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林党人此时哪能放过这样的良机?
他们的头面人物钱谦益,周延儒被廷杖打杀,正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泄呢。
现在能够搅乱皇帝的部署,就是他们的胜利。
孙居相奏道:
“京营是我大明的最后屏障,整顿也只能是徐徐图之。使用猛烈之手段整顿京营,只会引发官兵哗变!建议猛烈整顿之人,绝对是居心叵测!请陛下明察!”
魏光绪奏道:
“整顿京营,是歹人离间陛下和大明勋贵之毒计,请陛下三思!”
右都御史曹于汴:
“如今大明已经内忧外患,如果再自乱阵脚,那是亲者痛仇者快啊!请陛下慎重!”
“……”
韩爌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闭嘴。
这个时候,反对皇帝的人,已经足够多了,而且局势还没明朗,要是皇帝坚持雷厉风行,那他再出来反对,只会影响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龙椅上。
崇祯看着百官一个个都是慷慨激昂的,站出来反对他的旨意,只觉得亚历山大。
自打嘉靖朝以后,京营就成了勋贵养老院,这个崇祯当然是知道的。也正因为是这样,他整顿京营,等于是和整个勋贵集团为敌。
但是崇祯知道,这个时候他绝对不能够妥协。
否则,不但前功尽弃,而且大明将要亡国!
数息之后,崇祯猛的一拍龙椅,霍地站了起来:
“你们到底有多少人在京营里吃空饷!”
“你们反对朕整顿京营,是怕朕断了你们的财路吧!”
“你们满嘴的仁义,肚子里满腹都是生意!”
“你们一个个只顾着自己捞钱,可曾想过大明被你们这群蛀虫腐蚀成什么样了!”
“如今大明江山,内忧外患,摇摇欲坠,你们就是最大的罪人!”
仙师的话语,还一直回荡在崇祯的脑海里:
“国丈周奎先是投降闯贼,后是投降建奴,还将皇太子献给了建奴!”
“成国公朱纯臣献出齐化门,迎接闯贼,上表劝闯贼登基称帝!”
想到这些勋贵将来的卑鄙行径,崇祯气不打一处来!
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当场发飙起来。
“……”
数百人的大殿,突然陷入了寂静!
群臣都没想到,崇祯竟然会突然的发飙。
按照崇祯皇帝以往的性格,在群臣的围攻之下,皇帝不是应该乖乖向他们妥协的吗?
这皇帝越来越不按套路出牌啊!
你叫他们还怎么玩?
半晌之后。
终于有官员站了出来。
“陛下之言,可谓杀人诛心,臣不敢受!”
“我等殚精竭虑,为陛下分忧,反而有罪吗?如果是这样,臣请求告病归乡!”
“臣闻往朝,天下但有危机,明君都会下罪己诏!绝对不会把责任推到臣子的身上!陛下这样的做派,非明君所为!”
“你这个昏君!现在大明天灾人祸,都是你这个昏君德行有亏!昏君!你这个昏君!”
“陛下,恕臣说句大不敬的,如果不是我们这满朝文武支撑,大明早就亡了!”
“……”
崇祯显然低估了大明这些文官的嘴炮能力。
这群官员,随即掀起了一波慷慨激昂的反攻。
这让崇祯顿时就陷入了被动。
毕竟他只有一张嘴巴,怎么喷得赢几百张嘴巴?
“报!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有要事禀报!”
就在这时,随堂侍卫突然发出一声唱和。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是直觉告诉崇祯,这可能是一个好事。
“宣!”
就是打断一下群臣反攻的节奏,也好啊。
崇祯立即让侍卫宣李若琏进来。
不一会儿。
在百官的注视之中,李若琏觐见。
“参见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祯一招手:
“李爱卿平身。有何要事,速速奏来。”
李若琏起身,说道:
“臣昨夜在天寿山西峪村,抓到一伙上百人的贼人。他们意欲绑架西峪村的村民,逼问出蜂窝煤的配方!”
“经审问,他们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闻言,群臣无不侧目。
这哪来的贼人?胆子也太大了吧!
连皇帝的生意,也敢抢!
国丈周奎和成国公朱纯臣则是暗暗的惋惜。
唉,他们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呢?
以他们的实力,应该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配方抢过来。
那就是泼天的富贵啊!
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
被人捷足先登了,而且引起了皇帝的警惕,以后恐怕没有机会再做那样的事情了。
听到这个消息,崇祯再度霍地站了起来:
“何方贼人?竟然如此大胆,敢来抢朕的配方!朕要灭了他的九族!”
崇祯的心中,充满了愤怒。
他都差点穷死了,好不容易,顶着百官的群殴,获得了一个赚钱的路子。
现在竟然有人来断他的财路?
李若琏如实禀报:
“禀陛下,是成国公世子朱重茂和都督同知周鉴。”
“……”
闻言,现场所有人都是有一瞬间的呆滞。
因为这两个名字,太让他们震惊了。
堂堂国舅、都督同知和成国公世子,竟然去抢陛下的蜂窝煤的配方?
要不要这么猖狂?
周奎和朱纯臣脸色瞬间煞白。
这……不就是父子同心吗!
他们这一对父子,竟然想到一起去了。
但是,你们这两个混球,做事手脚干净一点啊!
怎么能够被人抓住现行呢!
“陛下,冤枉啊!”
“肯定是误会!望陛下明查!”
想到那可怕的后果,周奎和朱纯臣同时出列喊冤。
这个话李若琏就不爱听了。
冤枉?那岂不是说,老子冤枉了你们的混蛋儿子?
当下禀报道:
“禀陛下,周鉴和朱重茂被臣抓住现行,而且臣不曾对他们二人用刑,他们就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不存在冤枉的情况!请陛下明查!”
啪!
这下,崇祯真的怒了,狠狠一拍龙椅。
“周鉴、朱重茂无法无天,罪不容恕!”
“革除周鉴一切功名!剥夺朱重茂成国公世子爵位!择日斩首!”
这个时候,整个皇极殿都沉默了。
群臣之前一直围攻崇祯,不管是歪理邪理正理,起码他们都能够做到有理可依。
但是现在,周鉴和朱重茂这两货,公然去抢劫皇帝蜂窝煤生意的秘方,这是任谁来了,都无法开脱的重罪!
群臣这个时候可不会傻乎乎的,去替周奎,朱纯臣两家出头。
除非那两家给他们开出无法拒绝的筹码,还差不多。
但是事情还没完。
崇祯很清楚,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整治勋贵,整顿京营的机会。
如果这都抓不住,那以后真的是无颜再去见仙师了!
“周奎,朱纯臣,你们二人是否参与其中?李若琏,将他们二人拉近诏狱,严加审问!”
听到这样的话语,周奎和朱纯臣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双双跪在了地上。
“冤枉啊!这事老臣毫不知情啊!”
“都是那逆子胡作非为,臣不知道啊!请陛下明查!”
见状,勋贵集团再也无法淡定。
勋贵是一个集体,今天皇帝这样轻易的,就拿下了周奎和成国公,来日皇帝拿下他们这些勋贵,不也是一句话的事情吗?
不行!这绝对不行!
如果只是处置了周鉴和朱纯臣这两个二代,他们还可以容忍,但是皇帝这样子直接要拿下周奎和朱纯臣,就是他们无法容忍的了。
英国公张维贤第一个站了出来:
“陛下,无凭无据,不宜随意处置成国公和左都督!”
其他勋贵,也纷纷的出列:
“陛下,成国公世代功勋,不能够捕风捉影,就直接处置啊!”
“陛下如此做派,必定会寒了大明所有勋贵的心啊!”
“周鉴和朱重茂罪有应得,但是左都督和成国公不应受到牵连!”
“……”
这些勋贵们也不管朱纯臣和周奎是否有罪,反正站出来力挺就对了。
这个时候不站队,万一以后他们自己犯事了,也不会有人站出来替他们说话的。
韩爌,曹于汴,孙居相,魏光绪,这些东林党人,颇有点坐山观虎斗的喜感。
只不过他们也知道,如果崇祯战胜了勋贵集团,那么接下来,必定会大刀阔斧的,对京营进行整顿,那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所以带着一些幸灾乐祸,他们也纷纷站出来,反对崇祯的旨意。
李标,范景文,徐光启,三人充满了担忧。
如今他们三人和李邦华,可以说是休戚与共。
一旦李邦华的整顿,被群臣合力破坏,可以想象,接下来他们主管的吏部,刑部,工部的整顿措施,也不可能得到顺利的实施。
因此,他们都站了出来,支持崇祯。
李标:
“如此冒犯天威的忤逆之罪,必须严查!”
范景文:
“都还没查过,怎么就知道周奎和朱纯臣无罪呢?”
“……”
李邦华更加深知,此时绝对不能够退让。
否则整顿京营,就是个笑话。
“陛下,此事关系重大,绝不可轻轻放过,建议陛下严查!”
崇祯心中已经乐开了花。
这是整治勋贵集团的良机,他当然不可能放过。
但是整治也是需要讲策略的。
不是简单粗暴的,砍一刀下去就完了。
“此事稍后再议。”
“诸位爱卿,还有其他事情启奏吗?”
群臣的胃口,顿时都被吊了起来。
但是今日,是大朝会,各种事务繁多。
于是大臣们只好转而启奏各部门,各地方的大事大政。
一个时辰之后。
事务处理完毕,崇祯下令退朝。
“周鉴,朱纯臣,以及勋贵大臣们,随朕移步东暖阁议事!”
和勋贵谈条件,当然还是私底下进行好一点。
这让周奎和朱纯臣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很显然,皇帝也不想做的太绝,事情还是有转圜的余地的。
勋贵之外的群臣,只能是怀着疑惑和忐忑,离开了皇极殿。
皇帝这次处置的态度,也可以表明一个风向:
他们往后面对的,是一个温和的皇帝,还是一个狠厉的皇帝?
李邦华心中,更加是充满了担忧。
皇帝和勋贵集团,将会达成什么样的妥协呢?
要是皇帝顶不住勋贵的压力退让,唉,万事休矣。
东暖阁内。
君臣简单见礼。
崇祯胸有成竹的,抛出了话题:
“朕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从重处理周鉴周奎,朱重茂朱纯臣!朕继续大刀阔斧的整顿京营!”
“二,从轻处理周鉴周奎,朱重茂朱纯臣,朕继续大刀阔斧的整顿京营!”
“看你们怎么选吧!”
“……”
一众大明勋贵闻言,有一瞬间的呆滞。
这完全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崇祯皇帝啊!
这听起来是两个选择,但是,不等于是没得选吗!
皇帝,你怎么能这么无赖呢!
“陛下,万万不可!”
“捕风捉影,没有证据的事情,怎么能够严惩呢?”
“……”
这下,皇帝竟然连周奎和朱纯臣,也一起牵连上了!
勋贵们一个个奋起反驳。
周奎胆战心惊。
他非常的清楚,以长子周鉴的尿性,抢蜂窝煤配方这事,绝对不带冤枉的。
但是你这逆子不能连累到老爹啊。
“陛下,犬子年少轻狂,言行无状,请陛下念在皇后的情分上,从轻发落。”
然而说到底,周鉴都是他的长子,周奎打算试着挽救一下。
成国公朱纯臣也出列:
“犬子少不更事,犯下弥天大罪,但是请陛下看在成国公世代忠良的份上,给犬子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被抓了现行,罪证确凿的事情,抵赖是抵赖不了了。
唯有希望皇帝从轻发落,反正朱纯臣的儿子有很多,朱重茂削爵流放,都是可以接受的结果。
一众勋贵,都是望向了崇祯皇帝。
这个近来,让他们觉得陌生的年轻皇帝。
崇祯面若寒霜,不为所动。
此时的崇祯已经认识到,这些勋贵想到的,只有他们自己的利益,而不是大明的社稷江山!
有这样的天赐良机整治他们,绝对不能够放过!
“周奎!朱纯臣!朕有说你们两个无罪了吗!”
“李若琏何在!”
“臣在!”
听到召唤,候在外面的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当即进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