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眼下有个一郡太守的空缺让他填已经是格外开恩。
如此机遇,张举再不可错过。
于是,他果断再次拜倒在地,“兄长提携之恩,弟不敢忘!来日,弟定当结草衔环!”
张举“伏低做小”的姿态摆得很足,阳球见张举如此识趣,心中甚是欢喜。
商谈已定,阳球便命人准备宴席,二人宾主尽欢,张举醉酒而去。
又过了几日,阳球在王萌休沐之日拜访上门。
王萌从不介意自己身边多这么一只“走狗”,因此也未拒绝阳球“美意”。
送礼也讲究个过程,阳球再怎么不识趣也不会一上来就提出请求,王萌也恰巧从尚书台那边得知了刘坚飞马传来的战报,这会儿正在与阳球谈论此事。
“这刘元卓的儿子可真是给今上送了一份大礼。”
王萌一边抚摸着自己怀中白猫一边说道。
阳球听得出王萌话语中那浓浓的酸味儿,故而回道:“既为汉臣,理当为国家,为陛下,为天下黎庶所劳。那小子不过是做了自己分内之事而已。”
“‘分内之事’?哼哼,何止啊!”王萌面色一沉,“清剿逆贼,不亡一卒,旬月而定,斩首千余,俘虏甚众。这可是那小子飞书上写得明明白白的大字!”
阳球稍微凑近道:“王少府的意思是这战功有差?”
阳球没有直接说出“杀良冒功”四个字,但潜在意思也不差太多。
王萌只是连连冷哼,也不开口,摆出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
“嘶”阳球倒吸一口凉气,“刘元卓那人某是识得的,凭其秉性,其子当不致如此。在这说来,那小子就不怕天使亲察吗?”
“哈哈哈!”王萌大笑起来,“哪来的天使亲察?今上已经‘信了’!”
“信了?”阳球的诧异溢于言表,“可这战功还未派人核实,如何‘信了’?”
“那刘洪、刘坚父子二人皆为今上腹心,如何不信?”王萌反问道:“这些年,连年灾疫,今上可不好过啊。好不容易出了个功绩,你以为是那小子的功绩不成?”
这话阳球可不敢接。
他若是接了,那就是与王萌一般蔑视天子,这种事儿阳球还干不出来。
见阳球沉默不语,王萌继续道:“这还不止呢!那小子还写了封劳什子《讽言书》给今上,今上看完更是临表涕零,命人穿越大殿。后日便将召开朝会,届时尔等‘近臣’,呵呵,都会亲自观览。”
阳球略感震惊,“可否请王少府透露一二?”
王萌甩出一块绸布给阳球,绸布在空中打了个转落到地上,阳球连忙起身去捡了起来。
拿起一看,上面竟记录了《讽言书》全文。
阳球微微瞥向王萌,见王萌笑而不语,又想到尚书台与曹节、王甫的关系,心中了然。
阳球定了定神,开始默读起来:
“臣闻天地之于万物有好生之德,帝王之于万民有慈爱之恩。今陛下上统天理,下治万物,为天下共主,为兆民父母,则先慈爱,而后威武,则先宽容,而后刑处,自生齿以上,耄耋以下咸蒙德沐。
而中山山民独以无辜为专权之佐吏尽抽其釜底,青蝇之豪右尽夺其田亩,私相构陷,迫民水火,终酿恶果。
臣可灭其焰,夺其寨,缚其身,然不可抚其心。今虽去贼首,仍存百余,往往复复,贼虏不绝,乃未去其根本也。遂作飞章,欲坠万仞之坑,践必死之地,讽陛下践慈父之仁,弃投杼之怒,广赦群寇,分其田亩,劝归农桑,殷实户口,断贼根本,不见复燃。
臣诚恐善民为豺狼横见噬食,其害在黔首,其殇在国本也。故臣冒死欲诣阙,披肝胆,布腹心,求皇令,祈恩准。”
阳球读完后愣在原地,他自认文学造诣不在朝中各大名儒之下,可却写不出这种“切身实感”之文章。
他呢喃道:“难怪,难怪。”
“呵。”王萌冷笑一声,“这下阳议郎知道今上为何会那般激动了吧?”
阳球频频点头,又将绸布上文字默读数遍。
“在下只道刘元卓家传术数,不料其子竟能写出如此文章,后辈诚可畏!”
王萌一想到前些日子,刘洪那本《八元术》已经让天子格外欣喜,这时刘坚再添一彩,怕是又要有一个能与自己父亲分权之人进入朝堂。
王萌料定,刘洪很快就会被天子招进京城任职,潜心研究、完善《八元术》。
思及此处,王萌又酸道:“中山王终归是没能挺过去,他这一去啊,刘坚那小子怕是要落在中山不走喽!”
“陛下会让他直接转任郡守之职?”
“有何不可?兵朝廷一个没出,是他自募的;粮朝廷一斤没给,是他自筹的;钱朝廷一铢没发,是他自盈的;山贼也是他带人平的,安民之策更是出自其手。阳议郎,你说这郡守之位不给他,给谁?”
王萌久为天子近臣,对刘宏的政治思维、用人喜好非常了解。
这一次,看似只是平定一股小小山贼而已,但实际上,这是天子的正名之战。
刘宏可以借此不断发动“平叛”,不断调用调配战略资源,逐渐将天下财物管控权收到自己手中。
刘宏先前已经在试图分割大司农手中权力,只是碍于没有适当理由,一直没能成功。
现在的大司农是宋皇后从兄扶风平陵人宋典担任。
别看这宋典与刘宏是姻亲关系,实际上宋典是由士大夫集团推上大司农位置的。
前任大司农李咸在熹平二年被前行推上大司农之位,但这名故太尉年岁太高,身体已然不再康健,不出两月便被刘宏以年长不适高位为理由免掉了。
此时的刘宏,政治手段还略显稚嫩,意图太过明显。
李咸在“主动请辞”之前,点名道姓地要求宋典为继任者。
面对如此不合理的要求,刘宏被气得面色铁青,却不得不咬牙答应下来。
只因李咸作为汝南士族标杆,其身后势力实在庞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