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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9章 第 1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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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9章 第 139 章

    W說:“目前的狀況, 走路你看到了,算是沒問題,跑步估計也可以,但是很多複雜精細的動作都還沒有嘗試過, 比如……”

    他還沒“比如”出來, 裴染就舉起左手。

    她的手指全部伸直, 紋絲不動,只單獨把一根小拇指彎了下去。

    “這個你會嗎?”

    這絕對算是複雜精細的動作。

    W轉頭看了看, 自己也用左手試了一下。

    他真的不能。尾指一動,無名指就像連在一起一樣, 跟着動了。

    他試了又試,還是不行。

    他說:“它們的肌肉和肌腱是相互連接的, 神經分支也可能彼此影響, 我沒辦法單獨控制尾指。”

    裴染滿意得就像打牌真的贏了他一局一樣, “沒事, 多練練就好了。”

    她想了想, 又想出一招, 把兩條胳膊互相交叉,兩只手掌翻過來,手心對着手心,十指交握在一起, 向懷裏一翻, “還有這個,你點一下我随便哪根手指, 注意不要碰到。”

    W點了其中一根食指, 裴染立刻動了動那根手指頭。

    “你要不要試試?哦你開車,等你停車的時候, 要不要試試?”

    W不作聲,忽然用那只空着的右手握住裴染的左手,像她那樣十指交叉,連同她的手一起舉了起來。

    “要動哪根手指?”

    裴染:“……”

    “不是這個意思,”裴染解釋,“是因為雙手這樣交叉以後,左右手是反過來的,靠視覺判斷是哪根手指的時候就會搞錯……”

    W仍然攥着她的手不放,“哦,原來是這樣。”

    裴染默了默:“你故意的。”

    “對,我就是故意的。”W居然承認了。

    他說:“我從來沒有真正和人牽過手……”

    這是胡說,裴染提醒他:“你剛從培養池裏出來時,就牽過我的手了。”

    “沒有‘真正’牽過手,”他強調,“只是稍微牽了一下,當時急着走,沒有仔細體會,不能算。”

    W依舊攥着她的手不放,輕輕晃了晃,“原來牽手是這種感覺。”

    其實裴染也沒跟人這樣牽過手。碰其他人的身體的機會倒是不少,不是在搜身,就是在打架,一拳拳揍上去,或者掐住脖子,也算是種“親密接觸”。

    W單手扶着方向盤,“我知道為了駕駛安全,應該始終兩手扶穩方向盤,因為雙手才能提供最佳的控制力,增強穩定性,不過今天情況特殊,我真的很想試一試。”

    裴染:“那你就……試一試。”

    兩人握着手,都沒再說話。

    他的手掌溫熱,手指糾纏着她的手指,車內氣氛有點奇怪。

    裂谷地帶漸漸被甩在了身後,前方的荒原一片平坦,其實随便開都沒有關系。

    裴染輕輕動了一下,W立刻松開她的手。

    裴染拎起旁邊的背包,掏出一包壓縮餅幹,“我有點餓。你呢?你需要吃東西嗎?”

    W的核心處理器自帶能量塊,可是總不至于用它的能量塊支撐整個身體的運作,他的生化身體應該會有自己的能量來源。

    W回答:“我也不清楚。”

    裴染伸出一根手指頭,捅了捅他的肚子。

    “你這裏覺得餓嗎?”

    兩個人好像剛買回家一臺沒附帶說明書的家用電器,正在一起對着研究。

    W無語,騰出手,攥着她的那根手指,把它往上挪,停在稍微上邊一點的位置,“雖然我沒有經驗,但是我估計,如果覺得餓,也應該是胃部感覺餓吧?如果我有胃的話,應該是在這個位置。”

    他說,“如果我有胃的話”。

    W分析:“都說餓的時候肚子會叫,我沒有聽到它叫。但是有種很奇怪的不舒服的感覺。”

    他的理論知識毫無問題,但是對“感覺”這件事,完全無知。

    “那應該就是餓了。”裴染判斷。

    他從果凍缸裏出來後,還沒有吃過任何東西。

    裴染把壓縮餅幹的包裝袋剝開,遞給他,“先試一點。”

    裴染本以為他會騰出一只手接過去,W沒有,他低下頭,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小口餅幹。

    他抿了抿,似乎在仔細體會壓縮餅幹的味道,最後給出結論:“太奇怪了。”

    裴染:“奇怪?”

    她馬上揭開嘴上封着的膠帶,自己也咬了一口,嘗了嘗。

    這袋壓縮餅幹是奶油味,香香的很正常,沒有變質。

    W描述:“我的舌頭上,口腔裏,這種‘味道’的感覺很強烈,像是什麽東西直接沖到頭頂上。”

    裴染默:“居然覺得味道沖頭。這是餅幹,又不是酒。”

    W張開一點嘴巴,“還要。”

    他突然變成了要人喂的小寶寶。

    裴染把壓縮餅幹遞過去,W低下頭,在她剛剛咬過的地方又咬了稍大的一小口。

    他說:“其實味道還不錯。”

    他把那點餅幹咽下去,半晌才說:“只是喉嚨這裏感覺有點……奇怪,好像吞下了一大口混凝土和碎石頭,各種棱角劃過我裏面。吃壓縮餅幹都是這樣的嗎?”

    裴染盯着他瞧——他該不會真的不能吃食物吧?

    W剛才說,他完全不了解這個身體的結構和功能,裴染一個字都不信。

    這不是他做事的作風,聽着也不合理,他十有八九是在胡說八道。

    他非要這麽玩,她也就不戳破,看他到底能裝到什麽地步。

    可是W現在蹙着眉頭,喉結滾動,又默默地吞咽了一下。那種不舒服的表情,不像是裝的。

    裴染觀察他的表情,這次真的有點擔心了,萬一,只是萬一,他沒撒謊,說的是真的呢?

    裴染問他:“W,你會不會真的沒有胃?”

    如果沒有胃,那剛才吞掉的食物渣滓去哪了呢?

    細思極恐。

    W說:“我有次偶然聽到研究人員說過,身體器官除了腦部經過了大幅度的改造,其他部分基本是齊全的。”

    這個基本,到底是有多基本。

    裴染從包裏掏出一瓶水,遞給他:“會不會是太幹了?喝一口順一順?”

    W接過來,扭開瓶蓋喝了一小口。

    “謝謝,”他說,“喉嚨忽然就舒服多了。”

    裴染:“……”

    他沒吃過壓縮餅幹,不懂得什麽是幹噎的感覺,嶄新的身體又過于敏感,反應十分誇張,說什麽混凝土。

    W又喝了一口水,瓶子就被裴染默默地拿回來了。

    她說:“你未必就可以喝水,我強烈建議,你先把能檢查的身體部件全部檢查一遍,我們做個初步的判斷,再決定你能做什麽,不能做什麽。”

    W“嗯”了一聲,很自然地握住裴染的手,帶着它按在自己胸口。

    他說:“至少我可以肯定,我一定有心髒,你摸,它正在跳着。”

    透過兩層衣服,只能感覺到他的胸膛,根本摸不出心跳。

    裴染的手向上,熟練地找到他頸動脈的位置。

    這回倒是感覺到脈搏了,一下一下,快得不太正常。

    不止心跳不正常,裴染看見,他的耳朵飛起一抹紅暈。

    他的這個身體會臉紅。

    W的手還覆在她的手上,他仿佛沒有覺察到自己的耳朵紅了,只問她:“頸動脈?”

    裴染:“嗯。一刀下去,死得很快。”

    W帶着她的手,挪到前面,“我還以為通常割斷的是氣管。”

    手指碰到的是他隆起的喉結。

    裴染:“你想割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W繼續說:“所以我真的有心跳,”又補充,“還有呼吸道下面連接着的肺。”

    他帶着她的手從脖子上往下滑,路過鎖骨,停在胸前,深吸了一口氣,又安靜地吐出去,胸膛明顯地起伏着。

    他說:“看,我現在正在呼吸,證明我确實有肺。”

    裴染:“只有心髒和肺是不夠的,我們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弄清楚你到底有沒有……”

    “消化和排洩系統。”W接口說,直言不諱。

    就像他當初跟她讨論“便秘”時曾經說過的,人體的消化和排洩系統對他就像機箱的散熱風扇,并沒有任何差別,沒什麽不好意思說的。

    既然他覺得沒什麽不好意思,裴染的目光下落,瞥向他的褲子。

    W順着她的目光一起向下看了一眼。

    他的态度那麽客觀,裴染也跟着他一起客觀。

    她客觀地說:“起碼你在外觀上可能是有的,我不太确定,你在培養池裏的時候,我好像看到了你的一部分……外延。”

    W剛才像睡美人一樣躺在果凍缸裏的時候,穿過半透明的果凍,真的能看到。

    W也客觀地“嗯”了一聲,“我希望我的內部也能擁有一套完整的水分和電解質的代謝系統,包括腎髒、輸尿管和膀胱。”

    他依然握着她的那只手。

    裴染沒再說話,也沒有動,任由他握着,安靜地等着他。

    兩個人這樣僵持了片刻。

    這是一場無聲的較量。W慫了。

    他沒有再帶着她的手向下,像剛剛确認心肺一樣,去确認這種部位的存在,松開了她的手。

    他若無其事地拿過裴染的那瓶水,一口氣喝了半瓶,耳沿還在紅着,語氣卻很淡定:“反正已經喝了,不如索性試試看,能不能把喝掉的水排出去。”

    裴染贏了,心情奇好。

    她點頭,鄭重道:“祝你成功。”

    W:“謝謝。”

    他又問:“我能再吃一塊餅幹嗎?”

    裴染把餅幹遞給他,“你自己吃,我先睡一會兒,一會兒你困了,一定要叫我,換我來開車。”

    玩歸玩,前面還不知道會有什麽危險,得抓緊時間休息。W回答:“我明白。不能疲勞駕駛,我如果覺得困了,會叫你的。”

    交通安全這一塊,他向來都很重視。

    他接着說:“可是,我并不覺得困。按照各種資料的描述,困的感覺,應該是身體疲憊,思路模糊,打哈欠,眼睛不想睜開,我完全沒有。”

    裴染放低副駕的椅背,上下掃視他一眼,“你難道不需要睡覺嗎?”

    他的腦袋裏裝着的是核心處理器,能源充足,也許真的不需要睡覺。

    W無辜答:“我不知道。”

    “好。如果覺得困了就叫我。”裴染斜躺下去。

    W伸手扭開暖氣。

    他調了半天,出風口也沒有熱風吹出來。

    “我查了說明書,這車的空調就是這樣開的,好像壞了。”

    裴染:“本來就是古董車,什麽壞了都很正常,不能要求太多。”

    這輛小貨車的性能不錯,裴染已經很滿意了,沒有暖風只是小問題。

    她拉高衣領,“唐刀他們的大卡車的車鬥裏估計更冷,我們這兒已經很不錯了。”

    W忽然落下車窗,向後伸出一只手。

    雷恩從後車鬥裏遞過來一條厚毯子。

    他一定是發送圖片,指揮雷恩從車鬥裏那堆物資中把毯子找出來了。

    裴染裹好毯子,閉上眼睛。

    體內的瘋癫态光點暫時還算安分,被綠光二號兢兢業業地牧着,按上次的經驗,如果它們要作妖,就是在今天晚上。

    熬過去沒事了,熬不過去就死了,擔心也沒有用,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四周很安靜,裴染能隐隐聽見後面車鬥裏傳來“嗒嗒嗒”的敲擊聲,是星空在跟雷恩敲電碼。

    【雷恩,看那邊的天空,能看到好幾顆星星。】

    【這也太少了。】

    【嗯。哪能都像我們家那扇窗外面那麽多】

    星空把黑井那間宿舍叫做“家”。

    離開黑井後,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有一個那樣安穩的地方。

    不過旁邊坐着W,車鬥裏裝着小機器人們,朋友們跟在後面,大家都還平安地活着,裴染的心已經很安穩了。

    前路茫茫,先睡個好覺再說。

    夜色中,小貨車繼續向前,W安靜地開着車。

    他知道,她真的睡着了,因為伏在她胸前的機械蜘蛛能探測到,她的呼吸和緩,心跳也慢了下來。

    W的心髒卻還是很不正常,耳朵也燒得發燙。

    從剛剛牽手起,胸膛中那顆陌生的心髒就在咚咚咚地亂跳,像重擊的鼓槌一樣,一下接一下地敲着。

    這是第一次體驗到的新奇感覺。

    W當然知道,人類在一些特殊的場景下,心髒都是這麽跳的。可是這種跳法多幾回,真的不會得心髒病麽?

    裴染的心跳剛才也加快過。

    機械蜘蛛可以清晰地探測到,她摸他的時候,心跳忽然比平時靜坐時的平均值快了百分之二十七。

    W扶着方向盤,腦中調出一連串敲擊電碼的聲音,又播放了一遍。

    是出發前,裴染敲給艾夏的那幾個字:

    【是——好——朋——友】

    她和他還沒有明确任何關系,她這樣回答很正常。

    W理性的部分想得很明白,可是還是忍不住把她的這段敲擊聲反複播放了好幾遍。

    他偏頭看了看熟睡中的裴染:會讓心跳加快百分之二十七的“好朋友”?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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