饶是如此,也能看出确实又长大了。
这也太快了。
顾随之压根没想到那破锅,低头打量自己,发现林慕说的还真没错。
龙之大,一锅炖不下。
但这难不倒他,顾随之早就物色好了目标,“这后山有一片清泉池,我看过了,可以用来洗澡。”
他说的清泉池是山上流下来的山溪清泉冲刷出的一片小池,被专门修葺,专门用来沐浴用。
这口池子和凌轻殷闭关时所在的寒潭原属一流,都是雪山之巅分流出的几条支流,只不过禁地在山上,池水寒凉,下方这些池子要稍微好一些,没有那么冰冷刺骨。
但饶是如此,林慕把手伸进去的时候,还是感到了一阵浸透骨节的凉意。
这不应该,他又不是昔日那个不懂修炼、全靠一身天生地养的修为抵御寒冬的七八岁少年了,以他的修为,这种池子最多让他感到些许凉快。
他朝顾随之看去。
哗啦——
水里猝然伸出一条龙尾,银鳞上水珠小溪一样滑落,在阳光下闪着五彩的光,啪!一声卷上林慕的腰,把他拽进了水里。
林慕对他就没有防备,进水的瞬间全身都被池水浸透,黑发湿漉漉贴着脸颊,一半散开在水下。
他一手撑着池子边缘的鹅卵石,一手抵着龙,微微蹙起眉,训斥道:“做什么?”
“洗澡啊。”
指尖滴滴答答落下的池水打湿了岸边的草地,林慕试图躲避,唇角抿了一下,“让我上去,我在水里没办法给你洗。”
好冷。顾随之故意的。
等他上去了他就下一场雨或者拎一桶水倒在顾随之头上。
“不要。”龙尾分开碍事的障碍,强势地挤进来,林慕差点站立不稳跌下去,被紧紧缠住,腰间缠得尤其紧。
他感到某种熟悉又陌生的威胁。
“这里是外面,”林慕被他蹭得仰起头,迫不得已和他商量,“而且还是白天,你……”
“不是你说的吗?”顾随之转过头,龙眼里闪烁着戏谑的光芒,直直看着他,声音直接在林慕脑海里响起,“大大方方的?”
林慕:“……”
他是这个意思吗?
但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已经不重要了。
他被带进了水底。
寒凉水流淹没至顶,光迅速远去,变成一团模糊微晃的光源。
池底的鹅卵石硌得他肩膀不太舒服,他想起身,脖颈传来尖锐的触感。
那是龙的利齿。
脖颈被獠牙抵住,充满威胁性地微微用力,龙齿尖端似乎随时能刺破那薄透的皮肤,从
要是一般人,被人控制住这样致命的地方,就是再好脾气,再亲近的爱侣,也该翻脸了。
林慕扶
住他后脑,手下鳞片同样割手??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垂了眼帘,轻声细语,“要咬死我吗?”
顾随之从上而下地看着他,从铺在池底的黑发到那双温和的眼。
这是这个世界新生的神明,承载着万物之灵的力量,却对他敞开了怀抱,即使被这样对待,也没有要对他动手的意思。
“我很想你。”从离开的时候就在想了。
林慕偏过脸,和他侧脸相贴。
“感觉离开了很久。”顾随之说,“但是每次睁眼又能看到你在旁边。”
林慕用了点力气,把他按在自己身上,龙鳞划过颈窝细腻敏感的皮肤,有点疼,但没关系,他安抚他,“没事的。”
“我或许没事,但你可能要有事了,”顾随之稍微松开獠牙,钳制却丝毫没有放松,水里的波光照在他身上,一片粼粼银光,“现在,是不是该兑现你的诺言?”
……诺言?
林慕有那么一瞬间不想承认自己说过多少可怕的话。
他胸口的起伏停了一瞬,有些恼:“不行!”
“理由?”
“至少得……”林慕别开眼,小声说,“是个人吧?”
顾随之不放过他,“变不了,你自己想办法。”
池底倒映的阳光碎成斑点,随着新的泉水注入而微微晃荡,散开圈圈涟漪,鸦青发丝散在水里,林慕紧紧闭着眼,唇角咬得泛红。
……手软。
顾随之低笑道:“你有点偏心啊。”
林慕睁开眼,眼底尽是点点恼意,竭力维持着平静,“不满意就自己来。”
时间格外难捱,他承受不住这种时候的对视,再次移开视线。
手背冷得发僵,掌心里却猝然握到一团岩浆,颈边的利齿一瞬加重了力道,他险些以为自己真要被生生咬碎吞吃了。
林慕着急忙慌抽回手,顾随之不满:“还有呢?”
“没有了,松开。”林慕推他。
他抬起头,撞进顾随之含笑的眼里,怔了一瞬,腰间的龙尾猝然收紧,眼前光景变幻,带着两人破水而出。
林慕靠着水池边缘,脚下悬空,被挤在了池边,被水浸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听到耳边传来悠哉的嗓音,“怎么能厚此薄彼呢?前辈没教过你这种道理。”
“……”
林慕被利齿抵着脖颈,龙鳞隔着衣服,摩擦得生疼,双手向后撑住池边,几次挣脱都挣脱不出去。
泉水混着汗水沿额头流下,洇进眼里,眼尾一片通红,湿发还贴在脸上,唇咬得失了血色。
偏偏这人还要问他:“为什么不跑?你可以跑的。”
“怎么?你今晚不回来喝奶了吗?”林慕斜眼看他,湿透的眼睫黏连着,眼底恼意混着挑衅,故意拿顾随之被一发自爆带回少年时期的事刺激他,“我能跑哪去?”
顾随之笑了笑,“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候挑衅我?”
林慕抓着龙鳞的指甲泛白,忽然,他敏感地听到什么。
窸窸窣窣,像是草被衣服掠过的声音,寒凉气息隔着距离也清晰可感,如雪山之巅融化的冰雪。
林慕怔了下,第一次用了力去推他,“顾随之!师姐过来了!”
那脚步声一顿,又头也不回地远去了。
林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