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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8章 第 38 章
男生含着口球, 臉已經燒成了熟蝦。
裴染好奇:“戴着這個,不會流口水嗎?”
W吞吞吐吐:“應該……也許……會吧。”
裴染默默地挑了下眉:他不是說,這種東西對他而言,就像口罩一樣麽?
不管這玩意原本是做什麽用的, 現在這種情況下, 看着還挺好用。
安靜的車廂裏, 忽然有說話的聲音響起:
“你好,你叫什麽名字?”
“你叫什麽名字呀?”
全車廂所有人都驚恐地火速轉頭。
有人幹脆嗖地從座位上跳起來, 蹦到過道上,人人都害怕出聲的人離自己太近, 被爆炸殃及,跟着倒黴。
說話的聲音是從旁邊一個靠窗的座位裏傳出來的。
死一樣的寂靜中, 并沒有那種熟悉的血肉爆開的“嘭”的一聲響。
裴染快步走過去。
只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女生平靜地坐在座位裏。
她的膚色略微偏棕色, 頭發極黑, 每一根發絲都卷着, 在背後編成了辮子, 她的眼睛也大而黑, 沉甸甸的,睫毛厚實得像扇子。
她的黑大衣裏面套着淺灰色衛衣,衛衣胸前的領口中,探出一顆小小的鹦鹉頭, 小鳥的腦袋上覆着一層米黃色的茸茸的細毛, 胸腹的毛是白色的。
它歪了歪腦袋,用黑豆子一樣的眼珠望着裴染。
“你好, 你叫什麽名字呀?”
它又歪了歪頭。
它說:“我叫糯米團。”
裴染松了口氣, 心中有點失落。仍然沒有任何人能開口說話。
她在心中默默回答:你好糯米團。我叫裴染。
W也在觀察那只鳥,“看來動物不止能發出叫聲, 使用人類的語言也沒關系。”
裴染答:“所以那種有幾千詞彙量的大猩猩,是不是就可以代替人類交流了?”
再往前走一格,就看見了出事的金河俊。
他躺在座位上,眼睛受傷不輕,兩邊的眼珠看起來應該是沒救了,眼窩還在不停地流血。
他很疼,疼得哆嗦,手腳全都蜷縮在一起,他的幾個同學手足無措,正在想辦法幫他止血,被血浸透的紙巾一大團又一大團,扔在旁邊。
那個圍着藏藍色圍巾的男生,已經把他的圍巾解下來了,正忙着撕成條,好給金河俊包紮眼睛。
裴染撂下背包,翻了翻,從裏面找出一大卷紗布,又拿出裝藥的礦泉水瓶。
裴染扭開瓶蓋,問W:“這種藍白色的膠囊是抗生素,對麽?”
“你記得沒錯,”W說,“對他的外傷應該有用,可以避免感染,一次一粒,一天兩次。”
裴染轉着瓶子,把藥倒在手上,挑出一小把藍白色的膠囊。
她默默地把藥和紗布一起遞了過去。
只能做到這樣了,手邊沒有更好的藥物。
幾個大學生身邊都沒有藥,看清裴染遞過來的東西,驚喜地接過來,苦于不能說話,沒法道謝。
裴染點開手環屏幕,找到表情符號,打了一個太陽、一顆膠囊,一個月亮,又一顆膠囊。
幾個人立刻明白了,這是每天兩次,每次一粒的意思,一起點頭。
他們手忙腳亂地打開那卷紗布,扶着金河俊的頭,準備包紮。金河俊完全不知道正在發生什麽,痛苦地扭動起來,手焦急地往自己臉上摸。
那個原本圍着圍巾的男生按住他的手,拍了拍。
拍得很有規律,有時候用食指關節叩一下,有時候用手掌拍一下,一組之間稍有停頓。
啪——噠,啪——啪——
啪——啪——啪——
噠,噠,啪——
噠噠噠。
……
是電碼。
金河俊聽懂了,真的安靜下來了。
交流是人類的本能,在這種不能說話,也不能寫字的時候,大家都在嘗試用各種方法交流。
保持謹慎的人繼續存活,勇敢趟路的人在危機中踩出一條條小道,有的人死在路上,有的人幸存下來,把新發現的方式傳遞給其他人。
電碼是簡便的通信方式,在地堡世界裏也會用。
裴染認真聽了聽,如果把手掌的“啪”理解成一長聲,指關節的“噠”理解成一短聲,就和地堡裏是一樣的。
不過她不用費勁,W已經在耳邊翻譯了:“是電碼,他說,有紗布和藥了,在幫你包紮。”
金屬球的黑眼睛落在敲電碼的男生臉上,“這個會電碼的人叫唐刀,也在夜海大學讀金融,今年大四,和金河俊一樣。”
他們努力了半天,總算包紮好了,血還在不斷滲出來,不過比剛才流得慢多了。
裴染伸出手,敲在小桌板上。
噠,啪——啪——
啪——啪——啪——
啪——噠。
……
唐刀立刻擡起頭,滿臉驚喜。
自從沉寂升級,字都不能寫了之後,交流就變成了最困難的一件事。電碼是種挺好的方式,至少目前這種沉寂狀态,還是安全的。
唯一可惜的是,沒什麽人懂。
而且在不能說話和寫字的情況下,還很難教。
他和金河俊兩個人,都是學校電報愛好者社團的成員。兩個人這兩天一直在努力想辦法教其他同伴學習電碼。
好不容易教得差不多了,可惜初學者聽得太慢,很不熟練。
他們也想過,如果把電碼的點和線都寫在手環的虛拟屏上,會容易很多。
在虛拟屏上畫點和畫線都是安全的,可是誰也不清楚,能不能這樣規律性地寫出很多點和線。他們猶豫良久,沒敢冒這個險。
唐刀完全沒想到,在這輛車上,能遇到一個會熟練使用電碼的人。
就像身處異國他鄉,忽然聽到一句家鄉話,讓人感動到心裏又酸又軟,簡直想哭。
W看見裴染敲電碼,也有點訝異:“你會用電碼?”
裴染随口答:“對,大學的時候玩過一陣子,沒想到有這種用處。”
唐刀已經聽明白了裴染在敲什麽,她在問:我能跟他說幾句話嗎?
唐刀立刻點頭,把位置讓出來。
裴染在金河俊旁邊坐下,拍拍他的手。
她拍了一長串,慢而耐心,在問:你為什麽要挖自己的眼睛?
金河俊比剛剛稍微安靜了一點,不過表情仍然痛苦。
他沒有回她電碼,直接用手和小臂比了一個波浪形蜿蜒的動作。
是蛇,或者蠕動的蟲子。
他蠕動的手轉了個方向,游向自己的眼睛,然後抱住頭。
W猜測:“他看見了幻象,有什麽可怕的東西要爬進他的眼睛,侵入他的腦袋。”
“沒錯,”裴染站起來,背起包,“有人給他制造了幻象。”
而且這種幻象非常真實,真實到能讓人摳自己的眼睛。
裴染才走了兩步,胳膊忽然被人拉住了。
是那個戴紅色絨線帽的女生。
這女孩留着長長的卷發,長相明豔,眼神幹淨,身上的米色短大衣質地柔軟,泛着淡淡的光澤,一看就是順風順水長大的小孩。
她拉住裴染,迅速在包裏翻了翻,掏出一樣東西——
一卷黑色的寬膠帶,膠帶內圈印着波浪線的圖案。
女生給裴染看她的随身包,示意裏面還有,把這卷膠帶遞給裴染。
她知道藥品非常珍貴,想回報點什麽給裴染。這種時候,很多人都在用膠帶封住嘴巴,膠帶确實是必需品。
裴染沒跟她客氣,收下膠帶,随手拎着,繼續往前走。
W出聲:“兩萬三。”
裴染沒懂:“什麽?”
“這女生叫盛明希,是夜海大學戲劇社的社長,聯邦的深宇集團就在她家族的掌控下,”W說,“她剛剛送你的那卷膠帶,我查過了,是今年嘉仕芭的新款,兩萬三千聯邦幣一卷。”
裴染:“哈?”
裴染:“奪少??”
“兩萬三。”
裴染速算一遍:“牛肉面才二十八塊錢一碗,這卷膠帶竟然能買八百多碗牛肉面??”
W:“你算得挺快,速度直逼AI。”
裴染:“……”
W:“我是在誇你。”
裴染仍然不服氣,“一卷膠帶而已,它何德何能,能價值八百多碗好吃的牛肉面?”
膠帶是黑色的,啞光,內圈印着一層層波浪線,雖然波浪線不是文字,保險起見,裴染還是一邊走,一邊随手揭掉那層印花。
W評價:“被你這麽一揭,它瞬間貶值兩萬兩千九百九十八。”
看着和兩塊錢一卷的膠帶沒什麽區別。
裴染臉上的膠帶貼了大半天,正好有點松了,随手撕下一截新膠帶。
裴染:“就這麽一小截,起碼價值一碗牛肉面吧。”
心疼。
她揭掉臉上的膠帶,換上新的。
這回連W都忍不住好奇,采訪她:“感覺有區別嗎?”
裴染仔細體會了半天,學他說話:“應該……也許……有吧?過敏的地方貼着沒那麽疼。”
W猜測:“可能這兩萬三千塊錢裏,還真的分出了二十三塊錢的成本,讓生成膠帶的代工廠給膠帶用了比較好的膠。”
裴染:“什麽膠要二十三塊?天王老子來了,這卷膠帶的成本也超不過五塊錢。”
裴染在腦中跟W胡扯,眼睛卻始終不離車廂裏的乘客,一個個掃過去。她知道,W和她一樣,也在一個個掃描人臉,順便查詢他們的資料。
上次他這麽一個個地掃描人臉,還是在F306公交車上。
不過才幾天而已,整個世界就天翻地覆,再想起那輛公交車,恍若隔世。
裴染這樣穿過一節節車廂,一路走到四號車廂。
四號車廂裏也一樣安靜,幾乎所有人都在默默地看着車窗外,看見裴染過來,目光才落在裴染身上。
有一對中年夫妻,帶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女孩緊緊依偎在媽媽懷裏,只露出半張小臉,一雙大眼睛像小動物一樣黑白分明,望着裴染。
就像夢中妹妹的那雙眼睛一樣。
裴染立刻挪開目光,看向另一邊。
過道另一邊坐着一對上了年紀的老夫婦。
兩個人頭發都花白了,正湊在一起,用手指在手環的虛拟屏幕上劃來劃去。
他們一筆一劃畫出來的,看起來像是簡筆畫,但是整整齊齊,更像是一個又一個的字。
裴染怔了怔,“象形文字是允許的?”
寫出象形文字,竟然還好端端地坐在這裏,沒有出事。
“不是象形文字,”W看了一眼就回答,“我正在比對數據庫,至少不是實際存在過的象形文字。”
片刻之後,他就說:“我明白了,他們把一種象形文字變形了,所以看起來才這樣似是非是。我查過了,兩位都是夜海大學古文字學方向的專家,已經退休了。”
老夫婦兩個在用自己自創的方式交流。
不知道這種交流方式還能安全多久。
透過車廂盡頭隔門上的玻璃,裴染看見基裏爾和尤連卡他們了。
他們幾個正擠在車廂之間連接的那塊小地方,用工具撬最後一節車廂的門。
最後一節車廂的門是鎖着的。
W幫裴染解惑:“夜海七號的第五節,應該是餐車。可以打開門看看,餐車裏有個能長期儲備食物的保鮮櫃,夜海七號停運得很突然,說不定裏面還有剩下的食物。”
車上有這麽多從夜海大火中逃出來的人,肯定有人沒帶吃的。
尤連卡回過頭,看見裴染過來了,眼睛一亮,立刻拍拍同伴。
基裏爾正在用一把大螺絲刀撬門,轉過頭,看了眼裴染,又看了眼尤連卡,一臉莫名其妙。
其他人都親眼目睹過裴染用機械手給金屬閘機開膛,讓得都很快。
車門上的這種鎖對裴染根本不算回事。
裴染走過去,用機械手握住把手,稍微一掰,門鎖脆弱得像塊餅幹,直接從門上脫落下來,門瞬間開了。
餐車裏空蕩蕩的,也是兩兩相對的座位,不過桌子的尺寸比客車廂大得多,上面整齊地鋪着雪白的桌布,
基裏爾像是對這裏很熟悉,一進來,就第一時間快步走到車廂一角,打開一個隐藏在車廂壁上的大櫃子。
應該就是W說的保鮮櫃。
櫃子從上到下分了好幾格,每一格都整齊地碼滿了一個個銀色的盒子,是鋁箔包裝的一盒盒快餐。
裴染立刻警惕了,“這個基裏爾,該不會是想獨吞吧?”
話音未落,就看見尤連卡上前一步,抽出一只餐盒。
他轉過身,對裴染指了指前面的車廂,又用手比了一個一個發出去的動作。
他是說,這些食物剛好可以發給所有乘客。
這還差不多。
裴染看見,尤連卡手裏的那盒餐盒上,貼紙的标簽還在,上面印着“雞肉飯”,還有生産廠家和日期。
櫃子裏其他餐盒上也全都貼着紙标簽。
就像夜海市滿地的證件和文件一樣,這些帶有文字的東西雖然暫時還沒起火,可是說不準什麽時候就要着起來。
現在沒事不代表永遠沒事,沉寂會升級,安全起見,得立刻清掉。
裴染對尤連卡做了個撕标簽的動作。
然而眼前忽然亮了一瞬。
尤連卡的手一抖,手裏的餐盒飛到地上。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一起往後退,退出幾步才看清,像是被很熱的東西灼燒過一樣,快餐包裝上的紙标簽燒焦了。
燒焦的不止是尤連卡手裏餐盒的标簽,櫃子裏也冒出黑煙,每一盒上的标簽都黑了。
焦糊味彌漫。
裴染過去蹲下,試探着用指尖摸了摸,撿起那盒雞肉飯。
飯盒還燙手,标簽黑得什麽都看不出來,不過鋁箔本身看起來毫無變化。
裴染小心地揭開盒蓋,一股熱氣騰地冒出來,香噴噴的,裏面的蓋澆飯安然無恙。
燒掉标簽的能量,似乎比燒掉手環時的能量弱,看來這是針對要燒焦的對象的質地,精準打擊,倒是一點能量都沒浪費。
這一燒,直接給大家熱了個飯。
W說:“沉寂升級,新一輪的文字清除要開始了。”
上一輪的打擊對象是大樓的招牌,霓虹燈,車輛的控制屏,各種顯示屏,手環,現在連這種小紙片上的文字也留不住了。
沉寂終于升級到了裴染早就預料到的狀态——
如果有人到現在身上還有衣服标簽之類的東西,估計就要倒黴。
旁邊忽然又亮了一瞬,然後是一聲凄厲的慘嚎。
“啊——”
裴染拎着雞肉飯,飛快地後退。
只見尤連卡他們的一個同伴,正用手捂着眼睛,兩只眼眶裏的眼珠已經燒得焦黑。
他嘴上原本橫七豎八地封着幾道醫用膠布,被他哭嚎的大力扯開,耷拉在旁邊。
轉眼就是三秒。嘭地一聲,血肉橫飛。
裴染毛骨悚然:難道是他看見了飯盒上的文字,文字映在眼睛裏,才把眼睛燒焦了?
不過轉眼間就意識到不是:剛剛尤連卡手裏拿着飯盒,飯盒起火的時候,好幾個人都在看着,并沒有其他人出事。
那是為什麽呢?
W已經給出答案:“我知道了,是隐形眼鏡。這個人名叫維克多,我在聯邦醫療保險系統裏,查到他長期佩戴隐形眼鏡的記錄,我搜索了他習慣購買的隐形眼鏡産品,這款産品,鏡片上有字母的标識。”
隐形眼鏡上有字,他忽略了,忘了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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