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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這個部落不過也就兩三百人的規模,幾十頂帳篷散落在金黃的草原上,附近還有着牛羊以及牧馬,看上去寧靜又惬意。
只不過,當走近後就能看到這些帳篷上打滿了補丁,有的還破破爛爛,而草地上全是牛糞、羊糞和馬糞。空氣裏也有着淡淡的腥膻味。
這應該并不是一個特別富足的部落。
部落首領看到有騎兵過來,立刻出來迎接,一看是阿史那社爾,黝黑的臉上漾起了笑容:“長生天在上,原來是社爾王子大駕光臨!”
阿史那社爾中原本屬于這個部落的騎兵們也都興奮的出列了。
徐清麥翻身下馬,好奇的看着這突厥的部落。
留在部落裏的大多都是女人、老人、孩子,少有男人,如此看來是因為男人都被征入了騎兵隊。在她觀察着周圍的一切時,那些女人和孩子也都睜着好奇的眼睛在看着她。
“這位是?”首領看到在阿史那社爾旁邊站着的徐清麥,臉上浮現起暧昧的笑容:“可是社爾王子的……”
話還沒說完,就被阿史那社爾及時的截斷了:“這位是來自長安的徐太醫!”
首領的表情轉為驚疑:“徐太醫?可是那位可給人剖腹開顱,還戰勝了痘瘡的徐太醫?”
徐清麥挑起眉,倒是沒想到自己的事情竟然還能傳到草原上。
她更沒想到的是,待阿史那社爾點頭之後,首領以及跟在他身後的人直接對着她行了一個大禮,差點就要匍匐在她面前了,十分激動:“長生天在上!沒想到今日竟然可以見到徐太醫!”
徐清麥有點茫然,後來阿史那社爾才告訴她,她的名字已經在這一帶靠近唐土的突厥部落廣為流傳,大家都知道在長安有一位神醫,可以起死回生,甚至還可以戰勝痘瘡!
阿史那社爾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徐太醫,你不懂草原對于一位神醫的渴望。”
徐清麥沉默。
突厥的社會形态和文明是要落後于大唐的,大唐尚且有不少的杏林郎中,而突厥只有薩滿。薩滿或許稍懂一些草藥學,但并未形成體系。
當晚,部落為他們舉行了很隆重的篝火晚會。社爾和徐清麥被同尊為上席。
火焰熊熊燃燒着,馬奶酒被倒入到陶碗之中,有的騎兵直接用牛皮制成的酒馕往嘴巴裏灌。新鮮宰殺的羊被架在火焰上烤,香氣飄向四方。
徐清麥自然是不沾酒的,她喝奶茶。當然現在的奶茶就是用純粹的羊奶煮了一點茶葉梗,很香醇但并不甜。徐清麥覺得若是有白砂糖,定會在草原一帶很受歡迎。
阿史那社爾殷勤地給她切好羊肉,放在了她面前。
這時有一個大概七八歲編了滿頭小辮子的小姑娘噔噔噔的跑過來,站在了徐清麥的面前,然後對着她攤開了自己的小手。她的手掌心放着一個小東西。
徐清麥放下茶杯,漾起笑容:“是給我的嗎?”
小姑娘點點頭,漢語說得很生硬:“狼牙,辟邪、送給你。”
徐清麥有些受寵若驚,接過了這顆已經被打磨得很光滑的狼牙:“多謝。”
她想要送點回禮,可找遍了全身都沒有找到合适的,小姑娘已經又噔噔噔的跑回了自己阿娘身邊,張着大眼睛有些害羞地朝這邊看過來。
徐清麥笑了笑,将她送的狼牙纏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對着她搖了搖手。
小姑娘高興得眼睛都笑成了月牙。
首領看到這一幕,笑道:“這是我的小孫女,月亮。她曾随我去過靈州城,在那兒聽說了很多徐太醫的故事。”
徐清麥:“好名字。”
草原上的月亮又大又圓,懸挂在半空中,大得出乎人的想象,是她從未見過的。喝到興起時,部落裏的人無論男女都圍繞着篝火開始載歌載舞,極其的熱鬧。
阿史那社爾顯然也有了一些酒意,他對徐清麥道:“之前在靈州城,徐太醫問我為何無視禮儀與盟約。我想說的是,如果不那麽樣,像月亮這樣的突厥孩子,那就活不到今天!”
早春的雪災将許多部落的牛羊都凍死了,老人和小嬰兒也都死在了風雪天。
他們只能選擇南下打草谷,這樣才能讓突厥人活下去。
徐清麥本想要回一句,就突厥人的孩子是孩子,突厥人的命是命,那漢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嗎?但一想現在自己正身處突厥便明智的閉嘴了。
她也知道這樣是無法說服阿史那社爾的,大家的立場根本就不一樣,出發點也不一樣。要她說的話,其實共存也不是一件太難的事情,只看上位者是怎麽想,而最可憐的可能就是像月亮這樣的孩子。
所以,她也沒有再說話。
這一晚,部落裏鬧騰到了黑夜。
第二日起來,徐清麥卻發現很多人都已經早起了,而且都在忙碌的幹活。
她耳朵邊響起了一個聲音:“天冷了,打草……”
徐清麥轉頭看過去,卻發現是昨晚的小姑娘,月亮。她笑眯眯的摸了摸她頭上的小辮子:“早呀。”
月亮立刻跑開了,徐清麥以為她是不好意思,沒想到她很快又回來了,懷裏還抱着一頭雪白的小羊,眼睛亮亮的:“這是,我最喜歡,咩咩。”
她将小羊塞到徐清麥懷裏:“給你,抱。”
徐清麥抱着小羊羔,只覺得柔和極了,下手揉了幾把:“真可愛。”
月亮的漢話講得不是很好但她學習能力很強,不過是和徐清麥聊了一會兒之後說話便流利多了。她告訴徐清麥現在是十月份了,部落裏正在進行最後一輪的打草。
徐清麥想起了部落旁邊高高的草垛。
月亮說接下來的幾個月,部落裏的牛羊和馬就要依靠這些儲存起來的草垛過活。而萬一,如果遇上倒春寒或者是冬季延長的特殊情況,那牧草可能就不夠用,很多牲畜就要被餓死。
月亮低低的道:“今年春天就是這樣,忽然下起了好大的雪,沒有防備。很多人,都死了,還病了。”
月亮偷偷的看了她一眼,她沒說的是,當時她就想着,如果部落裏也有一個像靈州城傳的那樣能夠起死回生的神醫就好了。
阿史那社爾從不遠處走了過來,他的騎兵們需要在這裏停留兩天獲得補給與歇息。月亮看到他過來後立刻帶着她最喜歡的小羊羔一溜煙兒的跑了。
阿史那社爾:“你很喜歡月亮?”
“可愛的小娘子誰都會喜歡。”徐清麥臉上的笑意還沒有淡下去,她向外走去,阿史那社爾比默啜和卡麗好,并沒有限制她的自由,只是會跟在她的身邊,就像是現在這樣。
不遠處就是一個個的大草垛,徐清麥在某一個瞬間夢回自己後世去過的呼倫貝爾大草原。
“昨天聊的話題,我後來想了想。”她的聲音在風吹過的草原上響了起來。
阿史那社爾有些疑惑地回頭,什麽話題,待她接着說下去之後他才恍然大悟。
“突厥人和漢人當然是可以共存的。這片天地那麽大,理應容得下兩個不同的民族。”她看向那些正在努力拖動幹草将它們捆成草垛的突厥人,“現在鬧成這個樣子,反正不會是漢人的錯。”
阿史那社爾也不生氣:“那徐太醫是覺得,是突厥人的錯?”
徐清麥嘴角往上勾了勾:“或許我應該說得更清楚一點,它也不是突厥百姓的錯。而是像你這樣的突厥首領甚至是你們可汗的錯!”
阿史那社爾停了下來,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是驚是怒。
徐清麥卻不理會他,徑自往前走去:“阿史那将軍在長安之時也曾學習過我們的歷史,那就應當知道,漢人發展到現在也不是一蹴而就,是一代一代王朝積累下來的。”
阿史那社爾的臉色變得柔和了起來,繼續跟在了她的身後。
“徐太醫說得是,這也是我對漢人敬佩的地方。”
阿史那社爾在長安養傷了大半年,還曾被特許進入國子監讀書。也是在那段時間裏,他領略到了漢人深厚的歷史累積和絢爛的文化。
他在突厥各大權貴中,其實是親唐的這一派,甚至心中還隐隐向往。
徐清麥見他不反駁,繼續緩緩道:“我們的首領和朝廷會從歷史中汲取教訓。就好比我所在的太醫寺,一開始只為皇室診治,後來逐漸擴大到文武百官,宮中諸人。再後來,便擴大到了百姓。”
“阿史那将軍許久未去過長安,下次去的話可以去悲田院看看,那裏有着全國各地前來長安求醫的百姓。而在接下來的時間裏,各州縣也都會建立類似的悲田院。百姓們可以不用跑得那麽遠,在自己的家鄉就可以獲得救治的權利。”
她指了指身後的那些帳篷,笑了笑:“而突厥的百姓們,生了病卻只能自己忍着熬着,能請得到薩滿來看的都只是寥寥。阿史那将軍,你告訴我,這是誰的問題?”
阿史那社爾沉默了一瞬。
徐清麥:“阿史那将軍對大唐似乎挺關注,那您應該知道我們關內五州在今年春的時候也和突厥一般,遭受到了天災,糧食顆粒無收。不過我們沒有選擇入侵突厥來獲取牛羊,那五州的百姓卻也沒有被活活餓死,朝廷從其他的州縣調來了糧食,他們最終都活了下來。”
阿史那社爾終于找到了她話語中的一個破綻:“正是因為大唐占據了膏腴之地,所以才能收獲許多的糧食。而突厥身居之所,大部分是苦寒之地。綠洲已然是天賜,其餘卻只是草原和荒漠。”
徐清麥點頭:“這也是其中一個原因,我并不否認。可抛去這一點,我認為朝廷的凝聚力與組織能力才是重點。突厥有大大小小幾百個部落,您扪心自問,當你們發生雪災的時候,劼利可汗可否像我大唐皇帝陛下一樣,為了受災的百姓夜不能寐?”
一提到劼利可汗,阿史那社爾更郁悶了。
他的這位叔叔當然也會擔心那些受災嚴重的部落離心,但是那些大部落卻根本不舍得将自己的口糧拿出來去救濟別人。叔叔需要獲得支持,自然也不會為了本就實力受損的部落發聲,只會讓那些小部落自己去打草谷。
而叔叔所在的王帳,錦衣玉食,卻也是不會拿出來的。
阿史那社爾知道,很多離大唐疆域近的小部落,也并沒有選擇打草谷,而是直接包袱一卷,投奔大唐去了。
“身為首領,受到百姓的供奉,自然便要擔起相當的責任。”徐清麥神色極為不以為然,“所以,阿史那将軍,你說這一切是不是可汗的問題?”
她似乎是開玩笑,又調侃道:“如今大唐要與突厥宣戰,我看你們吶,這樣的狀态是打不贏我們的。還不如直接歸順了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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