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尖叫扰乱了桌子上的寂静。
“起火了!!!”
“救命啊,快来人救火啊!!”
“怎么回事?”
噼里啪啦,酒楼里的客人纷纷被吸引,朝窗外看去。
旁边几栋楼都窗户也全都打开了。
隔着老远都能看到火光冲天,滚滚浓烟迅速蔓延开来,把半条街都笼罩了进去。
那家名为听春阁的庭院里乱成了一团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拯救了即将遭到家暴的顾某人。
桌子边的两人对视一眼,双双纵身而起。
林慕一把拿起桌子上的剑,在窗边借力一点,衣袂翻飞,翩然落到街上。
隔着几十丈都能感觉到热风扑面而来。
余光里出现一抹白,原本坐在他对面的人从虚空中闲庭漫步走出,一手搭在眉间,闲闲打量着起火的方向。
附近还有不少出来看热闹的人。
这里沿着一条街都是商铺和酒楼,楼上的窗户全都开了,到处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林慕想起一件事,问道:“你的剑呢?”
难道是收起来了?
传说中有些神兵一旦被人炼化成本命兵器,就可以纳入体内。
他修为不够,只能认主,不能彻底炼化这把剑,只能一直带在身边。
男人瞥他一眼:“我没有剑。”
“他们也不配让我拿剑。”
“那这个是……”林慕看向自己手里的黑色长剑。
男人唇边漫出一丝笑,带着一点微不可见的嘲意,“可能他弱吧。”
林慕:“你……”
男人不再看他,继续观察那边的火势,凉凉道:“又不是我的剑,我怎么知道,你要是好奇,不如自己去问他。”
林慕敛下睫羽,点点头。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两人迅速朝听春阁而去。
其他人都在往远处跑,想躲开这场祸事,只有极少数人逆着人流奔去。
现在人人自顾不暇,也没空去管别人。
林慕边走边压低了嗓音问:“当年也发生过这件事吗?”
“我哪知道,”男人极轻地笑了一声,只是听不出什么笑意,他刚被怼了一顿,心情不佳,连带着语气也没什么耐心,“现在距离我出生可还有几百年呢。”
他们回溯的时间不是整数,说是两千,要准确回到这个节点上,就不可能凑整。
具体回溯了多少,没什么意义,他也就没说。
“十年不过弹指,百年如白驹过隙,千年茫茫无恨。几百年说短也短,说长也长。有些事情,不是亲历者,就很难知道细节,只知道一个结果,而几百几千年过去之后,就是当事者,也很难想起具体来了。”
这话不是幻境中的那位说的,而是从林慕的识海中传来。
林慕从中听出几分自嘲。
历经成
百上千年的仇,不只是龙女姒京有,顾随之也有。
还是杀身之仇。
⑾本作者终欢提醒您《主角被夺走气运之后[重生]》第一时间在.?更新最新章节,记住[(
但他说,他懒得去报了。
反正对方迟早都会死,再多的折腾也不过垂死挣扎。
结果已定。
对方的余生,每一天,都要活在濒死的恐惧里。
没必要再去浪费时间。
十年弹指,百年白驹过隙,千年茫茫无恨吗?
听春阁的大门已经被踏烂了,往外跑的人着急忙慌不看路,被那两块木板绊倒,手上摔出血都顾不得,拼命推搡往外挤。
还有人从旁边的院墙上翻墙。
整个院子人仰马翻。
他们绕了段路,从另一截院墙翻进去。
一落地,浓烟就拍在脸上。
火已经烧到了墙上。
林慕清空脑海里纷乱的思绪。
听春阁后方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火势从后方蔓延过来,院子一个连着一个,全都陷了进去。
这里又遍地酒水烛台纱帐,顺风一吹,席卷了半个听春阁,而且还在往隔壁蔓延,惨叫哀嚎声震天。
可想而知,要是不能及时扑灭,整条街都会化为大火的海洋。
这火不正常。
林慕及时止住脚步。
寻常楼宇之间,都会有应急的措施,何况还是开门迎客、人来人往的声色场所。
这种地方经常产生纠纷,时不时就有人上门来找麻烦,怎么可能连打手都不畜养?
还有这么多客人,里面连一个水灵根都没有吗?
怎么就会任凭火势烧成这样?
还是实力太微弱,起不到什么作用?
一连串疑问从心头掠过。
林慕试着往前了一步,立刻停了下来。
……这火能吞噬灵力!
难怪这满地的修士没有一个御剑或者用灵宝往外飞的,一者都要用到灵力,一往外放出来,岂不是烧得更快了。
但身旁的人动作没有丝毫迟钝,迎面扑来滚烫的热风和浓烟对他毫无作用,银色精致面具下的眼睫都没动一下。
没有看路,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只在注意到林慕停下以后,分心给了他一个眼神。
哦,对,这人好像只是个金丹期的木灵根来着……
他刚意识到这件事,一股熟悉又陌生的灵力席卷了林慕全身。
那是一股清透的水灵力。
无形无色,把林慕全身包裹了进去,连发丝和衣摆都小心地保护好。
林慕碰了碰自己的脸,触感冰凉柔软。
像是摸到了一层水膜。
男人慢了一步,收回手,转过头去不看他。
顾随之掐灭手心里跳动的蓝色灵力:“这火是龙女放的,看来那人没能控制住她。”
那毕竟妖族的皇室,纯血龙族。
妖族向来是先天天赋卓然
,后天修炼速度慢。
寻常人族还需要从练气开始?[(,一级一级往上爬。
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合体、大乘、渡劫、化神。
每个境界又有前中后期和大圆满之分。
而大妖的幼崽从出生就实力不菲。
龙女姒京自然也是。
她是龙族的第一天才,出生时就有合体期修为,只是不能掌控,一直到她六十岁化为人形,才正式掌握了自己的力量。
到现在这个时间点,她的修为已经快到大乘期了。
以人族的观念来看,她的年纪其实算不得小。
光是破壳而出后,被关在龙族闭关修炼的日子,都足有上百年。
更别提还在蛋里的时候。
顾随之:“不用怕,她修为被人废了大半,现在最多还剩出窍初期,伤不到你。”
只是出窍期?
他这话要是让别人听到,都得指着他骂。
修炼是那么容易的吗?
别说出窍期,这满大街连元婴期都找不出几个来。
何况龙女的火和一般的火还不一样。
林慕应了一声。
火已经烧到了眼前,到处都是尖叫和逃跑的人。
有人带着一身火从里面跑出来,拼命在地上打滚。救火的人也意识到了这火的古怪,扔下桶朝外跑去。
一往里走,滚滚热浪更是逼人。
后院里有一片碧湖,被烧干了大半。
满目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蒸腾出的白雾滚烫。
湖边柳树都被烧成了半枯萎,只有几条残枝垂落在水面上,暂时逃过了一劫。
他们在听春阁最深处找到了想找的人。
大火沿着漆了红漆的梁木往上攀爬,纱帘燃烧着坠落。
地上的火焰同样在狂舞。
不是常见的橘红色,而是鲜血一样的红,像是饮人血的妖莲在肆意舒展。
姒京身上还穿着那条被撕破的白裙,一手扶着桌子勉强站稳,纤弱的身子在大火中摇摇欲坠。
整间屋子只有她周身一丈是干净的,没有被火点燃。
银发长及脚踝,凌乱散着,遮住了她半张脸,手上和身上全是喷溅上去的血。
林慕之前就看到她身上有伤。
这会儿近距离一看,才发现这些伤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脖颈,手腕,肩膀,后背……
有几处血肉模糊,旁边还有几片残损的龙鳞,看起来就像是……生生被人逼出龙鳞,再用钳子拔掉。
龙族一身是宝,利用价值比鲛人还高。
她被人囚禁这段时间,那些人大概已经把她利用了个遍,才让她变成这副模样。
受伤,被人囚禁,甚至被拍卖……
龙女大概已经恨毒了人族。
她脚边倒着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男人,应该就是拍下龙女的那一个,肚腹上被人掏出
硕大一个洞,活似被人开膛破肚了一样。
内脏和肠子流了一地,在大火里散发出难以言喻的味道。
男人早已死去多时,失去生机的眼睛还大睁着。
姒京手边没有武器,从伤口判断,用的应该是她与生俱来的龙爪。
出乎他们预料的是,这里还有另外一个活人。
看背影只能看出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侧脸轮廓清秀,穿着件灰色道袍。
林慕眸光凝塑。
这又是谁?
顾随之惊疑不定:“他怎么在这?”
林慕问:“谁?”
顾随之道:“你没见过,那是龙女身边的一个小妖,叫饵延,据说是一直跟着龙女,伺候了她很多年的随从,很受龙女宠爱。”
龙女身边的人?
林慕打量屋内两人相隔甚远的站位,还有龙女浑身暴涨的杀意。
不像是已经认识了。
难道就是这次有了交集?
顾随之也看出来了,“奇了怪了,他一个饵蛇一族的小妖,不躲着龙族走,还送上门了?”
知道顾随之是龙族以后,林慕也去了解过和龙族有关的信息。
好巧不巧,里面就有这个种族。
饵蛇,就是字面意思,用来做饵料的蛇。
很多龙族都喜欢吃这个种族。
有些心怀不轨的人族,在发现龙族这种口味偏好之后,专门拿来钓龙的,和用蚯蚓钓鱼是一个原理,久而久之,就有了这个名字。
饵蛇主动接近龙族,和鸡给黄鼠狼拜年有什么区别?
“姒京殿下,您先冷静下好吗?我真的没有恶意!”
火场里,那个叫饵延的小妖满目焦急,不时望望外面的火势,竭力想要劝说她。
“我就是途径这里,见这里起火了,才想着进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谁知道竟然遇到了您,您现在状态不好,就别逞能了,先跟我走吧!”
龙女嗓音沙哑:“滚。”
饵延一哽,但还是没放弃,双手抬起,做了一个安抚的下压动作。
“您别激动,先让火停下,龙族找了你很久了,谁知道您竟然……您别怕,我这就送您回去。”
他盯着龙女的眼睛,嗓音放缓:
“不要怕,我不是坏人,我也是妖族,和您一样,我是饵蛇一族的饵延。”
龙女神色恍惚了一下。
“……饵延?”
不等饵延松口气往她那边靠近,她脸色又冷硬下来,“不认识。”
她在短短时日内遭遇了太多恶意,现在看谁都觉得不怀好意,怎么可能让他靠近。
饵延想趁她不注意往前,脚下立刻窜出一股火苗,差点把他烤熟。
饶是这样,饵延也没掉头就走。
他苦着脸:“姒京殿下,我真的没有恶意的,您不信的话……我也打不过您啊,您到底在怕什么?”
“这火太大了,等会儿要是引来了人族的强者,咱们就走不掉了!”
情势紧急,他这么低声下气,又一心一意为了对方着想,就是个石头也要动摇一下了。
再不济,也得先离开这里再说。
但姒京还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你是条公蛇。?_[(”
饵延不明所以:“所以?”
姒京厌恶道:“恶心。”
饵延:“…………”
“他应该带不走龙女,龙女之前还算涉世未深,经过这一遭,应该不会再轻信别人了,你们,”林慕收回视线,有点困惑,“……你们这是什么眼神?”
无论是识海内还是眼前,两个顾随之都是同一个表情。
震惊,怀疑,不可置信。
总之一言难尽。
两人的脸色之扭曲,就好像吃东西的时候,一口吃进去,发现是馊饭一样。
顾随之:“我觉得这话有点耳熟。”
幻境中的顾随之则更直接:“有人跟我说过这话。”
林慕:“……傅初嵇?”
在顾随之说过的往事中,好像就只有这一个,被他暴力驱赶了还不走,非要粘在他身边的存在。
两人非常不情愿地点头。
表情更沉重了。
顾随之开始怀疑自己了,“我要是没有理解错,他这是……在勾搭那里那个谁?”
林慕沉默。
顾随之嗓音沉沉:“我们先假设有一个幕后黑手,毕竟寻常人制不住龙女,后期没有人在背后撺掇,她也疯不成那样。”
林慕:“嗯。”
“而这个人,设计这一场,目的就是骗取龙女的信任?”
林慕:“嗯。”
“现在,计划完成大半,正是龙女最脆弱的时候,这个叫饵延的突然闯进来,正好可以来一出英雄救美?”
林慕无奈:“其实您已经很清楚了不是吗?”
不用再分析,试图从他这里得出一个否定的答案了。
在预先假设这不是一场意外的前提下,这计策浅显到有点刻意了。
就连龙女都该有所感觉,知道自己是被人给暗算了,现在才这么应激。
“所以……”顾随之不得不面对一个可怕的事实。
他沉痛道,“我那不怀好意的好兄弟,就是当年坑了我母亲,后来又一直跟在我母亲身边,形同于入赘我母亲家里的继父?”
“然后……”
“不知道怎么金蝉脱壳,或者干脆就是幕后黑手亲自出山,用勾搭我母亲的话术,跑来勾搭我?”
他感到荒谬:“他有病吗?”
幕后之人显然是没病的。
只是别有目的而已。
林慕安慰他:“说不定傅初嵇也是被人控制的。”
然后,那人给姒京和顾随之一人安排了一个接近他们的傀儡。
顾随之麻了:“并
没有感到高兴一点。”
饵延没能得到龙女的信任,急得团团转,几次想搀扶龙女离开,都被驱逐开来。
“咱们快走吧殿下,真的快没时间了!这里都快被烧没了,等会儿外面的人进来,看到您杀了人,他们不会放过您的!”
饵延劝得口都干了,他一条水蛇,又是在火场,嘴上起了一圈白皮。
一次次试图靠近,都被拦了回来。
姒京五指变形,五指关节变粗,白皙皮肤被覆盖着银鳞的硬皮取代,她舔了舔唇,竭力维持着神志清醒,嗤笑道:
“那你还不跑?
饵延恳切地说:“因为您还在这里啊!”
姒京撩起眼皮,目光说不上是阴冷还是好奇,问他:“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救我?”
饵延半张脸一下就红了,支支吾吾半天,眼神躲闪,“我曾经见过您一面……”
姒京审视着他。
饵延脸红到了脖子,豁出去似的一闭眼:“在十几年前,您路过我族族地,救了我父母,我一直很感激您。”
顾随之嗤之以鼻:“编的挺像个事,如果他不是饵蛇的话,还有龙族会救饵蛇?不把他抓起来油炸,都算他命好——那天遇到的那条龙吃撑了。”
“不是编的,”林慕道,“你看龙女,她信了。”
顾随之往里一看:“……”
姒京果然面露恍然,看饵延的眼神也不再那么尖锐敌视。
这一次,饵延试探着上前的时候,迎接他的终于不再是龙女毫不留情的攻击。
林慕道:“才过去十几年,还是饵蛇这种特殊物种,她应该不至于就记不得或是记错了。”
顾随之麻木:“她疯了?”
黄鼠狼还真能给鸡拜年?
说起这个,林慕好奇:“前辈,据说龙族非常喜欢吃饵蛇,你也吃过?”
顾随之立刻否认:“我不吃会说话的东西,无论是哪个种族的话。”
林慕:“哦。”
顾随之:“你哦什么哦?在打什么坏主意?”
林慕否认:“没有。”
顾随之:“嗯?”
“就是……你要是吃了的话。”林慕别过脸去,“以后每个月我都不想放你出来了。”
顾随之:“……”
他危险地眯了眯眼:“你嫌弃我?”
林慕转回来,继续观察屋内的情形,目光正直:“你这不是没吃吗?”
“那我要是吃了呢?”
“……”林慕果断道,“别出来了。”
顾随之气愤:“果然,你就是……”
“你喜欢我?”屋内传来沙哑的女声。
顾随之悻悻收声。
饵延已经走到了姒京的面前,姒京一只手艰难撑着身体,抬起龙化的爪子,锋利的龙爪就这样抵上饵延脖颈。
饵延仰望着她的脸,脸比火还红:“我……我不敢。”
他紧张地拽着自己的衣摆。
“我知道我身份卑微,不敢知心妄想,这次能遇见您,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他想问又不敢,在姒京柔化下来的眸子里,才终于鼓足勇气,大声问道,“您会记住我的吧?”
“当然。”姒京说,她的情况比顾随之说的还要差,只是强撑着一口气而已,“既然你这么喜欢我,那你能不能……”
饵延不等她说完,就惊喜地点头:“能,我愿意为您做任何……”
“让我吃掉你。”姒京温柔地笑起来,目光怜惜,“我饿了,还受了伤,需要补充灵力,你这么喜欢我,应该不介意吧?”
饵延脸色惨白下去。
顾随之道:“也不是那么蠢嘛。”
林慕身旁的人紧绷的肩膀也松懈下来,低低嗤笑一声。
这里的风太熏人了,林慕看了太久,阖了下眼。
姒京没有相信这人。
也是,这人的理由不是说不通,但他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就足够可疑。
巧合连着巧合,就不再是巧合了。
而是居心叵测。
但让他们都意外的是,饵延一挺身,竟然真把自己脖子往她手上送,义无反顾地闭上眼:
“那您就吃了我吧,只要您能平安无事!”
姒京不是良善性子,眯眼打量他片刻,当真动手,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口子。
血流如注。
饵延闷哼一声,脸上一点点失去血色,摇摇晃晃倒下去。
从始至终都没有反抗,到死还在眷恋地看着龙女,似乎想看她最后一眼。
饵延死了。
窗外三人都愣住了。
这人就这么死了?
那后来龙女身边的那个人……
姒京俯视着他,完完全全是上位龙族俯视蝼蚁的眼神。
“放心吧,我会记住你的名字。”
“等我回到龙族,也会善待你的家人,如果你还有弟弟,我会把他的名字改成你的,让他留在我身边,作为你献身的奖励。”
龙女身边受宠的饵蛇。
饵延……没人规定世界上只有一个饵延。
猎食者怎么会相信食物的爱?
姒京俯下身,就要把食物往嘴里送。
林慕忽然道:“不好。”
身旁的人被他这一声惊到,从疑惑不解中回过神,冰蓝色眸子转向他:“怎么了?”
“那条蛇有问题。”
男人疑惑:“什么问题?”
林慕来不及解释翻窗进了屋内,一把按住了姒京的手。
姒京被虚弱的感觉刺激得眼睛发红,急需进食补充灵力。
蓦地被人按住,脸色瞬间变了。
她心中杀机暴涨,只是没有露在面上。
姒京盯着那只细白修长的手看了两秒,从白皙的指尖到透着淡青色血管的手背,再到滑落在桌子上的绣金衣袖
,一点点抬起头。
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少年,低头半蹲在她面前,纤长如蝉翼的眼睫低垂着,目光落在她被按住的手背上,似乎在研究着什么。
她比这人的身量要低不少,又站不直,从下往上看去,能看到他因为思考而习惯性轻抿着的浅红唇角。
真是好一个……漂亮的人族。
看起来就很好吃。
姒京舔了舔干燥的唇,饵蛇的吸引力在这一瞬间都失了效。
她缓缓弯起唇:“你是谁?”
林慕按住她的手,一点一点,把那只堪比神兵利器的龙爪从饵延身上移开。
人族的手和龙族的龙爪面前显得格外秀气,骨节都好像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姒京竟然也没反抗,只是盯着他的脸目不转睛。
看起来好香。
想划开他的脖子,让血流出来,沿着雪白优美的脖颈流下去……
露出里面的血肉。
姒京心里的恶意越发翻腾。
这些愚蠢的人族……肮脏,下贱,贪婪,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
她饶不了他们。
不过,现在看来,也不是一点用没有。
妖族一直想要和人族和平共处,甚至为了融入人族,顶着个傻兮兮的灵兽称呼,实在是……太蠢了。
就该把这些人抓起来,一个个地……
吃掉。
姒京喉咙鼓动了一下,竭力克制自己现在就动手把人撕碎的欲/望。
“你也是被我救过,想来报答我的吗?”
她倾身靠近面前的人,发红的眼底翻滚着贪婪和渴望,红唇弯起:
“你也……愿意被我吃掉吗?”
“不是,”她面前的人道,“不愿意。”
林慕已经看清了她手边的东西,松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姒京手上有一道伤口,在手腕上,月牙形,应该也是拔鳞留下的。
而就在刚才,伤口旁边多了一个极不起眼的小黑点。
只有不到针眼大,乍一看可能还会被认成一颗生长在姒京腕骨上的黑痣。
饵延死之前分明还没有这一点黑点。
顾随之在看饵延,判断他是不是假死。
再加上他们站在窗外,火苗沿着窗棂燃烧飘动,把空气都烧得扭曲变形,极大地影响了他们的视野,不是盯着看,很难注意到姒京手腕上比发丝还微不可见的变化。
但林慕看到了。
在饵延倒下去的那一刻。
饵延之前背对着他,死后躺平在地,才终于表露出自己脖子边上的这颗痣。
然后,这颗痣就到了姒京手上。
林慕对这种东西可太熟悉了。
他和墨知晏打交道的时日已久,前后加起来都有几百年,知道没注意身边有些形如傀儡的跟班。
这些人没有自己的思想,也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只要墨知晏一声
令下,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油锅,也会前赴后继地往上冲。
前世跟在他身边那个哑叔就是如此。
林慕当时只以为是什么秘术。
现在他知道了,这是墨知晏身边那个系统给他的金手指,他称之为傀儡术。
而植入傀儡术的地方就会留下这样一个小黑痣。
是巧合,还是……墨知晏和傅初嵇认识?
而且,速度太快了,只是刚才那一下触碰,就已经晚了吗?
林慕扫过地上那具死了还执着往上看的尸体。
又看了眼姒京手腕。
是了,姒京手上本来就有伤,在之前的囚禁中,她身上的龙鳞也被拔得七七八八,没能起到防护的作用。
幕后之人派来那个傀儡,就是这样的作用吗?
先是折磨姒京,利用人类的贪婪让她处于最虚弱的状态,然而,专门挑选了和姒京有过接触的饵延,让饵延出场,引起姒京怀疑,再抛出一个还算合理但仍有破绽的理由。
姒京信了最好,要是不信,还有最后一招杀手锏。
没有人会去怀疑一个死人。
还是为了自己甘心赴死的人。
他死的那一刻,他身上的疑点就全部被洗刷干净了,或者说,不重要了。
一环扣一环,折腾这一大圈,目的就是想要控制龙女?
可龙女分明还清醒着,没有失去神志的迹象。
难道这只是个巧合?
幕后之人和墨知晏用的不是同一种东西?
无数思绪从脑海中飞快掠过。
林慕退到一个安全的位置,看着面前伤痕累累但危险不减的龙女:“你没救过我,不过我确实是来救你的。”
他晚了一步,没能阻止到饵延,反而把自己暴露在了姒京面前。
索性就不藏了。
姒京尾音上扬,“哦?”
她主动重新拉进了彼此的距离,抬手抚上他面颊,染着朱红蔻丹的指甲刮过少年面颊。
……奇怪,怎么有股很熟悉的气味?
食欲让姒京没办法思考其他,很快把这个念头抛之脑后,望着他吃吃地笑:
“那你就该乖乖让我吃掉,我真的好饿,要饿死了。”
她吞咽口水,喉咙里发出古怪的笑声,“不是要救我吗?嗯?”
窗外,幻境中的顾随之皱了皱眉,打算进去控制住龙女。
“可是拯救不只有一种办法。”
林慕轻轻笑起来,垂下眼去,动作轻柔,把她抚上他侧脸的手拿下去。
姒京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外面是滔天大火,只有这方寸之地还没被火焰染指,窗户扭曲变形,屋顶被焚烧得发出噼啪声响,随时可能断裂坍塌下来。
林慕仿若未觉,在姒京抑制不住食欲,朝他靠近过来的时候,抬手瞬间,扼住了她的脖子。
喉咙里脆弱的骨骼在他手下咯吱作响。
姒京面上伪装出来的善意顷刻褪得一干一净,瞳孔竖起,阴冷地盯着他
林慕微笑着,受到她周身魔气感染,在拍卖场里被往事勾起的心魔越发蠢蠢欲动。
哐当!
龙女被一把拎起来,后脊狠狠砸在桌子上,茶杯点心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我也可以杀掉你。”
林慕轻描淡写道。
“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