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朝起眼睑下的脏污被拇指轻轻磨拭,不一会儿就露出了干净的面容。
众魔察觉到渡劫期大能的威压顿住,他们望向那个气势内敛但一见就让人心生畏惧的修士。
一身白底墨尾道袍让众魔警铃大作,脑海嗡鸣向后退去。
此人莫不是……温朝夕!
他们慌了,惊恐万分。更让他们害怕的是,温朝夕手中竟还拿着一把汤勺?!
汤勺似是刚从锅中取出,难道温朝夕方才还在做饭?
他们神情割裂,难以置信。记忆中手持阴魄剑大杀四方的温掌门实在难以与眼前之人重合。
温掌门眼皮颤动,余光扫到了手里的汤勺,镇定自若将汤勺收回。
怀中之人在井水里过了一片,双手冰凉。
温朝夕伸出大掌将凉手暖热,他敛眸,唇角抵在胥朝起耳边,低沉道:“下次不要一个人擅自涉险……”
这声音平稳起伏不大,却让敏锐的胥朝起察觉到了危险。
胥朝起颤了颤,往师兄怀里一缩。他的身形对于温朝夕而言,本就又瘦又小。
弱弱的一团往温朝夕怀里一贴,温朝夕仰起脖颈,伸手将其环住,宽大的衣袖盖住了胥朝起的后背,炙热的体温一下子就将胥朝起暖热了。
众魔瞧着这暧昧的二人,眼神多少有了些细微的变化。
就在方才,不少魔族猜出了小美人应当是温朝夕死而复生的师弟。
可当他们看着温朝夕对师弟如此有占有欲的模样,还是不禁头皮一麻。
老东西怕不是对自家师弟有那种心思吧?
老东西……真会玩。
此念不过是一瞬,温朝夕在此,众魔哪儿还敢多留?
他们思索片刻,虽心有不甘,但还是争先恐后地朝着裂缝再次飞了回去。
他们是人多,但他们又不蠢!
对方能七千年前将他们封印,如今对方的实力不知道比当年强了多少倍。相对而言,温朝夕才像是被封印的那个!
当然,魔族中不全是聪明人,还有不少侥幸者与二愣。
侥幸者朝着井外飞去,想着只要他们跑得够快,必能逃出生天!
到时他们先躲藏,到时温朝夕离开,他们必能占领人间!
至于一些二愣,连眼神都是愣的。其中一些只当温朝夕是厉害的修士,还有部分想着他们人多势众,只要一冲而上,未必不能与对方抗衡!
说不定……魔族数千年的不甘与怅然也就消了。
想罢,在无数正往下逃的渡劫魔族惊悚的眼神中,只见一群一瓶不满半瓶晃荡的魔族竟举起法器,御起修为朝着温朝夕冲去。
温朝夕连眼皮也未抬。
一把地阶上品的大刀朝着温朝夕砍来,它的主人乃化神大圆满修士,离渡劫只有一步。
胥朝起的碎发感受到了步风,他转过身朝着身后看去。
空中仿佛落下万丈黑影,胥朝起眼皮一跳。
就在这时,“噌”地一声,修长的两指夹住了刀刃。
那魔族本就是力道极大的修士,谁都要被这样一夹,整把大刀一动不动,魔族拽得满头大汗,脚上硬生生无法动分寸。
附着厚实剑茧的掌心直接对着刀刃握了过去,堂堂地阶上品法器竟直接被捏扁。
魔族慌了,紧接着一股真气直击他的腹部。他的腹部当场被打穿,溅出了黑色的魔血。
魔血被白色衣袖挡住,胥朝起被抱在怀里,身上干干净净。
不少魔族涌来,一把世间罕见的法器,温朝夕只需隔空将几根手指抬起,那些法器便会当场破碎。
白色广袖一挥,只听“哗”地一遍刺响,上百魔族的丹田被割开了口子。
“啊啊啊啊——”
数不清的魔族疼得满头大汗,险些晕厥。
魔血溅得到处都是,墙壁发出了“呲啦”的腐蚀声。
渐渐地,魔族怕了,他们流着魔血惊慌地朝着裂缝里钻去。
个别魔族捂着破开洞的腹部,躲在众魔身后,偷偷朝着井口飞去。
温朝夕淡淡扫了一眼,不再耗下去。
他带着胥朝起一步步踏出井外。每走一步,便有几只魔族的脖子被束了绳索,被拽回了封印里。
等他们彻底走出水井。水井底下忽然亮出了金纹,金纹如蛛网般迅速向周围爬去,它们亮着金光走出了皇宫,又扩展到了皇城之外。
短短半刻,整个中境脚下都亮起了神秘的金色纹路。
刚逃出中境的魔尊见状,不由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眼神又复杂道:“他又厉害了,比我当初见他时……厉害几十倍。”
金纹成一个大圆,甚至其它境都印上了些。
与此同时,天空乌云密布,雷霆作响。
在紫黑色雷霆穿梭间,淡淡的金光逐渐凝实,天空之上亦是成了一个金色大阵!
天上的大震逆时针盘旋,地上的大震顺时针盘旋,圆与圆相映,周围连接起来,成了一个结界!
封印已成!又能保中境千万年安宁。
此时正准备大战一场的各大门派正在召集全门。
门中精通卜算者慌忙转动着命盘,想要看一看中境的状况。
命盘停止,上面显示着:魔族被封印,大战结束。
卜算者:?
知晓卦象的众掌门长老:???
他们刚穿了个衣服就结束了?!
*
中境皇宫。
温朝夕带着师弟站在井边,金光的照耀下,先前逃出来的魔族肆意在空中翱翔。
他们不知温朝夕已经来了,此时身上散发着滔天魔气,发出猖狂大笑。一双双狠毒的眼睛盯着人家,仿佛想着下一步从哪里开始作恶。
几缕魔气钻入了寻常家中,那户人一闻到魔气,眼睛都红了,脾气顿时暴躁起来,全家开始争吵。
温朝夕望着这一切,将手掌伸出,欲捏在一起。
整个中境降下无尽威压,皇都以外的魔族被一只大手捏住脖子,空中划出一道裂口,他们被扔了进去,裂口合上。
而皇都以内,众魔族颤了颤,朝天空望去,无尽的压迫感似乎要将他们撕碎。
就在他们无法运气,大脑混沌之时,一股无形的力量忽然挡在他们之上。灵气如潮水般涌来,让他们大口呼吸。
温朝夕眼神变了变,抬头双目严肃望着漆黑的夜空。
两股无形的威压碰撞在一起,整个中境都起风了。
温朝夕眼神深邃,他似乎与谁在交涉着什么。
胥朝起仰起头,睫毛翘起,有些不解。
几息后,沉稳的声音响起。
“这是人间的劫,人间皇族的劫,师兄不能干涉。”
胥朝起眼睛睁大,眼皮眨了眨,声音清朗:“小公主虽是公主,但是我看皇上有意让她继承皇位,那么此劫对她影响较大。她之劫亦是我之劫?”
“嗯。”
师兄将他扯来搂在怀里,咬了咬他的耳廓,轻叹道:“今日鲁莽,劫后再与你计较。”
胥朝起缩了缩脖子,他试探地吻了吻师兄的唇角,师兄并未吭声,想必此事是给他记在账上了。
胥朝起蔫了。
空中魔气愈发浓烈,胥朝起将出窍以下的魔族都给挡住了,留下来的都是难以对付的大魔。
胥朝起不禁想,师兄不能帮他忙,若是今后他与大魔对上,怕是得吃亏了。
师兄揉了揉他脑袋,空中起了一阵风。
胥朝起仰起头,却见师兄再次伸出手掌,手一捏,空中的魔族全都震了震,魔气散掉了九成以上!
胥朝起一个激灵,他仔细看去,原来是这些魔族的修为都被师兄给压制住了,最厉害的也不过出窍初期!
天空无型之念顿了顿,惊了!
说好不干涉,你动手做什么?!
紫色雷霆在空中震响,骇人威压袭来,数丈宽的雷劫欲罚下。
温朝夕挑眉,抬眼上望。
雷劫顿了顿,又缩了回去。
罢了,念你护了二十七境多年有功,且不与你计较。
*
御书房。
皇上捂着胸口面色苍白咳了咳,一旁的大太监连忙来安抚。
“皇上,您且先歇一歇,这奏折明日再批也来得及呀!”
皇上摆了摆手,用手帕擦过唇角,竟意外的看到了一抹血色。
他将手帕攥在一起,让人拿去烧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宫女端着汤来,跪下躬身轻柔道:“陛下,娘娘知您夜里劳累,特意让人为你熬了汤让奴婢端来。”
皇上喉结滚了滚,疲惫让他揉了揉太阳穴,无人知他眼神。
片刻后,他让人把汤端上,自己当着宫女的面将汤一饮而尽。
宫女的笑容更甜美了,她行完礼后,端着空碗离开。
皇上则趴在桌案上,看着面前的一堆奏折,忽然对大太监道。
“取圣旨来……”
大太监神色诧异,但还是躬身答了声:“是。”
空白的圣旨放于桌案,皇上提笔蘸墨,细细写来,然而他却越写越困,忍不住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御书房里都是凡人,他们自然看不到有一调皮的魔族蹲在桌案上笑嘻嘻地看着这一切。
“呀!你明知这汤里有毒你还喝,你是在想什么?”
见着皇上疲惫的神色,魔族对着皇上吹了口魔气,懒洋洋道:“我倒是要看看你在想什么。”
皇上做了一个梦,这是他一辈子的阴影。
他幼时,他的父皇还不是皇上,甚至不是太子,而是一个不起眼的皇子。
他是父皇的第一个儿子,他出生那一日本该是欢喜的一天。
可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原本明媚的阳光竟被乌云遮住了,紧接着便是鹅毛大雪。
国师说他生来不祥,他父亲本就信这些,闻言对他不喜。
更难以预料的是,他出生那一日,边关二十万大军被屠尽!父皇虽知道不是他的错,却带着刚出生的他跪在了皇爷爷的寝宫外。
这一跪就是一天一夜,皇爷爷觉得厌烦,便挥手让父皇离开。
父皇当时的心拧在了一起,他本就与皇位无缘,如此怕是更没了希望。
于是父皇一回去便将他丢到了雪堆,好在他的母家不弱,母后将他捡回,父皇也不敢说什么。
当时的他被冻得浑身发青,自后身子也留下了病根。
后来父皇为他取名戚不归,二十万大军永不归的不归。
又过了几年,他弟弟出生了,一生便带着祥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