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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3章 ②
    林喜柔倒也不可能真把蔣百川送去南巴猴頭挂上:挂了四個了,全是挂給自己看的,挂了個寂寞。

    更何況,蔣百川還是個頭頭,即便挂他,也得挂出個真重量來。

    把蔣百川扔回囚室之後,她問熊黑:“這事你怎麽看?姓蔣的有沒有講實話?”

    熊黑說:“聽上去,暫時……有點道理。”

    傳說中,瘋刀瘋刀,主語其實在那個“刀”字,刀只有一把,用刀的人一代一代地換——這刀有個特點,飲血才能殺枭,只要用血擦拭過一次,甭管擱上十天半月、一年兩年,刀起枭亡。但也有局限,一血一殺,想殺第二個,得再飲血才行。

    熊黑覺得,又到了靈活運用推理的時候了:“那個癱了的瘋刀身邊,确實沒刀,沒準是別人拿了用他的血擦拭過的刀下的手——你想啊,韓貫和陳福是一起行動的,機井裏卻只撈出了韓貫,陳福去哪了?有沒有可能是那把刀只能用一次,用了之後沒血飲了,殺不死陳福,所以只能帶走?”

    林喜柔沉默片刻。

    有這個可能,但問題在于:對方怎麽會找上韓貫和陳福的?

    這兩人是去馳援南巴猴頭、途經石河縣而已,“途經”,在她的理解裏就是低調路過,怎麽就會那麽巧,恰恰撞見纏頭軍的人,對方手裏,還握着一把能殺枭的刀?

    熊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按說不可能是名單洩露了,如果蔣百川這幹人連他們的名單都能掌握,還會被一鍋端?

    他撓了撓頭,突然心頭一緊,擡起胳膊,低頭嗅了嗅。

    林喜柔皺眉:“你幹什麽?”

    熊黑口唇發幹:“林姐,咱們身上真的沒味道嗎?”

    說是和人一樣,但他們到底不是人啊,他們有着異于常人的舌頭,在極度憤怒或者生死争執時,舌底會奓起短刺,分泌輕則麻痹、重則腐蝕的毒素。

    會不會還有那麽一絲絲味道,被某個鼻子已經進化了的狗家人給聞到,這才導致韓貫和陳福……

    熊黑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林喜柔冷冷說了句:“你怕什麽,別自己吓自己,那個所謂的狂犬,不也什麽都沒聞到嗎?”

    “再說了,即便真是這樣,纏頭軍反正也不剩什麽人了,有一個滅一個就是了。”

    說到這兒,忽然煩躁:“還沒聯系上蔣百川的同夥?”

    她也是服了:蔣百川的通訊錄裏,那些本該是同夥的人,要麽關機,要麽銷號,一個都聯系不上——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能想象綁匪抓了一圈人質在手上,卻滿世界找不到人質家屬?

    這讓她找誰提交換條件去?

    熊黑說:“都聯系不上,不過有一個號碼是通的,就是沒人接,機主是蔣百川的情婦,叫雀茶,手機上可能加裝了定位屏蔽,确定不了位置。”

    林喜柔想了想:“都聯系不上,偏偏留下一個,這是為我們留的呢。沒關系,不接聽可以發消息,南巴猴頭拍的那些照片,一張一張地發,我倒要看看,他們這縮頭烏龜還要當多久。”

    ***

    回程途中,炎拓又拜訪了兩家合作方,第三天傍晚才回到別墅。

    後車廂裏,塞滿了各色土特産,都是合作方送的,擱着以往,炎拓肯定不要,畢竟都是不值什麽錢還占地方的,但這次全拿上了:有這些,可以證明他真的是辦事去的,幾個點都打過卡。

    他拎着大包小包上電梯。

    別墅裏靜悄悄的,有點反常:林伶之前給他發消息說,林姨和熊黑都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年輕漂亮的馮小姐。

    上了三樓,他把包袋都放進小客廳,擱在顯眼的位置,這才一路回房。

    拿鑰匙開門時,心中咯噔一聲。

    他走的時候,門是反鎖的,但現在,顯然沒有——別墅裏各個房間都有備用鑰匙,但一般情況下,沒人動用,畢竟私人空間,非請勿入。

    炎拓推開門,順手揿開門邊的燈。

    林喜柔居然在!

    她穿很華麗的淺灰色日式綢緞睡袍,睡袍上簇簇櫻花,有粉有白,披散的長發微濕,應該是浴後不久,手裏攥着一把白水牛角的梳子,正坐在他的電腦椅上,對着未開啓的電腦屏,一下下梳着頭發。

    因着燈亮,手上的動作戛然而止。

    炎拓吓了一跳:“林姨,你……你怎麽在這兒?”

    再一細想,真是毛骨悚然:她進了他的屋子,摸着黑,在那……梳頭?

    林喜柔轉頭看他,款款一笑:“好幾天沒看到你了,忽然怪想的,就進來坐坐。”

    這也能叫理由?

    但炎拓只能當這理由合理,他附和似地笑笑,又問:“林伶呢,怎麽不見她?”

    “我讓呂現帶她出去吃飯了,談戀愛嘛,得有個談戀愛的樣子。”

    炎拓簡直沒法接話,正挖空心思找話題,林喜柔像是忽然反應過來:“別站着啊,來,坐過來,咱們說說話。”

    這氣氛可真是夠詭異的,炎拓拖了椅子過來坐下,聞到林喜柔身上新浴後淡而微溫的香氣。

    他有點不自在,不動聲色地把椅子挪遠了些。

    林喜柔仔細端詳着炎拓的臉:“我最早見你的時候,你只這麽大點……”

    她邊說邊伸出兩只手,比了個長度:“你還記得嗎?”

    炎拓搖頭:“那麽小,哪記事啊。”

    林喜柔收回手,輕輕嘆了口氣:“時間過得可真快啊,你都這麽大了。”

    炎拓接了句:“是啊,再過幾年,都不好意思叫你林姨了。”

    林喜柔沉默了會,問他:“小拓啊,你覺得林姨是個怪物嗎?”

    炎拓笑笑:“奇怪肯定是有奇怪的地方,畢竟跟我不一樣。怪物談不上,那種吃人害人的才叫怪物呢,對吧。”

    林喜柔伸出手,慢慢握住他的。

    她的手冰涼滑膩,讓炎拓想起蛇——蛇身慢慢從皮膚上滑過,就是這種感覺吧。

    林喜柔說:“當初,我來到這兒,一個人,無依無靠,無親無故的,全世界,就看你最貼心、最可愛了,當時你媽媽忙,都是我哄你睡覺,什麽話都跟你說,什麽苦都跟你訴,那時候,在林姨心裏,你就像個小天使一樣。”

    炎拓自嘲:“沒想到小天使長歪成這樣吧。”

    不過也可以理解,小孩兒,尤其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兒,都是天使,他見過自己小時候的照片,的确是很萌很讨喜,不要臉地說,自己看了都喜歡。

    就是可惜,年紀小的時候不記事,林喜柔跟他傾訴過些什麽,他完全沒印象。

    林喜柔沒有被他的幽默逗樂:“後來,你漸漸大了,也就不粘着林姨了,興許,也有自己的秘密了。”

    炎拓頭皮一麻。

    “這也正常,成年人嘛,要空間。就像小時候,你從來不鎖門,現在每次外出,都把門鎖得死死的,”林喜柔微笑,在他的手背上慢慢拍了兩下,“不過小拓啊,林姨希望,咱們之間這份親情,永遠都不變。萬一變了,林姨可承受不住啊。”

    炎拓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答,好在,手機恰好有新消息進來,給他解了圍。

    林喜柔收回手:“看消息吧。”

    炎拓點開手機。

    閱後即焚。

    他随手滑動關了屏:“系統消息,沒什麽意思。”

    林喜柔嗯了一聲,站起身子:“你剛回來,這一路也累了,先歇着吧。”

    炎拓目送着她往外走,正待舒一口氣,林喜柔又回過頭來:“對了,馮蜜你還記得吧?”

    “記得。”

    “她一直住廈門,沒來過北方,我留她住一陣子,你有空多帶她四處走走,讓她長長見識。”

    炎拓覺得這安排來得莫名,但還是點了點頭:“好啊。”

    ……

    林喜柔終于走了。

    炎拓長長舒了口氣,原本繃緊的後背也漸漸松了下去,他直覺林喜柔今天這一席話是事出有因,但倉促間又理不清是為了什麽。

    坐了會之後,他心頭一突,忙欠身去摸電腦的後方。

    涼的,還好,至少林喜柔剛剛在屋裏,沒開他電腦。

    他拿起手機,點開剛剛進來的那條閱後即焚,一看之下,腦子一突,險些站了起來。

    聶九羅發的,只一行字。

    ——邢深,187XXXX2688,盡快約見。

    這是……聯系上邢深了?

    ***

    炎拓是拜托了聶九羅“盡快想辦法聯系邢深”,但其實除了那條微博之外,聶九羅沒怎麽想辦法,她也不知道該往哪裏去“想辦法”。

    是邢深主動聯系聶九羅的。

    說來也巧,邢深在和餘蓉彙合、決定更換手機號的時候,就給聶九羅打過電話,但那時她受了重傷,手機也丢在了機井房,後來,邢深又打過一兩次,偏又趕上手機在炎拓那兒,無人接聽——幾次三番之後,邢深起了疑心,覺得聶九羅一定是出了什麽意外。

    他沒敢再撥打,而是換了個迂回的方式,跟雀茶說自己很喜歡聶九羅的雕塑,請她幫忙搜一下購買渠道。

    雀茶在網上搜了一圈無果,直接摸去了聶九羅的微博私信問詢,跟邢深說起時,邢深苦笑:“那萬一她不看微博呢?”

    雀茶說:“那不可能,前幾天還發了條新博呢。”

    按日子推算,這個“前幾天”是在兩人失聯之後,而發的那條“犬吠水聲中,桃花帶露濃”指向性太明顯,絕不可能是冒充的。

    邢深讓雀茶幫忙,在私信裏回了詩的後兩句,外加自己的新手機號。

    果然,不到半天,聶九羅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

    對于炎拓,邢深半是歡迎,半是懷疑。

    歡迎的是,如果聶九羅所言不虛,一方有人力,一方有信息,互補虛空,堪稱完美。

    懷疑的是,如果炎拓是個伥鬼,一切只不過是他花言巧語設下的局呢?

    說到後來,聶九羅發了脾氣,說:“你覺得這人不可信,無非是懷疑我的眼光。邢深,難道只有你會看人,我就看不出來嗎?我擔保這人沒問題。”

    她都這麽說了,自己再猶豫未免不給面子,邢深退一步求和:“那先見一下再說,事情這麽重要,還是有必要面聊的。”

    ***

    炎拓一時激動,沒能記全邢深的手機號。

    閱後即焚就是這點可恨,十秒一到,了無痕跡,根本不管你看消息時是否分心、是否被人打岔。

    炎拓只好回了條:求再發一次。

    然後找了紙筆在手,預備着號碼一來,趕緊記下。

    聶九羅很快回過來了。

    第一條沒什麽值得記的,因為基本都是在訓他,問他:能不能專心點?這裏往來的都是重要消息,萬一我像上次一樣出了事,不能再發了,你就這樣讓消息空漏過去了?耽誤事情怎麽辦?

    說的都在理,是值得警惕,炎拓虛心受教,然後默默把聶九羅那串系統分配的數字昵稱改成了“暴脾氣”。

    第二條,終于給號碼了。

    炎拓寫下之後,默念記牢,然後撕碎了扔進馬桶沖掉。

    約見邢深。

    得盡快約見邢深,這樣,林伶、許安妮她們,就能盡早脫險了。

    他抓起手機,出門下樓,林喜柔剛剛進過這房間,這讓他對房間生出不信任感來,這通電話,得找個僻靜安全的地方打。

    下到一樓,正撞見熊黑在門口抽煙,熊黑有點奇怪:“不是剛回來嗎?又出去?”

    炎拓回了句:“忘洗車了。”

    他把車子開出車庫,繞出小區,順便導航了一下最近的洗車行,撒謊得撒得真一點,既然“忘洗車了”,那就真洗一趟吧。

    正重新規劃路線,後座忽然傳來馮蜜的聲音:“去哪兒啊?”

    炎拓身子一僵,下意識急踩剎車。

    馮蜜猜到會吓到他,也猜到可能會剎車,但沒想到剎得這麽急,一個坐不穩,從駕駛座和副駕駛之間沖溜了出去,腦袋撞上儀表臺,痛得龇牙咧嘴。

    她捂着腦袋嗔怪:“你幹嘛啊,撞死人了。”

    炎拓心頭猛跳:這特麽幸虧自己沒在車上撥邢深的電話。

    面上卻一片冷硬:“你怎麽會在我車上?”

    馮蜜坐起身子,仍在揉着額頭:“人家好奇呗,想看看你車什麽樣,誰知道剛上來,你就來了。想躲起來吓你一吓吧,還把自己給撞了。”

    說到這兒,努了努嘴,示意了一下車上的車挂和儀表臺上的擺設:“看不出來,你還有顆童心呢,車上放這麽可可愛愛的玩意兒。”

    炎拓沒耐心:“下車。”

    馮蜜奇道:“你說我啊?”

    她倚回車靠背:“炎拓,你這就不男人了,怎麽能把一個姑娘家扔在大馬路上呢,我要是出點什麽事,你負責?再說了,林姨讓我跟着你玩的,你該忙什麽就忙什麽去呗,我又不耽誤你。”

    炎拓沉默半晌,終于再次發動了車子。

    馮蜜嫣然一笑。

    林喜柔離開農場的時候,邀她同來,吩咐她說:“馮蜜啊,這段時間,幫我注意着點小拓。”

    她問:“怎麽注意,貼身注意嗎?”

    這可是她強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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