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做了一场奇怪的噩梦,皇上大怒,也查到了背后耍手段的嫔妃。
嫔妃与涉事侍女被拉入天牢处置,只是还剩下两日的噩梦,即便是国师也无解。
小公主却不怕,夜里她躺在幔帐下,眸若星辰,眼底藏着期待。
两夜过去,每日清晨醒来,因梦里的恐惧让她唇色发白,眼神恍惚。
皇上心疼不已,正要哄哄她,却见她跑入御花园疯狂地寻找那朵被铲了的梦魇花。
皇上愣住了,后来他知道小公主的梦后不禁僵住。不过是一场真一些的梦罢了,皆是人自己捏出来的幻想,何必放在心上?
见小公主寻花寻得疯了,他无奈,只能让人将花放出,心道不过是一未及笄的小姑娘,多做几晚噩梦,就会被吓得放弃了。
然而皇上没有料到,这噩梦一做就是两年,小公主在尸山血海,万千恶渊里寻找着她熟悉的那片家园。
小公主愈发憔悴,神魂却愈发坚毅,每一场噩梦如黑暗无光的一世,她咬牙挺过了六百多世。
噩梦……痛苦……她梦过自己的千万种死相,也经历过无数次痛碎人心脏的生离死别。
慢慢地,噩梦做多了,她好像无畏了,世间再无东西让她惧怕。哪怕是天地碎裂,万鬼噬心,她的睫毛都可不动一下。
后来,梦魇花也怕了她,它每晚建造噩梦却无法拨动小公主心弦,阴气却因造了太多噩梦渐渐干枯,小公主不知不觉间成了梦魇花的克星。
国师不懂梦魇花的历史,他却发现小公主的未来他再也无法掐算。
皇上也不懂小公主明明都做了那么多噩梦,为何还要执着最初的那个梦?
说话时,小公主正趴在桌案上双眼红肿。她听到父皇问话,抬起头,眼上盖了一层水雾:“人要言而有信。我答应过他们,我要回去……”
苍白的嘴唇轻喃:“他们在等我……”
她是那些鬼魂的光,他们将一切对她敞开,她是他们最重要的小鬼主,他们将全部真心给她,她也不会负了他们的爱。
她要回去找他们,这是她的责任,也是要由她亲自去书写的结局。
皇上看着自己疼爱的女儿,心口积了一团气出不来。
他偏头望向殿外的蓝天,心中不禁想道:自己看重的那么多儿子、大臣们力荐的那么多皇子为何无一人心性能有这小女儿的一半?
胥朝起听到这里,也将惊艳的目光投向了小公主。
国师不懂这梦魇花,胥朝起可听宋水清给他讲过。
寻常大能用梦魇花来磨练心性,也就是用三次,做九日噩梦。而小公主却做了整整两年,到最后对任何恐惧都看淡了。
他又看着小公主梨花带雨的面庞,乌青的黑眼圈露着疲惫与哀伤。
一个人被噩梦磨淡了情感,却没有磨淡她的信念、责任、悲悯。一切似乎经历了什么,又好像保持在原点,她好像仍是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从始至终未失初心。
胥朝起说不上来内心的感受,他取出一张符纸烧毁,将灰抹在眼上。
果不其然,经历了这么多,小公主的身上已有了道光,是万千人中难得一遇的修道好苗子。
以她的心性,一旦踏上大道,将来会畅通无阻,一路坦荡。
小公主期待地看着他,胥朝起站在原地踱步一刻,心中也渐渐有了解法,只是他还需回去与师兄商量一番。
小公主闻之欣然答应,还让守卫送他回去,只是被胥朝起拒绝了。
胥朝起出了皇宫,去了师兄提前指给他的府宅。
府宅很是阔气,里面有一处大池塘,他顺着池塘一下就寻到了师兄的住处。
师兄的卧房虽没有仙宫的寝殿大,但也有五丈长了。桌椅都有,床也有一丈宽。
他见师兄正在铺床。以往师兄喜欢硬床,可如今师兄却在床下多垫了一层棉褥,让床软和些。
胥朝起手肘抵着桌面,手掌撑着下巴,看了会儿师兄的背影后,又转过身取出一张白纸开始演算新符纸的画法。
他是在画控梦符,只是小公主历经百梦,防备比较深,他必须得将威力画重些。
等到他脑海有一个模糊的线条后,师兄缓缓走了过来。
他取出一张符纸开始试着落笔,刚画到一半,师兄俯下腰握着他的手轻轻在符纸上添了一笔。
胥朝起被吓了一跳,他仔细看向那一笔,才发现是引梦之法。
师兄俯在他耳边低沉道:“她要做的梦只有她自己知道,你无论如何描绘,都描不出她梦中的鬼渊。”
原来师兄已经知道小公主所遇何事。
胥朝起低下头将整个符纸补完,一道金光闪过,符纸已成。
他紧握符纸,忽然仰头,不解地问:“师兄,何为梦?”
胥朝起已经发现了小公主梦的不同,若真是梦,小公主为何会念念不忘如此之久?梦又怎会真到那般程度?
师兄轻喟,声音轻飘,浮入胥朝起耳中。
“是梦,又不是梦。”
“嗯?”胥朝起仰头,睫毛轻眨。
师兄伸手,也不知道在空中抓到了什么。
胥朝起仔细回忆,他好像看到师兄抓了几粒尘埃?
师兄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这世间绝非仅有二十七境,二十七境外还有天界和地界,天与地之外还有万千界,万千界之外或许还有万千个和二十七境一样的世界。它们或许在时间与空间之外……”
胥朝起似懂非懂,他放下了笔,眼眸中光芒轻轻流转,思索了会儿,开口道:“所以说小公主的梦境如此之深,也许她并非在做梦,而是去了万万世界中的一个,成了那里活生生存在的一个人。”
师兄颔首。
胥朝起站起身,继续思索:“有时候小公主做了那么多梦,也可能是当真在它界活了那么多世?”
胥朝起又摇了摇头:“但是有时候我的梦的确是我所想……”他的声音渐渐变低,歪了歪脑袋。
“梦有时是自己所做,也有时可能是它界的一世。不过小公主的梦如此之深……那些鬼魂或许真的活着。”
胥朝起也弄不明白小公主的梦是否是自己所做,但他有了控梦符,无论这梦是不是小公主所做,他都可以让小公主重新梦到那座鬼渊。
因为胥朝起不确定自己的控梦符是否有效,于是今天一下午都在偷瞥师兄。
师兄察觉到了什么,停下手中动作,抬眸看向他,他一下子转过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温朝夕摇头轻笑,眉眼柔和。
直到夜里,胥朝起躺在被窝偷偷俯在师兄耳边,犹豫了会,试探问道:“师兄,我想入梦……”
温朝夕转过身,唇恰好碰到胥朝起的额头,胥朝起脸微红,师兄轻“嗯”了声。
胥朝起惊讶仰起头。
后来,两张控梦符在空中轻轻燃起,胥朝起手持主符能清醒入梦且控梦,温朝夕用的是副符,则是正常入睡。
莫看胥朝起看起来一清秀青年,实际上也是有些小心思。他想着既然他与师兄同梦,公器私用造作一会儿……也没什么吧?
胥朝起渐渐入睡,眼前化作一片白茫。
按理说,他会先看到一小杯水,水则是一个人意识的投影。
到时他用法术将水聚成一团,放在自己手中,然后引导着对方随他做梦。
可等到白雾渐渐散去,胥朝起睁开眼,一眼望去,是看不到尽头的大海。
胥朝起:……
空气很是清新,海浪声在耳边响起。
大海一片深蓝不见底,他站在海水边渐渐茫然。
停顿了许久,他深吸了口气,正打算用法术看能不能聚起一团海水。就在这时,海浪突然起!
胥朝起仰起头,只见偌大海浪已经飞至他的头,“哗啦啦——”大浪花突然迎面盖下,将他砸入海中。
胥朝起:……
海水将他包裹,“咕咚咕咚……”,他一张开嘴,海水便往他嘴里挤。头发也散开在海水里飘起。
他渐渐呼吸不上来了,而海水也从他的七窍涌了进去,胥朝起渐渐失去了意识。
不知何时,海水的湿意渐渐消散,周围也干燥起来。他好像掉到了一块冰冷的石板上,手与脚很是冰凉。
他在地上滚了滚,等到双眼睁开,眼前的模糊逐渐清晰,地板上的纹路也渐渐在眼中放大。
漆黑的石板无比熟悉,那正是师兄仙宫主殿的石板!
胥朝起晕晕乎乎,周围一片寂静,他正想抬手抚摸额头,一个白绒绒的梅花爪子让他瞳孔一缩。
寒冷的空气吹动他身上的毛发,就在他不知所措时,原本寂静的殿中竟然有人说话了。
“掌门万安,弟子先行告退。”
殿里竟有人?
他的白爪子碰到了如柱子般的桌腿,一双圆圆的黑眸向外看去,那是一个高耸的身影正跪坐在蒲团上。
对方弯下腰行大礼,一身墨色在腰处的白底墨尾道袍正是映天宗长宗服。
长宗?伏玄道?
他脑袋探了一半,又缩了回来。
此人并不是伏玄道,他是谁。
“嗯。”
熟悉的声音在空中响起,这引起了胥朝起的注意。
他坐了起来,却皱了皱眉。
这声音有些冷寂,没有情感,似是师兄,又不似师兄。
长宗起身又行一礼,随后退出去掩了门。
夕阳下的大殿总是非常昏暗,唯有一缕斜阳顺着窗户撒在桌案上,也淋在桌角处。
胥朝起动了动爪子,有些犹豫,但他还是朝着桌前的墨尾跑了过去。
他不知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有多么明显。就在他快要扒住墨尾时,一只有力的大手拎住了他的后颈将他一把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