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医生
我妻子生完第二个孩子之后,一下子便老了很多,很多时候,我看见她对着镜子,很难过,我觉得很抱歉。
那些年我半工半读心理学专业,刚毕业的时候,也是无薪受训心理医生,所谓久贫无贤妻,但是她却一直把家里照顾得很好,她对着镜子难过的时候,我心里也很愧疚。
于是那次之后的情人节,我给她买了一套化妆品,花了三千多,她竟然没有高兴起来,为花掉的钱心疼不已。她说成家的女人,想要花钱,但是又不想花掉很多钱。
所以那之后,我便更加努力的工作。
有一次她出差,因为提前一天结束工作,还得了一天空闲,她说想在那个城市转转,我说我可以继续照顾我们的孩子,你喜欢的话,你就转吧。
她回来的时候,我感觉她心情很好,简直像是容光焕发了一样。
我笑着问她什么事这么高兴。
她说可以旅游让她十分高兴。我笃定道,“不会的,一定有更令人高兴的事发生。通常旅游归来的人虽然也很高兴,但是更多的时候是很疲惫,你简直快活地像回到了少女时代~”
然后她的笑容便没有那么灿烂了,我话说完的那么一瞬,甚至僵了一下,“你不知道,我实在太久没有这么独自一人,没有负担,无拘无束地玩了~”
我连忙道:“亲爱的,那以后我多请些假,让你一个人舒舒服服地玩~”
虽然此前也有我们一家四口出去游玩,但是游玩也难免以孩子为中心,选择的大多都是孩子爱去的地方或者孩子爱玩的东西,我懂其实她很渴望自己的时间,只是自由自在地做自己喜欢的事。
晚上我靠在床头看书时,她看了看我,然后轻声道:“风白,其实我高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我出游的时候,遇见一个比我小很多的男生。我们结伴同游,后来结束的时候,他向我告白了。
我向你保证我绝对没有答应他什么,我也没留他的任何联系方式,我就是有些虚荣心,我没想到我已经结婚了,有了孩子了,还会有人喜欢自己~”
她说完有些紧张地看着我,说自己的丈夫是个心理医生,擅长心理分析,觉得与其被分析出来,不如早点坦白为好。
我便将她搂在怀里轻声道:“怪我~亲爱的,是我不对~我是个心理医生没错,但是我可不是和个怪物,能看透你的任何想法。也不会一天到晚琢磨你在想什么。
你当然值得别人的告白,你是那样温柔善良的女人,我当初不也是在人群中一眼就爱上你了吗?我可比你的其他追求者幸运多了,最后得到了你,但是我没让你过上富裕的生活,真是抱歉~~”
于是我的妻子便一下子投入我的怀抱。
“她或许和你妻子不一样,或者我和你不一样,你值得爱~~”凌峰看着雾气氤氲中的高大杉木,红砖教堂在杉树林间若隐若现,几只鸟儿从林间穿过,然后落在教堂钟楼的塔间。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不值得爱呢?你值不值得被爱,不是由你说得,而是她决定的。她爱上了你,你却要否定自己~~”
“我这个人内心深处其实很阴郁,我知道她的父亲排斥我这样的性格。
任何真正想结合的人,最终都不得不面对彼此的家庭。她虽然是单亲,但是她的父亲给她了很完整的爱,她一直很健康的长大,也许她有她的忧愁和烦恼,但都不过是感知真正幸福的一部分~”
“而我~~”凌峰顿住了。
李风白面上依旧在享受着盛雾中杉树林那新鲜怡人的空气,但是心里实则提了起来,他感觉这么多次迂回的聊天,凌峰终于开始向他内心的中心处靠拢了。
长久以来,他一直以为凌峰的心理问题源于童年可能遭受的某种重创,比如他曾提及的那个被绑匪用刀捅成窟窿的女人。
现在李风白才意识到,这一切源于他的信念的坍塌。在他成长的环境,没有忠诚这种东西,他没法对没见过的东西持有强烈的信念感。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跨越了二十多年也很难让他放下心理防御,因为在他心里,这始终不止是他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沉重负担,而是所有人的,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他的姐姐,他的哥哥,他明白所有人沉重的如枷锁般的,若是泄露己心,便是泄露所有人,而出于对他们的保护,他很难去坦诚一切。
而现在,他终于说了。
他的孤独的童年,一人寄居在外公家的孤独感,他小时对凌光天的敬爱,即便被他殴打后,也渴望曾经的父亲能重新回来。直到后来,他知道原来自己的父亲是席方峻,方方面面被证明是更值得敬爱的父亲,而却永远躲起来,不愿承担一切的人。
于是他失去了对所有父亲的爱,后来,他也慢慢意识到,他们这四个孩子,各自都以自己的孤独活在大人的纷争里。
他后来读了很多书,觉得孤独是人类的宿命,而他们将是其中从很早就开始感受这种命运的人。
直到林深出现,从对每日见面的渴盼开始,他找到了摆脱孤独的良药,知道了幸福只与自己的感受有关,与整个人类的一切的一切无关。
而当林深义无反顾地投向自己时,别人与自己无关,席方峻与自己无关,何婉华与自己无关。
但是他不知道,原来他的决定竟会这样惨烈,凌光天死了,席方峻和何婉华被媒体一日日的发酵,陈年往事被不断挖掘,而失去了凌光天庇护的凌泽和凌璇去了监狱。
凌峰终于说了,因为他的心真正的死了。
他没有办法和林深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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