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枪响过后,混乱的场面得到镇压。
周遭一片狼藉。
桌椅,墙壁,大门,窗户,这些地方都被大片大片的鲜血覆盖,空气里飘散着很重的血腥味,整个堂屋像是一个刑场,刚刚才结束一场杀戮,触目惊心,又令人悚然。
张父已经年迈,身子骨不行,人群那几下要了他半条命,他是趴着的,背上有好几个鞋印,干枯的手被人踩出淤青,布满皱纹的脸贴着地面,有血一点点往外渗,他一动不动,已经昏了过去。
刘楚让手下背张父去找大夫。
张母扑通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刘捕头啊,我家小儿没有害人呐”
刘楚连忙去扶老人。
张母被扶着站起来,她看到了什么,突然大叫一声,推开刘楚,跌跌撞撞的扑到棺材那里,“儿啊”
有人往棺材里倒了很多鸡血,头颅和骨架都像是被刷了层红色的油漆。
张母颤颤巍巍的伸手去擦头颅上的血,她边擦边哭,那哭声凄怨,听的人头皮发麻,很不舒服。
刘楚皱眉扫视,“死者为大,你们这样做,心里就不会觉得不安吗”
在场的人们都没出声。
站在这儿的每个人都认定张老板的家不详,一两句话是不可能将他们叫醒的,反而只会让他们越陷越深。
刘楚绷着脸叫弟兄带张母回房,又说,“四毛,找几个人来收拾一下。”
四毛应声,赶紧去帮。
大家干杵了一会儿,都识趣的离开。
刘楚把枪搁桌上,手在短发里抓几下,就按在桌面,挨上去了才想起来,那上面有鸡血,沾了一手,血淋淋的。
四毛朝地上啐一口,“老大,他们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疯了吧,是什么妖魔鬼怪还没弄清楚呢,就自己人闹起来了”
刘楚找来抹布擦手上的血,脸色难看,“行了,别说了。”
四毛叹气,“哎”
他也只能叹叹气,人心这东西,可怕的很,能够杀人于无形,比削铁如泥的刀剑还要厉害。
刘楚从张老板家出来时,看见了门外街道一角的青年。
黄单受不了里头弥漫的血腥味,最难以忍受的是笼罩的诡异气氛,就没多待,他拿着木盒子靠墙站着,问出一个多年留洋在外,刚回来的人理应会有的好奇和疑惑。
“那些人为什么要来张老板的家”
刘楚脚步不停,走过去把枪给黄单,“大少爷,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黄单将枪放进木盒子里,他动动鼻子,闻着了男人身上的腥味,眉心蹙了起来。
刘楚在屋里待的时间不短,那味儿渗到衣物里去了,指甲里还有血,他边走边说,“对了,在山里时,你想跟我说什么”
黄单若有所思,要是他说棺材里的头和骨架不是张老板的,真正的张老板还活着,就在山上,这男人肯定是不信的,第一时间会问他要证据,他绝对拿不出来。
说还是不说
刘楚停下脚步,黄单略一分神,撞他背上,前者没感觉,后者疼的抽气。
“你在发什么愣啊”
黄单的鼻子被撞的发红,他摸了摸,没流血。
刘楚的个头要高很多,低头俯视的时候,压迫感很强,他调笑,“宋大少爷,我每回见你,你都在我跟前哭,差不多行了,次数一多,可就真没意思了。”
黄单说,“你能不能先别说话,我听着烦。”
刘楚,“”
他的目光落在青年的眼睛上面,见有泪水在眼角凝聚,就纳闷的咂嘴,“一个男的,眼泪怎么就这么多不是只有女人才是水做的吗你也是”
黄单抹眼泪,声音里带着哭腔,“女人是豆腐做的。”
刘楚挑眉,“那宋少爷你是什么做的”
黄单说,“我跟刘捕头一样,刘捕头是什么做的,我就是什么做的。”
刘楚被堵住了话头。
黄单缓了缓,思绪没有散开,还在正题上面依附着,“刘捕头,我要跟你说的事是关于张老板的。”
他呼出一口气,“你们怎么确定一个干瘪的头,和一具骨骸就是张老板会不会搞错了”
刘楚还在盯着青年的眼角,有点发红,“什么”
黄单抬头看去,“刘捕头,你在发呆吗”
刘楚一脸鄙夷,“你当我是你啊,还发呆呢,我哪有那闲工夫。”
黄单,“”撒谎。
刘楚的步子迈开,“宋少爷,麻烦你说话的时候大点声,别在喉咙里憋着,模糊不清的,没人能听得清楚。”
黄单抽抽嘴,怪到他头上了。
刘楚走远了,又回头,停在青年面前,满脸的不耐烦,“赶紧的,快说。”
黄单说,“刘捕头,我能问你,为什么不待见我吗”
刘楚愣住,他痞笑,“这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宋大少爷太虚伪了,虚伪的讨人嫌。”
黄单掀了掀眼皮,虚伪这个词他不陌生。
无论是读书时期,还是工作时期,都会无意间听到周围的人议论,说他清高倨傲,不苟言笑,破天荒的笑一次,还笑的很假,不尊重人。
刘楚说完,等着看大少爷的反应,却没想到,对方面不改色,无所谓。
黄单抿嘴,“我知道的。”
刘楚没听明白,“知道什么”
黄单说,“我虚伪。”
刘楚愕然。
他看了眼青年,面上没有一丝气愤,更不见任何反击的迹象,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换成谁,被人说虚伪,都会不乐意的吧。
刘楚低头看,饶有兴趣。
黄单越过这个话题,把刚才张老板的事重复一次,“剥了皮,就剩下一具尸骨,每个人都一样,你们是怎么确认身份的”
刘楚顿时就盯过去。
黄单说,“我在国外看过一些破案类的书,也听过不少相关的讲座,世上会有一种奇怪的现象,明明是没有过交集的陌生人,容貌和身形却极其相似,可他们就是没有血缘关系。”
“通过这个,我就想起了卖货郎,柴夫发现他的时候,草丛里只有几块肉骨头,和破衣服,倒在地上的担子,那李寡妇也差不多,就几块带着碎肉的皮,一双绣花鞋。”
顿了顿,黄单说,“还有张老板。”
“我记得张老板的头都干瘪了,脸部已经模糊,骨架就更不可能看出什么东西。”他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那些骨骸,头,皮肉对应的死者身份都有问题”
刘楚沉默不语。
黄单没有再往下说,这人会去查的。
刘楚的目光犀利,“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
黄单说,“才想起来。”
刘楚意味不明,“看不出来,宋少爷对这几起案子的信息记的还挺清楚。”
“有趣。”
黄单耸耸肩,“刘捕头也知道,我奶奶什么都管着我,巴不得我一天到晚都在府里待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现在有个事做,我才不至于无聊。”
刘楚的目光并未挪开,“只是因为这个”
黄单说出原主的台词,“还可以显摆。”
他的字里行间都带上骄傲和得意,很符合留洋回来的少爷,“就像现在这样,连刘捕头都被我的一番话影响到了,不是吗”
刘楚的面部抽搐。
黄单能感觉到,男人对自己的警惕有所降低,怀疑他是凶手,是妖的可能性也随之减少。
“我虽然是宋家大少爷,但是宋家人并不承认我的能力,认为我是一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如果我能在这次的案件里面有点表现,他们应该会对我有一个新的认知。”
刘楚嗤笑,“你倒是算的明明白白。”
黄单刚要说话,就听到男人的下一句,“宋少爷,你不是绣花枕头。”
刘楚微微弯下腰背,他的唇角噙着笑,坏坏的,“你是绣花被,比枕头有用一点点。”
黄单,“”
刘楚向左拐,走进一条巷子,稀罕的发出邀请,“少爷,我现在要去吃东西,你去不去”
黄单什么也没说,直接就跟上去了。
他得抓住每一个可以接触到大妖嫌疑人的机会。
只要在那妖化成谁的模样时,黄单及时在任务屏幕下方填写那个人的名字,任务就成功了,怕就怕赶上喝凉水塞牙缝的时候,他还没填完名字,妖已经换了个人变,那任务就失败了。
天堂地狱之间的转变,全看运气。
黄单跟刘楚在小酒馆里坐下来,他们要了一盘酱牛肉,一碟花生米,十个馒头,一坛十里香。
等酒菜上桌,刘楚就给自己倒酒,“宋少爷,上回那水煮是我请的,这回该你了。”
黄单无语,敢情这个男人发出邀请的目的就是算算水煮那个账,自己吃白食。
他看看桌上的酒菜,拿起筷子夹一片牛肉往嘴里送,“我身上没带钱。”
刘楚将那片牛肉夹走,“没钱开什么玩笑”
黄单再去盘子里夹,“一分没有。”
刘楚不信,“你堂堂宋家大少爷,出门会不带钱”
黄单说,“会。”
刘楚拿走青年手里的筷子,啪地放在桌上,“少爷,先别吃了,来,抬头,看着我。”
黄单看着男人。
刘楚撑着头,似笑非笑,“这酒馆在东大街,人多地乱,以我的脚力,趁机跑走没问题,可你宋少爷不是习武之人,估计还没跑到门口,就会被伙计抓住,到那时,你打算怎么做”
黄单说,“没事的,你有钱。”
刘楚的脸一扭,“我没钱。”
黄单说,“就在你左边的口袋里,我看到了。”
刘楚,“”
黄单从男人手边拿走自己的那双筷子,“刘捕头,这些菜总共也没几个钱,你先垫着,回头我请你。”
刘楚呵呵,拉倒吧。
半个月的工资就这么没了,他跟这人一碰面就犯冲,八字严重不合。
刘楚看看这一桌子酒菜,心里在淌血,他快速去夹酱牛肉吃。
黄单也喜欢吃牛肉,但他吃东西很慢,细嚼慢咽几回,盘子里就只剩下一点碎肉沫,“刘捕头,你为什么不吃自己面前的花生米”
刘楚一口馒头,一口酒,“我牙不好。”
黄单,“”
有一缕酒香从对面飘到鼻端,黄单忍不住倒一杯品,香味满溢,在口中静悄悄地蔓延,浓的他有些头晕目眩。
这副身体的主人喝惯了洋酒,钺山镇地道的十里香没喝过,第一口觉得酸,第二口觉得甜,一口接一口,一杯下肚,醉了。
刘楚付完帐回来,推趴在桌上的青年,“少爷宋大少爷宋望”
黄单抬起头,后仰一些靠着椅背,他的脸通红,喝多了。
刘楚扶额,一手拿刀,一手去拽青年,“快点走,我没空在这里陪你玩。”
黄单的双腿软绵绵的,没什么劲儿,他被拽起来一些,又跌坐回去。
刘楚拍青年的脸,触手一片光滑,他无意识的摸了摸。
黄单闭着眼睛,眉心轻蹙,“你别摸我,疼。”
刘楚愣怔,他扶住往前倒的青年,“没事撒什么娇啊”
黄单的表情难受,“太糙了,不舒服。”
刘楚摊开手看掌心,上头有茧,摸东西是会很粗糙,反应过什么,他的面色铁青,“我干嘛在意这个啊”
将人摁在椅子上,刘楚叫住一个伙计,“去宋府叫人,就说是宋少爷喝醉了。”
那伙计一瞧,果真是宋少爷,就哎了声。
刘楚俯视着青年,费解道,“一个男的,脸怎么那么滑溜洋墨水喝的”
他不自觉的弯腰凑近,有什么吸引着他的注意力,想去研究一番。
就在这时,黄单的眼睛睁开,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张脸,愣了一下说,“你干嘛凑这么近”
刘楚吃了青年一嘴的酒气,不知道是被呛的,还是怎么了,他拿了刀就走,步伐很快,头也不回。
黄单揉太阳穴。
刚才是不是他看花眼了总觉得男人的下摆翘了一块,里面有什么东西撑起来的。
“系统先生,刘楚是不是gay”
系统,“他什么都不是。”
黄单说,“我想了想,发现我还是真不懂,系统先生,你可不可以说的更明白点”
系统,“没有性。”
黄单想翻白眼,“可他是硬着走的。”
系统,“抱歉,在下没有权限,只能为黄先生解答这些。”
黄单说,“不要紧,谢谢你。”
他把得来的两个答案翻来覆去的琢磨,还是什么也没琢磨到,想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什么都不是,没有性,却能硬。
不多时,宋府的人来接,黄单被扶着上马车,无意间瞥到一处拐角,发现那里有一只黑色官靴。
马车一走,刘楚就从拐角里走出来,他扯扯衣摆,走几步就四处看看,找了地儿坐,眼观鼻鼻观心,进入无欲无求,四大皆空的境地。
下午,刘楚带老冯去张老板家,对头颅和骨架进行更深入的检查。
老冯听了刘楚的那番话,也起疑心,却一时找不出关键的点,无法找出能够确认死者身份的关键东西。
就在老冯收回视线的那一瞬间,他咦了声,“小刘,你过来看看,死者左右两边身子是不是歪的”
刘楚看过去,左半边的骨头比右半边要低,差距极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老冯沉吟,“不是天生斜肩,就是常年使用左肩。”
刘楚皱皱眉头。
整个钺山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那些村庄还没有集中在一起,查找起来并不容易。
四毛他们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查问。
人一闲着就会想一些有的没的,刘楚没让自己闲下来一刻,他三番两次上山,试图发现张老板的行踪,都没有收获。
张老板就像是跟那座山融为一体了似的。
刘楚这边既没找到张老板,也没找到骨骸的线索,他不知不觉走到宋府,又掉头,原路返回。
下午,宋府门口的两个下人面面相觑。
下人甲,“刘捕头来了。”
下人乙,“嗯。”
下人甲,“刘捕头又走了。”
下人乙,“嗯嗯。”
到第二天,下人伸长了脖子瞧,也没瞧见刘捕头的身影出现,俩人都唉声叹气,本来还打了赌的,这下子没的玩了。
他们要是再往前走一段路,就能看到刘捕头凌乱的背影。
镇上平静了没几天,死了个村民,有好事者说是张老板招来了妖,把厄运带到镇子里。
不到一炷香时间,言论就传的沸沸扬扬。
晚上,张父张母从外面回来,打开门看到堂屋有几个人影。
光线昏暗,堂屋死寂,棺材的轮廓有些模糊。
张父的神情戒备,拉住老伴的手问,“你们是谁啊为什么会在我家”
那几个人影直挺挺的站着,没人说话。
张父张母走近些,才看清是几个纸人,眼睛都被挖掉了。
张母当场就被吓晕了过去。
死了的那村民的家人也不做什么,就在张老板家门口来回走动,让人恐慌。
刘楚得知此事,就叫一个弟兄去了张老板家,将那村民的家人赶走。
这事没有因此平息。
前段时间镇上失踪了几个人,卖货郎和李寡妇死了,还有几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都被好事者给拿出来说是被妖吃了,群情激奋,一窝蜂的上张老板家去了。
张父愤怒的瞪着众人,“我儿是人不是妖。”
人群里的谩骂声接连不断。
“钺山镇一直都很太平,就是他把妖带进来的,他自己该死,为什么要害我们”
“快滚,从这里滚出去”
“滚啊”
张父颤抖着身子看去,平日里这些人,看着他们张家富裕,不是来借钱就是借粮,而他儿子虽不大方,却也多次帮助这些街坊邻居,谁家病了,哪家的儿媳要生产了,他们也大都会白送些药材去帮助他们。
可如今他们张家落难了,儿子也惨死在妖怪的手中,被啃食的只剩下一副残缺的骨骸。
而这些他们曾经帮助过的人,不但不来帮忙安排葬礼,反而将他们张家围的水泄不通,口口声声说他们张家不吉,招来了妖怪,让整个镇子的人跟着晦气。
尤其是那几家死了人的,更是情绪激动的举着火把,如果不是有捕快拦着,怕是要把自己和这宅子一起烧了泄愤。
想到这里,张父扫视着人群,这些曾经被他们家帮助过的人们,那个穿着满是补丁袖衣的是王家的媳妇,那年她难产家里买不起药,还是自己亲自给送的药材,一文钱都没收。
那个带着蓝色头巾的吴老太,那年她家老头摔断了腿,家里苦的一粒米都没有,她上门来借粮的时候,老伴二话没说,就给她一袋新米,当时吴老太流着泪,说要给他们家做牛做马,那种真切的感激神情,如今还浮在脑海。
还有那个穿着破长衫的老赵头
可这些所谓的感激张家的人,说要报答张家恩情的人,如今一个个神情愤怒,咬牙切齿,仿佛要将他们张家生吞活剥了,就算是自己儿子如今只剩下一副骸骨,他们仍然不肯放过。
“苍天啊,求求你睁眼看看这个镇子吧,看看我们张家吧,我儿子也是被妖所害,他也是受害者啊”
此时的张父是显得如此的无助与孤单,他已经不愿再去看那些人丑陋的嘴脸,哪怕只是一眼,“儿啊,你走了,你母亲也病倒了,我们一家终于要团聚了吧。”
他呢喃着,抓起一把纸钱,丢进火盆里。
一阵狂风忽然卷过,吹的火焰摇曳起来,外面的人群在捕快们的呼喝中,终于稍稍的平静了一些。
然而这一天注定是不会平静的,只见街道的尽头有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也不知对人群喊了什么,人群立刻就如同炸锅了一般,顿时吵嚷起来。
有人扯着嗓子尖叫着大喊,“快跑啊,张老板回来了”
张老板很是迷茫,他发现镇上的人都很惧怕他,看见他的人都像是看见魔鬼一样,纷纷逃散而开,就连他的一位多年好友都对他视而不见,想要匆匆逃离,却被张老板一把拉住。
“李兄,这镇上今天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啊”
被他拉住的男子很是惊慌,瞪大着双眼,冷汗涔涔的说,“没没有啊,张兄我们改日再叙。”
说着他便甩开张老板的手,逃也似的的离去。
看着老友迅速离去的背影,张老板越加疑惑起来,他忍着饥饿感自言自语,“这镇上的人都怎么了难道是在我离开的这几日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人都已经逃走了,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张老板发起愁来,想找个人问问都不行。
就在这时,张老板忽然一喜,因为他看见有一大波人正在向他的方向走来,他连忙微笑着迎了过去,大声问道,“诸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为什么我看到有不少人都在逃啊”
张老板觉得有些好笑,刚才那伙人是怎么了,一个个逃的像只受惊的猴子,好像有什么夺命的东西在追赶他们似的。
让他安心的是,眼前的这些人并没有逃,并且和他越来越近,终于他看清了他们的长相,都是一些多年的老街坊,很是熟识。
可面对张老板的提问,走来的人群没有一人回答他,不但没有回答,就连一句邻里的客套都没有。
张老板渐渐的感到了一些不对劲,这些人是他的老街坊没错,可他们的神情却让他感到如此的陌生,从他们冷漠的表情中,张老板感到了一丝恐惧,愤怒、仇恨、还有隐隐的疯狂。
直到走近了,张老板才发现这些人并非空手,他们手中不是拿着扁担就是大棒,还有人手中拿得明显是晾衣服的竹竿。
“你们”
张老板不知为何,忽然没来由的心慌起来,一种不详的预感压在心头。
人群终于停了下来,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都因为某种畏惧,而都在等别人先做出什么。
此时张老板已经看出,这群人都是冲着他来的,他脸上的血色褪去,已经不敢多待,只想先逃回家中问个究竟。
人群虽然堵住了他回家的去路,而当张老板缩着身子想要挤过去的时候,他们竟争先恐后的让了开来。
一些躲的慢人,更是吓得瑟瑟发抖,慌不择路的向外乱挤,由于街道本就不宽,根本容不下这么多人,惨叫与哀嚎顿时不绝于耳,人群陷入一片混乱。
张老板心中一喜,连忙加快步子,想要趁机穿过人群,然后就在他将要走出人群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别让他跑了,他是妖啊”
有人附和,“是啊今天让他跑了,以后我们还有安稳日子过吗。”
人群中一位破锣嗓子的大妈叫喊着,“哎呀,我家二牛死的惨啊,都是眼前这杀千刀的,我要和他拼了。”
随机就有人小声质疑到,“咦,三婶子,你家二牛不是喝酒喝死的吗”
“你知道个屁,要不是眼前这个妖怪弄的人心惶惶,我家二牛那么老实巴交的,会去整天喝闷酒吗”
“”
有人带头,喊打声络绎不绝,所有人一时间竟忘记了恐惧,再次把张老板围了起来。
张老板面色铁青,内心恐惧到了极点,他不知道平日里这些胆小怕事的人们怎么会变得这么暴戾,甚至还将他当成了妖,喊着要打死自己。
可自己明明是个人,而且素来待这些人也是不薄的,为什么他们会这么恨自己,这么急着想要自己死,连一个辩解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张老板想不通,他挤出笑容,尽量温和的笑道,“什么妖,你们搞错了吧,我是人啊。”
而张老板此时的笑,在众人的眼里,就显得更加恐怖。
“嘭”
张老板的后脑猝然遭到一记重击,眼前一黑,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他来不及惨叫,就看到向他涌来的人群,木棒、扁担、晾衣杆全部招呼在他的身上。
这些人疯了。
张老板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他从开始的疼痛大叫,挣扎的求饶,到后来的麻木,只有几个呼吸之间。
人群里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张父不知道哪来的劲,挤开人群冲过去,他佝偻着背,展开瘦弱的双臂,想要阻止众人继续伤害自己的儿子。
可是众人根本就不理会张父,瞬间张父就被击倒了。
父子俩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
刘楚带人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骂了一声,刘楚将一个试图把竹竿插进张老板胸口的人抓住,大力丢开了。
周围的人们都陷入死寂状态,地上的血是红色的,张老板没有现原形,他真的是人,不是妖。
怎么会这样
张老板明明就死了啊,他怎么又活了妖呢
人们丢掉手里的东西,不停发抖。
在刘楚后面过来的黄单看看街上的那些人,再看看地上的一对父子,遍体生寒。
他还是尽快完成任务走吧,这个时代比乡村要可怕的多。
到这一刻,黄单才能跟上那妖的套路。
张老板和他父亲都被送到大夫那儿救治。
大夫说张老板不行了。
刘楚扶着张老板的肩膀,将他抬起来些,喊了几声。
张老板的气息断断续续,“刘刘捕头我我”
刘楚知道他想说什么,“你是人,不是妖,是镇上的人错了。”
张老板一把抓住刘楚的衣袖,“错他们他们会有报报”
后面的话被一大口血取代。
刘楚拿袖子给他擦掉血,“那晚你房里的头颅和骨架是怎么回事”
张老板不断咳血,说他跟其他人分开后,回厢房时才看到的。
刘楚的眉头皱了起来,那就是说,在他们商讨事情时,有人趁机把头颅和骨架放进去的。
当时四毛他们都在一起,可以给彼此作证,酒楼里就只有个负责烧饭的橱子。
那橱子是戴老板的人。
刘楚问,“当时你为什么不叫人”
张老板又咳血,夹杂血块,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响,“我我打开门想出去看到一个人站在门口”
刘楚的眼神一凝,“谁”
张老板摇头,说走廊是黑的,他没看清,只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
刘楚问,“还有什么东西吗”
张老板的眼睛忽然一睁,“有是是”
他喷出一口血,人倒了下去。
刘楚的胸前都是血,他坐在椅子上,半天没动。
四毛进来说,“老大,张老板死了。”
刘楚说,“是啊,死了。”
他勾唇,笑的讽刺,“不是死在妖手里,是死在同类手里。”
四毛平时话多,嘴皮子利索,这会儿跟个哑巴似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楚叫四毛安排张老板的后事,他去了南街,找酒楼的橱子打听。
厨子在家跟老母亲唏嘘街上发生的事,他人没参与,远远的看了。
刘楚去了,一口茶都没喝,开门见山。
橱子的回答还是和之前案发时一样,“我忙完后就去睡了。”
刘楚问起戴老板,“你在酒楼干了有五年多,你觉得戴老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精明,八面玲珑。”
厨子说,“老板比男人还要了不起。”
刘楚说,“的确,她一个女人独自撑起那么大的酒楼,能耐不小。”
厨子听刘楚也这么认为,桦就多了,他说着说着,就说了个事。
“我听前头几个跑堂说的,戴老板前段时间不知道怎么了,老是丢三落四。”
刘楚说笑,“女人上了年纪,会有一些症状。”
厨子不赞同,“刘捕头,我家老板年轻的很。”
“说的也是,戴老板的风韵是有目共睹的。”刘楚摸下巴,“那是怎么回事”
厨子说不晓得,怪得很。
刘楚离开厨子家,将案情的相关内容理一理。
当时戴老板提供他一条线索,说在走廊看到过老夫人。
老夫人矢口否认。
她们两人之间,有一个在说谎。
现在,疑点指向了戴老板。
刘楚去了戴老板那儿。
戴老板的住处很是僻静,还很别致。
婢女带刘楚去春园。
戴老板在花园里赏花,她的身上依旧喷着香水,浓烈刺鼻。
“听说张老板死了。”
刘楚在石桌边坐下来,“对。”
戴老板面露不安,“当初我们几个商量出资的事被妖怪知道了,它才抓走张老板,给我们一个警告。”
她甩帕子,“哎哟,我跟你讲啊,刘捕头,我后悔死了。”
“早知道就不让你们来我的酒楼了,我好怕妖怪来找我。”
刘楚说,“戴老板怎么这么肯定是妖”
“大家伙都那么说的啊。”
戴老板往刘楚怀里靠,“刘捕头,你可要保护我呀。”
刘楚把女人扶正了,“戴老板一手经营那么大的酒楼,手段过人,手下能人异士想必也少不了,哪还需要我一个小小的捕头。”
戴老板的眼神勾人,“谁都比不上你。”
刘楚随口问,“戴老板的记性好吗”
戴老板笑起来,明艳动人,“不是我说大话,我这记性好的不能再好了,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我都记的很清楚。”
刘捕头被女人身上的味道熏的想吐,“你就不好奇,张老板活着回来,那酒楼的骨骸是谁的”
戴老板说,“刘捕头真是说笑,我就是一个开酒楼的,哪里晓得破案的事儿啊。”
她穿的蓝色绣花旗袍,叉开的高,腰稍微一扭,换了个妩媚的坐姿,那腿露出来,能要人命。
“你来我这儿,不是想我呀”
刘楚捏女人的脸,触手光滑,他想到了那个少爷。
都很光滑,面前这张脸却没有让他多摸一下的冲动。
刘楚的眉头皱皱,神情微愣。
他似乎是遇到了疑惑不解的事情,想不通。
戴老板趁男人发愣,手臂就搭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往他耳边吹口气。
“刘捕头,留下来可好”
刘楚拽脏东西一样拽掉肩膀上的那条手臂,“戴老板,请你自重。”
戴老板眼角眉梢的风情不再,“你对我没兴趣,还来我这儿做什么”
刘楚拍拍肩膀,“那具骨骸是在你的酒楼发现的,你以为你能置身事外,高枕无忧”
戴老板冷下脸叫婢女,“香儿,送客”
她不下逐客令,刘楚也不会多待。
出去后,刘楚的呼吸都顺畅,两个疑点多的都是女人。
偏偏女人最难应付。
张老板死后不久,张父也没撑下来去黄泉路上找儿子去了。
人们照常生活,商铺里有顾客进进出出,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镇上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谁也没有再提起张老板。
镇上的人们都会碰到一个老妇人,是张老板的母亲,她每天都在街上晃来晃去,嘴里还唠唠叨叨的,谁喊她都不应声。
说是疯了。
黄单有一次见到了老妇人,他听着唠叨声,没听清楚。
老妇人像是和这个镇子剥离开了,从她的老伴和儿子死后,镇上的人是死是活,都和她无关。
黄单跟了一段,见老妇人要摔倒,就跑过去扶了一把。
老妇人没回头,继续往前走,嘴里也没停。
黄单感到一股凉意爬上脚踝,瞬间凝聚成冰刀,大力扎进心里。
他回过神来,老妇人已经从他的视野内消失。
街上还是热闹无比,也繁华似锦,大人们有说有笑,孩子们嘻笑打闹。
一切都是那么安宁纯朴,黄单却越发觉得慎得慌。
他离开东大街,有意绕过张老板和老父亲倒在血泊里的地方。
而那个地方是街上最好的地段,平时每天清晨,都有小贩子在争抢,这次也不例外。
抢到那地段的是卖小点心的,在那吆喝着。
黄单认出来,那小贩子就是那天要拿竹竿扎张老板胸口的人。
要是刘楚来晚一点,张老板和他父亲都会被扎成蜂窝。
黄单不禁多看两眼,对方心态好的可怕。
他将东大街甩在身后,路过叶府的时候,迟疑了一下迈步进去。
大厅里,叶父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在跟白莺争吵,下人来禀报,吵声才停止。
白莺抱着儿子出去。
黄单的余光扫过白莺,听到叶父的声音,“贤侄,坐。”
下人上茶后离去,大厅里变的安静。
黄单吹吹茶水,等着叶父先开口。
叶父叹口气,“镇上和以前不一样了。”
“张老板的事,贤侄也听说了吧”
黄单说,“我在场。”
叶父诧异,又叹气,“人心叵测啊。”
他哎一声,满脸的后悔,自责,“不该叫蓝蓝回来的。”
黄单沉默。
叶父忽然说,“贤侄,不如你带蓝蓝一起回国外吧”
“年轻一辈里面,伯父只放心把蓝蓝交给你。”
他的话说到这份上,意思已经明了。
只要黄单答应,就是叶家的女婿。
叶蓝和他的婚礼会在出国前旅行,这样叶父才会安心。
黄单说,“伯父,我不能走。”
叶父似是料到他会这么说,“你如果是担心你奶奶,伯父可以替你照看。”
黄单说他不放心。
叶父又全说了几句,见青年怎么都不动摇,就暂时罢手,“贤侄,我让下人带你去蓝蓝那儿。”
黄单找借口走了,他是来看叶父的,抱着万一被发现异常的念头,至于叶蓝,恐怕还是就一个目的,要逃离叶家,找到那个人。
他还没有想到办法帮忙,就不见面了。
离开叶府,黄单带着老太太给安排的几个下人在外头转了转,就回去了。
到门口时,黄单瞥动的视线捕捉到一片黑色衣角,他示意下人在原地等,自己轻着脚步过去,“刘捕头。”
刘楚背靠墙壁,怀抱着刀,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冷不丁听到喊声,他吓一跳。
见着来人,刘楚站直身子,脚步飞快,转眼就不见身影。
黄单,“”
这情形他似曾相识,刘楚在躲他。
黄单没去多想。
过了有半个月,妖的事还没弄明白,酒楼骨骸到底是谁的,人就又有了事情。
早前蜘蛛岭的土匪窝被端,有漏网之鱼来到了镇上。
黄单出门没看黄历,撞到土匪抢劫伤人,好在他带着枪。
毕竟最近真的不太平,这么做,可以自保,也能保护别人。
在事情发生前,他是那么想的。
等到事情发生,黄单才知道,想再多,都没什么用。
因为他见识到了传说中的猪队友,就是他自己。
刘楚在和几个土匪打斗,一伙人的身影交错太快。
黄单瞄准片刻,一枪打出去,被打中的不是土匪,是刘楚。
刘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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