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念推开厚重繁复的大门，只看见一片漆黑。

    深处的高台上，有什么正在沉睡着。

    一只手垂下来，修长苍白，隔着遥远距离，能窥见在狰狞的荆棘丛中，霜雪般脆弱。

    极冰冷的美感。

    那是她今天到访这里的目标。

    刚迈出一步，漆黑空旷的环境就像是活了过来。

    古怪庞大的雕塑接二连三发出破裂声，大地剧烈震动，像某种怪物即将拔地而起。

    唐念的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张嘴，却无法发出声音，像陷入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会死的。

    她会被碾碎的。

    唐念奋力挣扎，咬破舌尖，疼痛刺激得发出一声气音。

    空气凝滞一瞬。

    雕塑停止了活动。

    锁链拖拽的声音贴着地面响起。

    叮当——

    下一秒，清澈柔和的嗓音从遥远的高台传来。

    “是你来了吗？”

    杀意骤然消失。

    微弱的月光从落地窗洒进来，照亮了暗处的影子。

    那是一个绝不可能出现在现实世界的生物。

    高台上，禁锢一个漂亮清瘦的人形生物。

    一头银色长发铺在身下，是月光一样干净的颜色，凌乱地顺着高台垂落。

    而他的背后，原本应该是蝴蝶骨的部分，延伸出一片片雪白圣洁的、仿佛神秘宗教壁画般绮丽的羽翼。

    “是你吗？”

    等不到回应，他撑起上身，银发从肩头水一般垂落，又问了一遍，“安德莉亚？”

    「载入中……

    正在生成角色……

    游戏人物即将onle……」

    冰冷的锁链，雪白的翅膀，种种诡异而美丽的元素，印入现实。

    隔着遥远的距离，人形天翼生物懵懂的寻找她，羽翼缓慢舒展。

    “来我身边。”

    他伸出手。

    指骨修长，白到连月光黯然失色。

    像神灵向信徒洒下恩泽。

    「叮——」

    「恭喜玩家，载入完成，请开始游戏」

    脑海中的嘈杂声音终于停止。

    “是我。”

    唐念终于回应，嗓音回荡在神殿中。

    “我来了。”

    这里，是座神殿。

    高台上锁着的，是本只存在于幻想的物种。

    一只即将堕入黑暗的六翼天使。

    天使受了很严重的伤。

    链条穿透了他的锁骨，钢钉在折断的翅膀上，锁链的另一头连在巨大的石柱上，再向上看，是掩在黑暗中的神像。

    据游戏提供的背景资料，他有罪，正被降下神罚。

    这也是唐念正在攻略的任务目标。

    天使缓慢垂下头，温润干净的眼瞳像没有倒影的湖面，柔声蛊惑，“离近点好吗？来我这里。”

    矜持的天翼种在用一种纡尊降贵的姿态，引诱羊羔般无害的人类向前。

    神族怎么会引诱人类？

    唐念受了蛊惑般扳着藤蔓攀爬上去，来到受难的天使前，蹲了下来。

    神的造物，是完美的。

    天使空洞的眼眸仔细辨别着她的轮廓，连睫毛都是纯粹的银白色，不含任何一丝杂质和恶意。

    “隔了好久。”

    可惜了，这么美丽的眼睛，却看不见。

    天使敛下睫羽，声音很轻，“我一直在等你，安德莉亚。”

    仿佛优雅的掠食者在责备姗姗来迟的猎物。

    唐念想，不久。

    她下线了九个小时，睡了一觉，仿佛一眨眼。

    “我下次早点来。”

    为了那微妙的不悦，唐念许下了一个并不打算兑现的诺言。

    天使主动抬起上身贴过来，银白色长发如水一般倾泻她手背上，表现出与种族本性极为不符的亲和。

    唐念伸长了手臂去碰触受伤的翅膀。

    钢钉穿透了纤长的骨骼，将他死死钉在神坛上。

    “痛吗？”她佯装疼惜地问。

    天使没有情绪，点头，神色不明。

    “痛。”

    「叮——」

    「任务提示，请玩家安抚天使。」

    “忍耐一下。”唐念温声说。

    神降罪，天使无法碰触这些可怖的钢钉，无罪的人类却可以。

    一共七根钉，对照着七宗原罪，她此前已经拔出过五根，这是第六个。

    那应该是很疼的。

    天使抑制不住的颤抖，忍住了声音，身体被锁链捆绑无法动弹，转动钢钉带出斑驳血迹，顺着羽毛流淌，触目惊心。

    断骨刺出羽毛，羽翼满是斑驳的血迹，尾端已经染上了黑色，象征着堕落的开端。

    天使难以自持的发出微弱的呻.吟。

    他将头轻轻垂下，贴在唐念并拢的腿上。

    银白色的眼眸犹如一片冰封的海。

    唐念抬手拨开他额前湿透的发丝，轻声询问，“还可以忍耐吗？”

    “嗯。”

    对方用怠倦柔软的气音回答，脸颊贴着她的掌心，潮湿的睫轻轻蹭过，痒意一路滑进血液里。

    明明是冷漠至极的种族，行为和语言都带着不自觉地亲昵。

    唐念感觉自己被蛊惑了。

    这一定是错觉，高贵禁欲的天使，怎么会蛊惑一个人类？

    「叮——」

    「请让天使降低心理防线，拔除神罚后，玩家需继续抚摸其翅膀」

    「提示：翅膀为天翼种敏.感点」

    今天任务时间很短，提示音接二连三响起。

    天使已经从一开始极其排斥外来者，对唐念显示出明显的抵触和反抗，到现在不自觉期待她的到来，主动寻求她的碰触。

    走到这一步，用了她好多时间。

    终于将骨翼上的钉子拔了下来。

    唐念抚摸着他的背，轻声安抚，

    “好了。”

    天使颤抖着蝶翼般的眼睫，连唇都张开闭，无声喘息，忍耐余痛。

    唐念紧盯着他的唇。

    窥见潮湿的殷红。

    是神族的引诱，手段并不高明。

    于是她顺从的倾身，吻在他颤抖不止的湿润眼睫上。

    在浮出薄红的耳旁柔声说，“您很美丽。”

    躺在膝头的人形生物缓慢僵住。

    「任务目标情绪波动较大」

    「请及时安抚他。」

    “抱歉。”

    唐念像刚清醒过来一样，伸手抚平羽毛上凌乱的逆痕，满含歉意地说，“是我逾矩了，我没能克制住自己对您的爱慕。”

    一步一步降低心理防线，就是循序渐进的碰触与大胆接近。

    现在的亲近，都是她过去那些日子不断冒着生命风险不断努力的结果。

    嘴上说着逾矩了，可手指始终在天使敏感的翅膀上轻轻滑动，勾勒着骨骼，暧昧摩挲。

    她是狂妄的信徒，引得天神副座一阵阵轻颤。

    天使难耐仰颈，几乎仰躺在她膝盖上，修长的腿微微蜷起，脚踝清瘦，异样迷人。

    像画布，像未曾被践踏过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