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回 糖

    梁晉燕以為甘斓的反常行為是因為她外婆。

    她在心情煩躁的時候偶爾會出現自我攻擊或者是自虐的行為，這一點他早就知道。

    她需要安靜。

    整個飛行過程裏，甘斓都在回避梁晉燕的視線。

    中途空姐來送食物和飲品，甘斓也沒有動過。

    從山上下來接到電話到機場，兩人都還沒有吃過東西。

    但梁晉燕沒有勸甘斓吃，自己也沒什麽胃口。

    他放下手裏翻過的雜志，起身走到艙門附近找到了空姐。

    空姐見頭等艙的客人親自起身，有些意外：“這位先生，請問有什麽可以幫助您的嗎？”

    梁晉燕動了動嘴唇，許久沒有開口說話，聲音略顯沙啞：“有糖麽？”

    “有的，先生，是大白兔奶糖，您需要的話我幫您取。”空姐禮貌地回複。

    梁晉燕“嗯”了一聲，“抓一把，謝謝。”

    空姐很快找來了奶糖遞給梁晉燕，梁晉燕接過來之後，便将奶糖全部放到了外套兜裏。

    他回來的時候，甘斓依舊在看着窗外發呆，臉色還是和之前一樣蒼白。

    她今天爬山耗費了不少體力，又經歷了情緒的劇烈波動，還沒有進食，低血糖幾乎是必然。

    梁晉燕盯着甘斓的側臉看了幾秒，之後摸了摸兜裏的糖。

    低血糖的時候，糖能救命。

    青城和江南的距離是西北到東南，幾乎橫跨了整片國土，飛行時長有三個多小時。

    對于甘斓來說，幾乎是度秒如年。

    飛機在江南機場降落時已經八點鐘了，艙門一打開，甘斓便迫不及待地往下沖。

    梁晉燕拖着行李箱跟在她身後，拿出手機叫了一輛車。

    甘斓走得太着急，跟人撞到了一起，對方是個身強體壯的男人，幾乎要把她撞飛。

    梁晉燕見狀，馬上收起手機走上去按住她的肩膀，“我叫車了，你跟我走。”

    他沒有去勸她冷靜一點，或者質問她為什麽不看路。

    在這樣的情況下，沒有誰能做到真的冷靜，她需要的也不是這種高高在上的關心。

    甘斓聽見梁晉燕的聲音，喉嚨幹啞得有些失語，擡頭看了他一眼。

    “走吧。”梁晉燕沒有多解釋，一手拖着行李箱，另外一只手拉着她往出租車接客點走。

    兩人出來的時候，司機已經到了幾分鐘。

    司機幫着梁晉燕将行李箱放到後備箱裏頭，上車之後，便問他們目的地。

    甘斓回答了療養院的地址後，司機便開了導航往西鎮開。

    甘斓聽見了導航的提示：全程二十一公裏，大約需要三十五分鐘。

    甘斓想看看時間，這才想起來下飛機之後手機還沒開機。

    她剛剛開機，就看到了幾個療養院那邊的未接電話，甘斓馬上回了個電話過去。

    接電話的就是下午通知她的那名醫生。

    電話剛接通，沒等那邊出聲，甘斓便迫不及待地問：“我外婆怎麽樣了？”

    “甘小姐你請放心，老人家搶救很成功，已經脫離危險了，現在轉到了病房，需要再觀察幾天，就是有些皮外傷。”醫生有條不紊地回答，聲音聽起來比下午有底氣了許多。

    甘斓聞言，暫時松了一口氣，渾身無力地靠在靠背上，閉上了眼睛：“哦，知道了，我在過去的路上。”

    “好的，這邊安排了護工照顧老人家，您可以放心。”

    甘斓回了一句“知道了”，便挂了電話。

    知道外婆暫時脫離危險，懸而未決的情緒終于得到了短暫的放松，精神松懈下來之後，低血糖的反應來得轟轟烈烈。

    幾乎是剛挂上電話，甘斓的手就開始抖了，呼吸也不順暢，渾身冷汗，眼前發黑。

    她想開口說話，卻覺得胸腔內像是被壓了什麽千斤重的東西似的，根本沒力氣開口。

    身上的力氣忽然就被抽幹了。

    就在甘斓以為自己會因為低血糖昏倒的時候，嘴巴裏忽然被塞了什麽東西。

    她習慣性地用舌尖品嘗，一股奶香濃郁的甜味侵襲了味蕾，糖原從舌尖緩緩散到身體的每個角落。

    短短幾十秒，低血糖反應就消失了。

    嘴裏的糖還沒吃完，整個口腔裏都是奶糖的香甜味。

    甘斓反應過來之後，視線看向了對面的梁晉燕。

    車裏只有他倆和司機，奶糖也只有可能是梁晉燕喂給她的。

    只是……梁晉燕竟然會随身帶奶糖？

    難道他也低血糖麽。

    “謝謝。”甘斓最終還是沒有多問，只是同他表達了感謝。

    或許是她的語氣太虛弱了，梁晉燕聽後，微微擰起了眉，表情依舊很嚴肅：“還不舒服麽？”

    “現在好多了。”甘斓長籲了一口氣，“療養院說我外婆暫時沒什麽事兒。”

    梁晉燕“嗯”了一聲。

    甘斓：“……其實你不用和我一起過去。”

    得知外婆暫時安全的消息之後，甘斓才有精力去考慮這個問題——梁晉燕跟她來江南就夠麻煩了，他沒義務再跟着她去療養院。

    而且她晚上是要在療養院守夜的。

    “那我去哪裏？”梁晉燕反問她。

    甘斓哽了一下，“你可以找你這邊的朋友。”

    梁晉燕：“沒有。”

    甘斓倒不懷疑他話的真假，梁晉燕一直在北城生活，況且江南也不是什麽國際都市，他大約也不會在這裏有什麽商業合作。

    甘斓往窗外看了一眼，同他說：“療養院附近有個亞朵酒店，你先去那邊休息吧，我讓師傅——”

    “我的事情你少操心，累了我會自己休息。”梁晉燕打斷她，“低血糖就少說話。”

    甘斓：“……”

    聽梁晉燕這意思，是非要跟她一起去療養院了？

    罷了，他愛怎樣怎樣吧，她也沒多少力氣同他争辯了。

    外婆現在應該已經睡了，他過去也沒什麽。

    即便外婆醒着也無所謂，近兩年外婆老年癡呆很嚴重，幾乎不認得人了。

    “糖還吃麽。”一陣沉默後，梁晉燕冷不丁又問了一句。

    甘斓：“還有麽？”

    梁晉燕從兜裏抓了幾顆糖出來，塞到了她手裏。

    甘斓看着掌心的那一把大白兔奶糖，有些訝異，這麽多？

    “你也低血糖麽？”這個問題終歸還是沒忍住問出口了。

    梁晉燕搖頭。

    甘斓：“那你怎麽帶這麽多糖？”

    總不能是喜歡吃吧？

    梁晉燕喜歡吃糖……這聽起來挺詭異的。

    “習慣了。”梁晉燕沒什麽波瀾地回了三個字。

    習慣？

    甘斓第一反應是，他身邊有人低血糖。

    不過梁晉燕回答得這麽言簡意赅，必定是不想提到對方，更不想讓她問。

    于是甘斓很識趣地閉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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