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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5章 傳紅
華枝春/懷愫
範老管事住下不過幾日光景, 便跟街坊鄰居們走動熟了。
他這才向街坊打聽餘杭婚俗。
雙茶巷裏住的人家家境都算殷實,緊靠着四湖一年四季賺錢的小買賣就多,光是三山香市那一個月, 只要腳步勤快, 便能賺足一家人一年的嚼用。
知道範老管事是專程來為了家中公子辦婚事的,便把婚俗說了一遍。
隔壁的黃娘子道:“小禮要四副, 用鶴頂紙造的五福全帖, 外面的封筒也有講究,綠紙夾襯,膠金全福。”
範老管事連連點頭,又問明了官媒人的住處。
黃娘子說了一簍話,自然要問一嘴是哪家的姑娘。
這幾日沈書生進進出出的,他們可全都瞧見了, 這人品這樣貌,要是能跟雙茶巷的姑娘結親, 那可真是落下金鳳凰了。
範老管事客客氣氣道:“是我們老爺的同年, 容三老爺家的千金, 我怕我們是田莊小家的禮數, 委屈了容家姑娘,才先問一聲。”
知道是容家, 黃娘子滿口誇:“真是花對花, 柳對柳, 容家可是大善之家,年年都去三天竺舍藥呢!”
外頭人不知舍藥的是容朝華,只知是容家。
黃娘子道:“我得了空就去讨上一丸。”慶餘堂制的好丸藥不易得, 藏在家中以備不時之需,說完給範老管事指點了官媒住處。
範老管事跑了一趟, 那官媒還驚奇:“事情都已經辦好了,怎麽還預備禮?”
“那是女家辦的,咱們男家怎能這樣讨人便宜。”
官媒人笑了,她上回走禮容家給了厚賞,這回再登門傳紅,賞錢也不會薄:“別的我這兒都是現成的,要不男家就預備一枝金玉如簪子壓帖,再有幾瓶茶葉就行了。”
“這樣薄?”範老管事來的時候,可是把家裏的積蓄都帶了來的,沈家在衢州鄉間也算豐足人家,比容家那可不夠看的。
“傳紅禮有這便夠了。”官媒笑道,“還沒到下盒的日子,再者說還有什麽下盒禮能厚得過金榜得名?”
範老管事口中連連稱謝:“謝您的吉言。”
新備下的傳紅禮很快送到容家,範老管事特意換了上一身新衣,白菘蘆菔也都有一身簇新衣裳。
蘆菔笑了:“範爺爺還給咱們也做了新衣吶?”
“自然要做,等放榜的時候一家子都得體體面面的。”
幾人雇了輛馬車,到容家門前時,看見幾輛馬車停在門邊。
婢女撐着傘扶車上的姑娘下來,下人們一箱一箱往門裏擡東西。
範老管事道:“這就是跟咱們公子結親的姑娘?”
白菘一伸頭:“不是,那是容三老爺的二女兒容五姑娘。”五姑娘戴着帷帽,绡紗長垂蓋到裙角,但他認得出五姑娘身邊的丫頭。
範老管事“哦”一聲:“那咱們且讓一讓,莫要沖撞了千金。”
等到前頭幾個華服女婢們也都進了門,沈家的馬車才停靠過去,白菘遞帖。
門上一見他就笑了:“白菘小哥來了,趕緊往裏頭坐着等。”門房也有待客處,雖沒冰盆但有涼茶,門上進去報信,給他們三人一
人倒了杯涼茶先奉上。
範老管事一喝這待客的茶,愈發知道容家的富貴,連門子上待客的茶葉都不見粗梗茶渣。
白菘也贊:“這三姑娘當家到底是不一樣啊,咱們頭回上門的時候,在這兒坐着喝的可是茶渣子。”
範老管事不知容家那些事,奇道:“那原來是誰當家?”
白菘望了眼蘆菔,湊到範老管事耳邊:“原來是姨娘當家,範爺爺莫要問了,這裏的故事長着呢!”
坐在人家門裏,範老管事便不再多問,只等回事再說。
門上人很快回來,跑得一頭一臉都是汗,臉上笑盈盈的:“趕緊請趕緊請,我們徐管事狠罵我一通,說是姑爺家來人還通傳什麽,該領進去呢。”
一行人被請進西院,一路上白菘細着聲告訴他,容家這院子分一東一西。
範老管事問:“就跟戲文裏那個東宮娘娘,西宮娘娘似的?”
白菘撓撓頭:“也不好這麽說……但原來确實是那麽個意思。”如今不同了,三姑娘把住了整個家,真是雷霆手段。
容寅來不及換衣,一身常服在堂屋見了範老管事。
範老管事一見着他心裏便想,父親這麽個長相,女兒必是差不了,還真跟白菘說的一樣,天仙似的長相。
範老管事非要重辦這些禮,是怕容家看輕了他家公子。
男家的禮豈能讓女家來辦?又不是入贅容家,公子越是中意容家姑娘,越是該盡心盡力。
容寅看見傳紅禮連連點頭:“我就說阿聿是個懂事知禮的孩子。”
沈聿還未取字,容寅和韓山長都沒給他取字。二人指點他,取字之事可以拖一拖,最好是将來請座師為取字。
是以定親之後,容寅就一直稱呼沈聿的小名。
“範老管事請坐罷。”
範老管事連連擺手:“豈敢在親家老爺面前托大。”
容寅“诶”了一聲:“阿聿早就同我禀報過,他父母過世之後是你在榆林将他照管到十歲,又千裏迢迢扶棺回鄉,忠心仁義!”
越是真的讀書人,越是贊這氣節。
“只是設座而已,依着我看,成親那日該受他一禮。”
範老管事哪受住這句,眼眶一熱,差點便要淌淚:“老爺夫人對我有恩,我不過是盡了本份,實不能當。只是我們公子讀書成材娶親,我對老爺夫人也有了交待。”
他越是不居功,容寅越覺得他是難得忠仆。
想到常福與羅姨娘勾連貪污,容寅更生感慨,更願意同範老管事多說上兩句。
……
永秀回到芙蓉榭後,頭一件事就是從窗中望向眠雲閣。
“這些日子暑熱,你想法子往裏頭送冰沒有?”
她走的時候帶走了百靈白鷺,留下了莺兒,說是讓莺兒看屋子,實則是讓莺兒周全眠雲閣的事,若是姨娘有個什麽,莺兒也能去老宅給她報信。
原本說好了每隔一旬總能回來兩日的,沒想到先後出事,從四月末住到了六月末,好不容易大伯母肯放心,她這才能回家來一趟。
莺兒知道姑娘回來必要問,奉上茶盅:“姑娘寬心,姨娘無事。”
“給你銀子夠不夠花用?藥粉什麽的可送進去了?”永秀哪顧得上喝茶,看眠雲閣裏花木有修剪過的痕跡,她略松口氣,又怕親娘關在裏頭吃得不好。
“盡夠了,都不知道姑娘怎麽攢下的這筆錢來。”莺兒一面說一面心疼,姑娘的月錢幾乎全貼補了姨娘,自己怎麽開銷?
“回了老宅,祖母大伯母時有賞賜,手上到寬松得多。”原來只有月錢,當然錢緊,去了老宅祖母手指縫裏漏一點出來,她就盡夠用了,現銀全送了回來,得的東西都好好收着。
這兩個月裏,日日跟着大伯母學管家事,人也沉穩得多了。
百靈笑着對莺兒說:“你不知道,老太太說了,姑娘的及笄禮要在老宅辦。”
“真的?”莺兒一聽喜上眉梢,“這可真是大喜事!”
能在老宅辦及笄禮,那規格便小不了,到時老太太還要請各家的夫人來,說不準姑娘的親事過了笄禮就能定下了。
原先還有個三姑娘卡在前頭,如今三姑娘親事美滿,家裏未落定的只有五姑娘,親事可不就提上來了。
百靈打開箱子包袱,給莺兒看新裁的衣裳:“你瞧,這都是老太太賞下的衣料做的。”
非是得了幾件衣裳就顯擺,而是四姑娘定親之前,老太太也是這樣賞下許多衣料,讓四姑娘裁衣裳穿。
永秀脫下外衫:“挑一件新的出來,我要去給父親請安。”
百靈笑應了,換了件滾金邊的淺梅色衣裙,家常梳妝,腕上套上了祖母賞賜的白玉镯子,走的時候吩咐:“跟廚房要幾個好菜。”
莺兒喜應一聲,目送姑娘出門。
永秀許久未回,特意繞到了眠雲閣門前,人站在黑漆院門的階前,低頭就見石階裏細細密密生滿了雜草,忍耐着握了握拳頭。
守門的婆子見着永秀,趕緊行禮:“五姑娘回來了,這些日子家裏喜事多,先是小少爺上名,又有夫人生日,三姑娘定親……”
“這每一回廚房給添菜,姨娘都得着了。”
還有節日,大家吃粽子,給羅姨娘的食盒裏便也少不了粽子。
永秀和和氣氣沖婆子一點頭:“媽媽辛苦。”說完扭頭往前堂去。
祖母已經答應她了,過了笄禮,就把姨娘放出來。
這是她趁着要辦及笄禮,大膽向祖母提出來的。
這些日子她每日請安不斷,點心湯水更是換着法的往祖母屋裏送去,給嫡母用明紗繡經文,又給祖母做衣做鞋。
祖母看她的目光越來越慈愛,永秀才敢在祖母問她時,說了那麽一句。
“我知道姨娘犯了大錯,只求不要一直關着她。”
容老夫人看着在自己跟前早晚盡孝的孫女,依舊笑着問她:“只求不關着就行?”
永秀本來以為沒多少指望的,只是借着及笄鬥膽一求而已,聽到祖母語氣松動,她倏地擡頭,熱切道:“是!只求不關着就行!”
容老夫人阖目點了點頭:“你一片孝心。”
永秀耳廓發燙,她總覺得這不是什麽好話,可祖母又是用慈和的語氣說出來的。
“就依了你,放她出來,送出去清修罷。”
永秀怔住,這跟她原來想的不同!她想的是能允許姨娘出門,就在院子裏走動走動也好,沒想到祖母要把姨娘送出去。
轉念一想,送去清修姨娘還更自由些,到時她也有了嫁妝銀子,周濟姨娘總是行的。
“多謝祖母。”
永秀沒有擡頭,容老太太也沒有睜眼,這事就這麽定下來了。
剛走到前堂,看見白菘蘆菔等在門邊,剎住了腳步。
百靈招過個小厮說上兩句話,回來禀報:“姑娘,是沈家來人傳紅了。”老宅已經送過一回,怎麽竟又送一回?
永秀抿抿唇:“沈家有心。”上回說是男家送禮,其實是容家一手操辦的,沈公子這是一絲一毫也不願意委屈了姐姐。
“那咱們要不要過會子再來?”
永秀想了想:“你去問問來了多久,要是立時就散,咱們就等等。”
小厮也往裏報:“老爺,五姑娘來請安了。”
範老管事趕緊站起來告辭:“親家老爺,我這便告辭了。”
容寅端了端茶盞算是送客禮,範老管事跟着小厮退出堂屋,一擡眼就見廊下站着個通身錦繡,衣飾燦爛,雪膚花貌的女孩兒。
範老管事心頭不知為何驟然一跳,又多望了兩眼,越看越覺恍惚。
白菘扯扯他的袖子:“範爺爺,咱們走罷。”
範老管事口中應他,人還懵着,走了兩步 又回頭去看。
見那女孩腳步還未邁過門坎去,就已笑靥如花沖着門裏的喊:“爹,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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