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香没有说谎。
刘洪从相府返回时,脸上露出的无奈证实了一切。
虽然成为甄举长子伴读之事已成定局,但也并非全无好消息。
刘洪告知刘顺,甄举会看在他老人家的面子上,不会对刘顺有任何严苛要求。
刘顺心中打鼓:这是他甄举有没有要求的事儿吗?我又不是去当甄举的伴读!话说回来,您老人家,汉室宗亲的面子就这么一丢丢吗?难道不能言辞拒绝甄举的无礼要求吗?
刘顺已经是众所周知的刘洪弟子,眼下甄举让刘洪亲传弟子去给自家儿子当伴读,那不就是在侮辱刘洪吗?
难不成刘洪身份还不如你一个世代商贾出身之人?
您别说,还真不如。
刘洪于朝中无人,在常山国这片地,就是没有甄家说话好使。
甄举甚至不是以商量的口吻对刘洪说出此事,他仅仅是通知刘洪而已。
好在甄举也算给足刘洪面子,每日会在辰时中(八点派专车来广院接刘顺,再于巳时中(十点。
刘顺目前的日程如下:
六点起床吃饭,与刘备学习剑术,与赵云学习枪棒;
八点去刘洪府上校对著作;
十点吃午饭,午休半个时辰;
十二点继续校对著作;
十四点返回广院授课;
十七点结束授课,吃晚饭;
或自读,或与众人交流、玩耍到十九点,洗漱睡觉。
甄举长子甄平同样六点起床吃饭、习武,因此早上八点刘顺不得不改成前往甄举府上与甄平共同读书。一个时辰后,再由甄家马车,连同甄香一同送到刘洪处。
如此一来,刘洪每日便少了许多与刘顺共同校对著作的时间。
因此,刘洪才是最不甘心,最不想刘顺去作伴读之人。
通过此事,刘洪也认识到提升“名分”的重要性,开始对《七曜术》进行最终修订。
甄举长子名叫甄平,延熹五年(162年生人,比刘顺要年长八岁。
然而,即便甄举为甄平找来了安国刘氏作为导师,其学业仍难寸进。
在甄举眼中,刘顺就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甄举强行叫来刘顺,可谓是用心良苦,为了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不惜与刘洪结怨。
说到底,甄举还是难改“商人本色”——唯利是图。
转眼间,刘顺已经在相府陪读过五次。
“子智道之昜也,昜昜云者,三日。子曰:此道之美也,莫之御也。”
讲师刘志念出《齐论》中的一段话,正欲发问,却见甄平趴于案几,书简扣在头顶,呼呼大睡。
刘志摇头道:“愚子尚可教,惰子不可教也。刘顺,你来回答,这句话是何意。”
刘志出身博陵郡安国刘氏,乃故大司农,八俊之一的刘佑,刘伯祖之后。
时陈蕃辅政,以刘佑为河南尹。及陈蕃败,刘佑同遭黜归,卒于家,安国刘氏就此衰败。
刘佑后人以“刘志”(汉桓帝为名,实属耐人寻味。
甄家与安国刘氏本为同郡,延熹元年(158年,汉桓帝析中山置博陵郡,安国属之。
虽然安国不再属于中山国,但两家关系仍在。否则,甄举绝请不到刘志出山为甄平授课。
然而,刘志也是身居傲骨之人。
若非前几日刘顺到来,显现出其不凡才学,刘志早就因甄平这不学无术之徒,愤而回乡教书了。
“喏。”刘顺端正而坐,恭敬回道:“孔夫子想知道易经所云为何,研习数日得之,约:‘易经之道甚美,无他可比。’”
刘志欣慰点头,“若是嗯?甄国相?”
院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刘志抬眼看去竟然是甄举回来了。
刘志方才正想贬损甄平几句,好在没有说出口。
甄举面带怒容,大步走进书房,正撞见甄平伏案大睡,口水流满案几。
刘顺见势不妙,正欲点醒甄平
嘭!哗!
甄举抽起甄平案几上的书简,用尽全力将之摔在地上。
刘顺默默摇头,心中暗道:平兄,顺爱莫能助了。
甄平听到巨响,瞬间从睡梦中惊醒。
这一醒不要紧,正巧甄平带了些“起床气”,冲着声响方位破口大骂:“孽子,孰不知死活邪!”
甄举闻言,杀意渐渐实质化。
“逆子!睁开眼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甄平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发现真是老父亲当面。
“阿阿父今日不当值吗?”
甄举怒目而视,喘着粗气冷声问道:“此卷论语,汝可默记于心?”
甄平喉结狂抖,结结巴巴道:“孩儿孩儿”
啪!
甄举怒不可遏,一巴掌扇在甄平左脸颊。
刘顺与刘志皆目不斜视,低头不语。
“一卷论语你到现在也背不下来!我甄举怎会生了你这么个废物?废物!废物!”
甄举肆意的发泄着胸中怒火。从其喉咙中发出的咆哮几乎撕裂屋顶冲出云霄,惊得院中仆婢纷纷跪倒在地。
甄平也不知自己父亲哪来的这一股邪火,连忙磕头认错。
“儿知错了!儿是因晨练疲乏,故而才在夫子课上昏睡,请父亲哎呀!”
一声哀嚎,甄平被甄举踹翻在地。
甄平是不是个废物?
若让刘顺根据这几日的所见所得来回答,那答案一定是肯定的。
诚然,甄平的确是个废物,但他为人还算不错。
也不知是甄举教育得好,还是甄平本就是如此秉性,他平日里对刘顺的态度比甄香还要好上三分。
他总会将婢女拿来的果脯喂给刘顺,刘顺知道甄平最爱吃零嘴,便只会浅尝即止,绝不多食。
甄平见刘顺穿得单薄,偷偷拿来自己小时候的衣裳给刘顺,让他注意保暖。
回想起甄香平日抱怨话语,刘顺发现,那女娃子从来只骂自家老爹,对“元凶”甄平只字不提。
可想甄平为人有多好。
刘顺感激甄平的善意,也可怜甄平的“平庸”。
仔细在前世记忆中搜寻,刘顺也没有找到任何与甄平相关内容。
他在心中叹息:平兄,你这种人,真不该生于这甄家,也不该生于这乱世之中
叹息过后,刘顺腾身而起,扑在甄平身上,带着哭腔哀求道:“请国相不要再打平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