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李夷反应再慢也都明白了对面老者的身份,可还是低头看着棋盘犹豫不决。
“你能明白自己的路出了问题是好事,不然等到证道之时再明悟就晚了,你和佛门那些老糊涂不一样,无量自大,药师狭隘,三位圣僧中我唯独欣赏你,虽然这些年走了一些弯路,可此时迷途知返也是好事,如来没有保下你性命是因为你和佛门缘分已尽,出手将你重塑来世是因为你于佛门有功无过。难道还要走那条老路吗?”夫子笑着看向李夷。
李夷正是当年被梁庸一指点杀的燃灯圣僧,被如来保下道灵和残魂塑造出了李夷,夫子正是世间那几位中的儒圣,和佛陀比肩的儒圣。
李夷依旧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毕竟佛门高僧若是转投儒家门下太过惊世骇俗,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否定自己前世的所有努力和信仰?岂是儒圣三言两语能收入门下的?
儒圣看着犹豫不决的李夷发出一阵爽朗大笑,“不必太过纠结佛门和儒家的关系,你要想自己的道路在哪,李夷,抬头看,老夫给你演化一番大道如何?!”
儒圣周身开始浮现诸多金色字符,李夷的耳畔响起不间断的圣人道理,字字诛心。
儒圣一点浩然气呼出,随即探指点在棋盘之上,棋盘瞬间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纵横十九道渐渐脱离棋盘,静静的浮于半空。
“佛门、道教、儒家,自古练气士便分为三派,还有少有人知的武夫一脉,可三派之道理多有互通之处,佛教讲究普渡众生,可道教也有光明正大、济世渡人,儒家更是以治国修身齐家平天下为目标。佛道不是道吗?佛本是道,那儒道便不算道了?道包含儒。只是三家用三种不同的释义来理解道罢了。”儒圣字字珠玑,每一个字都炸响在李夷脑海中,经久不散。
十九条线条纵横交错,演绎着三千大道,李夷痴痴的看着眼前的十九个线条,第一次感受到就算一个小小的棋盘都能演绎出如此精妙绝伦的大道之争。
三家教义每家各占六条线路,互相交融、诠释、相争,唯独中间有一条静止不动的线路。
李夷疑惑的看着中间那条线,“先生,中间这条线代表了什么?为何三家大道之争,只有它不受影响?”
儒圣手持戒尺点在李夷额头,“那是本心,如果没有人,何来大道之争?大道没有高低,更没有相悖的地方,大道就是大道,它既存在,也不存在。有了人心,便有了争,与人争与天争,争修为争宝物争长生,最后就连自己选择的道路都要一教高下。如果本心不偏不倚,那么三家教义便是工具,是领悟、诠释、理解大道的工具。”
李夷闻言瞬间一怔,随后许多透明状的丝线从体内钻出,上丹田中的一颗舍利道灵轰然破碎,可李夷丝毫没有遭到反噬,反倒眼中多了一丝释然和清明。他明显感受到一些东西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和道路,那应该就是自己和佛门的缘分吧。
随后李夷起身向儒圣三拜九叩,“弟子李夷见过先生,李夷愿常伴先生膝下修行。”
儒圣看出了李夷心中的疑问,随即笑道:“儒圣也是人,既然是人自然要争一争的,你今后身为我座下的弟子,也要有一颗大争之心,不争朝夕,只争自己心中的道。”
李夷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从此刻起,佛门再无燃灯圣僧,只是世间多了一个儒家李夷。
儒圣带着李夷走出木屋,走在土路上,一手抚在李夷的后颈,一手置于腹前,两人径直来到田里,看着那个中年汉子在田垄中挥汗如雨。
昭昭烈日悬于头顶,汉子没有注意自家孩子和夫子站在不远处的土路旁,他的眼中只有小小的一方田地,弯曲的脊背扛着一家人的衣食住行、柴米油盐,汗珠流入眼睛,汉子抓起身上麻衣的一角草草的擦拭了一下面庞。
不经意的一瞥正好看到夫子和儿子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中年汉子憨笑了两声,熟练的踩着田垄中的空隙走到两人面前,“先生,晚上来我家,今年老天爷开心,一直风调雨顺,晚上我让那口子去村口打两壶酒,再把家里的那一块肉脯炒了,晚上我跟老先生喝点。”
儒圣看着眼前的憨厚汉子露出一份笑容,揉了揉李夷的脑袋,“好,晚上正好我有些事情要跟你们两口子商量一下,今日私塾放假,我来跟你学学务农。”
儒圣说着便把自己的袖口挽上,李夷虽然有些疑惑,可也学着挽起了自己的袖口。
“哎,那怎么行,先生的手是用来写字的,哪能干得了这般粗活,再说这日头正盛,你带着李夷回家下棋吧,我今日也争取早点回去。”汉子依旧笑着说道。
儒圣没有理会中年汉子的劝说,自顾自的挑着空隙下脚走到田里,捡起横在地里的锄头,俯身抡起锄头开始除草,汉子和李夷站在路旁看着这位不像读书人的教书先生,不禁有些惊愕,儒圣这两下子还真像是常年务农的人。
李姓汉子抓了抓后脑勺,一把拍在李夷的后脑勺上,“还不去跟着先生学?”
日光曝晒在田垄,不出半晌时间,儒圣的一袭长衫便被汗水打湿,裤脚和一双泛白的褐色布鞋上面沾染着泥土,中年汉子刚开始还有些扭捏作态,可见到夫子熟练的手法后暗自心中咂舌,李夷也对这位老师有些疑惑,身为世间最厉害的几人,此时却干农活干的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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