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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70章 第 1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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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0章 第 170 章

    裴染不太能相信。

    如果是真的, 窩在白港市那間遍布着生鏽的金屬管道的舊公寓裏的原主,以前竟然住過這種地方。

    蘭薩邁進門,“進來看看你能不能想起點什麽。”

    進門後,就是二樓面向大廳的敞開式走廊。

    裏面的空間極其開闊。

    仍然是淺色, 不過沒有白得那麽吓人, 牆壁和天花板都是米白色, 有隐隐的紋路,地上也鋪着米白色的厚地毯。

    天花板極高, 圓形的穹頂上鑲嵌着巨大的花瓣形放射狀的玻璃,能看到外面藍色的天空。

    這地方看起來不像住所, 更像教堂。

    順着一邊的白色木制雕花欄杆,能看到樓下。

    樓下的大廳非常寬敞, 不過放的東西, 風格和周圍典雅的米白色裝修迥然不同。所有原本的家具, 沙發、邊桌、茶幾、矮櫃, 全都被挪到了一旁, 擠擠挨挨的, 像誰家不要二手家具了,正堆在一起打折出售。

    大廳中間,空出了大片空地。

    空地上鋪着成排的防護墊,放着啞鈴、立式拳擊沙袋, 吊着速度球, 靠牆還有一整排各種力量訓練設備,另一邊立着靶子和移動軌道。

    主人充分利用了這個教堂一樣的寬敞大廳, 把它爆改成了一個訓練場。

    W在耳邊出聲:“你幹的?”

    裴染:“我不知道。”

    W評論:“看起來真的很像是你能幹出來的事。”

    他說得很對。

    原主和她的性格太像了。

    裴染心生疑窦, 又仔細地觀察一遍這座房子,仍然覺得一切都很陌生, 找不出半點熟悉的感覺。

    也許這只是蘭薩精心編織的一個巨大的陰謀。可是費這麽大的勁,目的又是什麽呢?

    總得有所圖。

    蘭薩也在仔細觀察裴染的表情,他微微蹙起眉,表情憂心忡忡:“還是想不起來?我們去你的卧室看看。”

    他帶着兩個人沿着走廊往前走,推開一扇雙開的大門。

    裴染站在門口,相當訝異。

    這間卧室面積大到不合常理,迎面是張同樣大到不合理的雪白的大床。

    比這些更不合理的,是床背後,竟然是大片遼闊的海面。

    湛藍色的海水延伸到天際,海面上泛着細碎的粼粼波光,大床如同懸在海面上空的一艘白色的船,床頭是漆着白漆的欄杆,宛如甲板上的護欄。

    海面平靜,只有輕柔和緩的波濤聲,偶爾還有海鷗振翅飛過,留下一聲悠長的鳴叫。

    這當然是虛拟顯示的景象,看起來卻很像是真的。

    蘭薩說:“當年你走以後,這幢房子就一直沒有人住進來,一切都保持着原樣,沒有動過,只有清潔車會定期過來清掃整理。”

    W在耳邊問裴染:“你能想起來麽?”

    裴染:“還是不能。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這就奇怪了。

    裴染剛穿越時,隐約記得怎麽用手環,記得自己的公寓在哪,還有公寓的門牌號碼,她對很多東西的用法,都有種直覺的常識。

    可是對着這麽一間奇葩到任何人看一眼都很難忘掉的卧室,卻完全沒有半點記憶。

    蘭薩望着她,像是在認真地察言觀色。

    “你還是不記得。”他說,“裴染,那你想不想去看看媽媽?”

    他又一次提到了“媽媽”。

    裴染在心中問W:“薩曼博士飛船失事死了,對吧?”

    “是,”W回答,“整艘飛船都沒了,絕不可能有遺體留在極光基地。”

    他說:“會不會是她的遺物、遺照之類的東西,就像個博物館?”

    裴染開腦洞:“或者說不定他們用薩曼博士的形象和思維,做了個AI,就像個虛拟媽媽一樣?”

    W說:“以天維集團的技術,還真的有這種可能。”

    裴染問蘭薩:“你說的‘媽媽’,在什麽地方?”

    蘭薩說:“跟我來。”

    不過他沒有動,先看向W,問裴染:“我們要去看媽媽,他也要一起來?”

    “當然要。”裴染回答。

    這裏情況不明,絕不能讓W離開她身邊,把他單獨留下。

    她說得那麽理所當然,蘭薩和W都靜默了一瞬。

    蘭薩忍不住又認真打量了一遍W,W的表情就是一個不動聲色的愉快。

    蘭薩沒再說什麽,帶着兩個人一起下樓,穿過訓練場一樣的底樓大廳,打開正門。

    正門外是大片虛拟的草坪和樹木,不知模拟的是什麽樹,寬大的葉子顏色油綠欲滴,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樹木間掩映着曲折的步道,穿過去,前面連接的就是通向蒲公英中心的一條弧形透明頂的長廊。

    和黑井的立體種植園一樣,長廊上設置了雙向傳送帶,有人站上去後就會啓動,并不需要自己走路。

    三個人站上傳送帶。

    一路連續經過好幾個換乘點。換乘點設置着橫向的傳送帶,明顯是通往從蒲公英中心輻射出去的其他長廊的。

    蘭薩在最後一個換乘點下來了。

    他帶着兩個人換乘了橫向的環形傳送帶,到達了斜對面的另一條長廊上。

    沿着這條傳送帶到底,是另一片建築群,和裴染那座漂亮的教堂不同,房屋要樸素得多,毫無裝飾,方方正正。

    蘭薩熟門熟路地繼續往裏,幾乎走到底,來到最裏面的一座方型的灰白色小樓前。

    他一到,門就自動打開了。

    一種特殊的清冷的味道襲上鼻端。

    長期空關着的房子,就會有這樣一種氣味,也許是灰塵的味道,也許是因為沒有人氣。

    蘭薩熟門熟路地帶着兩個人向前走。

    走廊兩邊都是房間,有一間房間的門開着一半,裴染悄悄往裏瞄了一眼,裏面窗簾緊閉,沒有開燈,裴染隐約看見,黑暗中擺着一張床,床邊還設置着各種奇怪的設備。

    這裏看起來好像一間廢棄的醫院。

    蘭薩說的“媽媽”會在這裏,有點奇怪。

    蘭薩徑直走到盡頭,在一扇門前停下腳步。

    他轉過身。

    “媽媽就在裏面。”

    蘭薩又瞥了眼W,再次問裴染:“就請他等在外面吧?”

    裴染淡淡地回答:“沒有什麽秘密是不能讓他知道的。”

    讓機械蜘蛛和她一起進去其實也是一樣的,不過讓W本人一起進去,誠意不同。

    她今天剛剛暴露了向他隐瞞的一部分真相,得想辦法把人哄好。

    蘭薩沉默片刻,沒再有異議,扭開了門。

    他在牆上摸了一下。

    燈亮了。

    明亮的燈光下,整間房間一覽無餘。

    這是一個非常大的房間,裏面整齊地排列着一張張小床,尺寸都比普通的單人床還要小一些,明顯是給嬰幼兒睡的。

    看長度,最多也就能容納一個五六歲的小孩。

    小床的制式完全相同,漆成純白色的金屬床架上落着一層灰。

    能看得出來,床舊了,上面鋪着的白色床品也舊了,因為年代久遠,織物的很多地方已經發黃了。

    當年睡在這些小床上的孩子們,想必早就長大成人了。

    裴染越過成片的小床,看見了一樣東西。

    就在對面,緊靠着牆壁,立着一臺巨大的銀色的機器。

    它很高,得有兩米多,身體像是一根聳立的金屬圓柱,從上到下分成可以扭動的幾節,頂端裝着微微突起的攝像頭。

    金屬的圓柱身上,像八爪魚一樣,延伸出十幾條觸手一樣彎曲的手臂,每根都有碗口粗細,上面布滿像是可以随意伸縮的螺紋,末端逐漸收窄。

    手臂頂端連着六爪的機械手,機械手的尺寸有人類手掌的兩倍大,手指修長,結構分明。

    此時,所有的觸手都無力地垂落着,搭到地面上,向四周延伸,仿佛是從身體上流瀉下去的銀色金屬瀑布。

    它一動不動,像是徹底壞掉了,安靜地站在那裏。

    它沒有臉,也沒有表情,卻好像無限悲憫慈愛,望着裴染。

    裴染如遭雷殛。

    仿佛塵封在心髒深處的什麽東西,突然被觸動了。

    親切,溫暖,柔軟,又酸酸澀澀。

    它從心底破土而出,向上升騰,不由分說,直沖上腦。

    裴染站在門口,呆立了好幾秒,忽然飛快地跑了過去。

    她快速穿過一張張小床,完全不理會腿敲在突出的床角,終于奔到了機器面前。

    眼眶莫名其妙地發酸,裴染遵從自己的本能,撥開流瀉的觸手,鑽了進去,張開雙臂,緊緊摟住它圓柱形的身體,把頭貼在它冰涼的金屬外殼上。

    它的身體絲毫都不柔軟,甚至是極其堅硬的,卻讓裴染從內心深處升起一種無比安心的感覺。

    恍惚中,仿佛應該有那些滿是螺紋的金屬觸手,百忙之中,分出一兩根,在半空中彎曲着伸過來,輕輕把她摟住。

    可是金屬外殼經年累月,已經失去了原本閃耀的光澤,上面密布着橫七豎八的細微劃痕,觸手上的螺紋間也有了隐約的鏽跡。

    它沉默安靜地站着,像凝固在時間中,完全不能動了。

    洶湧的情緒不受控制。

    裴染沒再限制它,任它自由滋長。

    淚水從眼眶中湧出來,順着臉頰滑落,淌在它的金屬外殼上。

    裴染輕輕叫出聲:

    “媽媽。”

    蘭薩跟過來了,安靜地站在幾步之外。

    “那次出事後,就一直放在倉庫裏,前兩年我又把它挪回來了,沒再動過。我曾經試着想把它修好,可是又不敢。核心處理器已經損壞了,就算真的重新修好了,就算和以前一模一樣了,可它還是我們的那個媽媽麽?”

    他說:“我覺得,還是就讓它在這裏沉睡吧。”

    裴染仍然聽不懂他說的話,也想不起來他描述的這些事,卻本能地擡起頭。

    她看見它金屬的頭部,靠近牆的那一面,被轟開了一個大洞,看起來應該是槍擊的結果。

    洞口裏黑暗一片,沒有任何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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