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殊看清脚下那些虎视眈眈地看向自己的敌人们，轻轻皱了皱眉头。
三阶孽祟，食脑猴，或许正是那个神秘宿舍中失去大脑的受害者所遭遇到的孽祟。
这些猴子的外形和普通的猴子并无太大差别，但却显得更为高大，体态也更加修长。它们身披厚实的灰色毛发，双眼是诡异的橙色，猴脸上露出人性化的诡异笑容。
这是一种成群结队出现的孽祟，率先出来的就有四五只，林间还有七八个影影绰绰的在伺机而动。
越过猴群出现在它们前方的是三阶孽祟，恸哭之女，只有两只。难道这不正是第一个传说中提到的血池侍女？
她们的脸上蒙着一层蓝色阴影，身穿着带着血迹的白袍，双目空洞无神，一人手上持着一把相对她们的身躯而言过于巨大的半只剪刀。
食脑猴虽然吱吱喳喳叫个没完，但每只都下意识地和恸哭之女保持着距离，似是对她们手中那只锈迹斑斑的剪刀颇为忌惮。
走在最后的是四阶孽祟，体型巨大的血精石巨蝎。和它相比，面前的食脑猴和恸哭之女看起来都显得像是牙签一样渺小。
那身坚硬的外骨骼覆盖着深红色的晶石，散发着血色的光辉，背部的花纹看起来像是一个正在狰狞咆哮的人头；它强壮的螯臂上布满坚硬的刺钩，而足趾间则是嵌入了锐利的红宝石，看上去极为凶猛。
当普通人看见它身上的红色宝石般光泽的时候，他们的死状想必是已经被确定了：要么是被螯臂砸成肉泥，要么是被尾巴刺穿流血至死。第五个所谓的传说说穿了也不过如此而已。
“嘶——昂！”
一位额头上长着骨质凸起的巨型食脑猴越众而出，站在队首，死死盯着万殊，呲牙发出咆哮。
“吼哇！”
伴随着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啸，它身后的几只食脑猴立即顺着岩壁向上袭来，快得像一团团模糊的影子。
外套内的小刀现在只剩下三把。
但这不是有趣得很吗？
万殊抽出第二把小刀，向山脚下成群结队的孽祟大笑一声：“来！”
食脑猴的手掌中长着如同吸盘一样的结构，像这样攀岩对它们而言毫不费力，只需把胳膊往上一荡便能够轻松跨越几米的高度。
其中领先的四只速度极快，倏忽之间已经来到了距离万殊只有数米之差的高度。
但万殊的动作无疑比他们更快。在食脑猴群正要扑击而来的刹那，他已经抬起未持刀的那只手，瞄准它们用出了上时。
四道连续不断的金色电光从万殊的指尖射出，看上去像是由能量组成的长针，速度奇快无比，只是眨眼间便深深刺入面前的几只孽祟体内。
食脑猴在被它们命中之后便再也无法动弹，扑击而来的身躯随着最后一次跃起定格在空中。
万殊向前两步从高台上跃下，连出三脚，动作快如闪电，一只只僵在原地的食脑猴就这样毫无抵抗之力地被踢落谷底。
他用最后一只食脑猴作为踏板，将其踩在脚下之后高高跃起，又从天而降，落回到自己先前所站的位置上，又低头向山下勾勾手指。
“再来。”
第一波攻势被轻易化解，食脑猴首领呲牙咧嘴，将眉毛皱成威胁形态，露出最为凶恶的表情。
“嘶昂，嘶昂！”它朝着背后的血精石巨蝎和恸哭之女嘶吼了几句，似乎是在同它们沟通着什么。
接着，身着血衣的侍女微不可察地轻点下巴，血精石巨蝎将螯臂重重砸落在地面上，竖起末端镶嵌有红色宝石的长尾。
随着食脑猴首领振臂一呼，又有四只食脑猴从它的背后站出来。它们摩拳擦掌地看着万殊，从喉咙中发出阵阵威胁的低吼。
在食脑猴首领的第二声尖啸中，两位恸哭之女随着食脑猴群们一同向上冲来——她们的行动不像食脑猴们那般几乎能预判到落点，而是会在身子向一侧晃动之后出现在完全相反的方向，没有丝毫预兆可言。
不能让它们就这样一次性冲到我面前来。万殊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瓦尔格娜。呆在这里当活靶子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但万殊正要飞身而下的时候，一连串密集的投射攻击就将他逼回到了高台上。
这是什么？万殊低头一看，只见他面前的地面上出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弹坑，深约一指，而每一个弹坑里都深深嵌着一枚暗红色的宝石。
等万殊再抬头时，血精石巨蝎已经再次举起了它的尾巴，对准了高台的方向。第二波高速喷射的红宝石飞弹已经袭至眼前。
要遭，得躲开才行——
“呼啊！”
直冲向上的两只恸哭之女忽然停下动作，不受惯性约束地站定在原地，并卡准时间发出一声毛骨悚然的哭声。万殊在这恐怖声音的攻击之下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力，一瞬间竟是完全无法动弹。
渊谕。他的脑海里闪过这两个字。这是孽祟们与生俱来的特殊能力。
和净界武士们所使用的秘律不同，研究学者们相信孽祟们使用的这种力量来源于更加高位的存在：这是来自于传闻中一切孽祟的顶点，极少现世的十三位渊宫魔王的赐福。
渊宫魔王们在向低位的孽祟们发出谕令，并赋予它们更进一步的力量，使它们能够猎杀更为强大的人类。
哭泣诅咒能够令听到其哭声的任何生物都陷入到恐慌之中，这是恸哭之女这种孽祟所特有的渊谕，但能够领悟这种渊谕的恸哭之女并不常见。万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运气好还是差，居然能一次性撞上两只同样领悟了这种渊谕的孽祟。
与此同时，新近跑出的食脑猴也趁此机会绕到背后，牢牢控制住万殊的四肢。
性急的一只已经张大了嘴巴，收缩起弹簧般的舌头——它们的舌部肌肉极为发达，甚至能够在蓄力之后从猎物的头骨缝隙中打出口子，进而吸食对方的脑髓——下一刻便要弹射而出。
“真凶啊，”身处于诸多孽祟包围的险境之中，万殊却低笑出声，显然不把它们放在眼里，“但是不是离我太近了一点？”
一切都是手段，这是爷爷教给他的最重要的一课。这也就意味着为了赢得胜利，让自己陷入险境中也是手段之一。
第二枚小刀的刀刃在万殊手中崩解、消失。
炽烈的刀光在刹那间撕裂黑暗，划破天穹，几乎照亮了半座深谷，并将它面前十米范围内的所有生物都卷入那股足以绞碎一切的风暴里。
当这抹刀光缓缓消失，万殊面前只剩下一只还剩下半边的剪刀，还留着三分之一个上半身的食脑猴首领，以及一只掉落在地面上，还因为条件反射来回摇摆的、散发着微微红光的蝎尾。
这些位阶中等的孽祟虽然能够使用渊谕，但是它们在碰到死之诗这样巨大的诱惑时仍旧免不了急功近利的毛病，因此才在还没来得及使出真正的杀招之前便被消灭，处理起来的麻烦程度或许比单对单碰上还要简单。
“万殊哥哥？”
瓦尔格娜在身后小声喊着他的名字。万殊回头去看，意识到她的眼罩还好好戴在脸上，这才微微松一口气。
“嗯，怎么了？”
她搅动着自己的手指，不安地问道：“那个，刚刚好像突然有一股很强的光，我在想是不是……”
“是烟花。”万殊面不改色地答道。
瓦尔格娜听上去吃了一惊：“诶，是烟花吗？”
万殊一边把落在自己身边的食脑猴残肢踢下悬崖，一边说：“对，因为这里没什么人，所以有些不敢在小镇上放的人就把烟花偷偷带到这里来放了。我看他们之后还会再放几次，没什么好害怕的。你以后可别变成那样的大人啊。”
“啊，原来是这样。”女孩似乎相信了万殊的说法，露出安心的笑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万殊在地上检查了一遍，捡起两枚没有被摧毁的血精石，拍掉灰尘后放进兜里：“没有，安全得很。什么事都没发生，你就放心吧。”
“对了，那诅咒的问题……？”
“很顺利，不要担心。很快就能解决了。对了，你之前说的那个呢？”
“哪个？”
“就是七大不可思议传说的……我想等你说完了，我们应该也就正好结束了。”
“哎呀，原来你对这种孩子气的东西很感兴趣吗？”
瓦尔格娜咯咯笑起来。
“真拿你没办法耶，那就听好了，我仔细想想——”
脚下的密林里开始有巨树倒下，万殊应声回头，向那边看去。
先是一颗、两颗，接着是三颗、四颗……
“没事，不用急。”
万殊耐心等待那在密林里生生开出一条道路的孽祟终于走到自己面前，继续低声向瓦尔格娜说道。
“我们有充足的时间。”
这次出现的，是和前面那些孽祟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的孽物。
一块刻满刀痕和灼烧痕迹的墓碑组成了这只孽祟的脑袋，那些畸形而干枯的树根缠绕在石碑上，经历漫长岁月的累积，终于形成庞大臃肿的四肢和躯干。每根树根都牢牢缠绕着无数枯朽的尸体，又深深扎根于其中，每具尸体表面的不自然凸起都是一条树根的分支。
这些尸体的四肢和躯干与树根相交织，形成了眼前这只不可思议而丑陋的生物。
五阶孽祟，尸碑悍树。棘手的东西。
万殊把视线从它那令人不快的外表上移开，继续向上。
如此反常的现象。为什么这里会有两只五阶孽祟？
瓦尔格娜的声音在此时响起。
“第六个不可思议传说呢，是说在荒灯峭壁上那些已经废弃的木屋里，人们有时候能看见非常亮的灯光，像是有人在那里面生活的样子。但是当你走到那边去的时候，你却找不到任何人生存的痕迹。据说，每当有过十个去木屋探查的人，就会有一个人神秘失踪……”
一个人形的巨茧此时就漂浮在万殊面前的高空上。
它的躯干和头部被包在深灰色的茧中，只露出大致的轮廓；四肢极为瘦长，末端看上去不似人形，倒像是漆黑的鸟类趾爪，背后还有一双印着巨大眼睛图案的翅膀。
在某些角度，那双眼睛的图案反射出月光，看上去仿佛人们手中摇曳的灯笼。
这是另一只五阶孽祟，呼夜蛾。有飞行能力的孽祟。
在对上这种东西的时候，万殊特意选定的这个地点就没有了居高临下的优势。他面色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两只孽祟，意识到今天或许没法赶在修道院的门禁时间前回去了。
“好你，人类。”那人形的巨茧中传来一个不辨男女的声音。它说得很吃力，像是刚刚学会使用声带。“请，死之诗，交给我，去死，你。对吗？我的说话。”
不，不止五阶。万殊迅速更新了自己对眼前这家伙的判断。这是更棘手的东西。
拥有能够尝试和人对话的智力，这已经不只是五阶孽祟的范畴。换句话说，至少它已经朝下一个阶段迈出了决定性的一步。一旦这只呼夜蛾真的破茧而出，或许这世上又会多出一个具名者。
具名者指的是突破五阶的孽祟；它们在抵达这个阶段时候便拥有足以和人类相匹敌的智力，并且能够化作人形，若不细细分辨，甚至难以将其与普通人类进行区分。
也正因为如此，若是让像这样有着强大力量和敌意的孽祟混进城市之中，必将酿成一场潜在的灾难。若是发现的不及时，一座小型城市甚至可能被一只具名者给彻底摧毁。
他绝不能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作为遗言来说，你的话未免有些太长了。”
最后的这两把小刀不能这么简单地用掉。面对这种长着翅膀的高机动型的敌人，一定要到能确保一击必中的时候再用它们。
在那之前，可能会需要进行短暂的近身战。就用它吧。
他将左手掌心按在右手手背上：秘律之三十一，明雷斩。
万殊的手背上爆发出一阵金色的闪光，照亮了周围静寂的树影，更显出两只孽祟的身形扭曲而可怖。接着，他拔出一柄闪烁着电光的念威长刀，遥遥指向呼夜蛾的方向。
“既然碰到我了，那就把命留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