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靖英眼前一黑:还要面谈?
这个小子,可不要惹出什么乱子来才好!
汪贵还在院子里闲逛,不一会,就传来了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汪贵定睛一看,倒是熟人。
小太监张顺举着个纸卷,从汪贵的身边经过,拍响了寝宫的大门。
“出了什么事?”汪靖英本来就没睡着,轱辘一下便翻身起来。
张顺扑通一下跪倒,将那纸卷高高举起,递到了汪靖英的眼前:“陛下口谕,从景和门递进来的!”
“兴公公说,这是陛下给汪千户的口谕。”
汪贵:不是吧!
这么着急?
不是一宿没睡吧!
既然是交给他的口谕,汪贵便大模大样的走过来,跪的当当正正。
内宫已经下钥关闭,朱祁钰的口谕只能由兴安从门缝里递进来,这也是明宫的旧例。
一般来讲,内宫下钥之后,各宫人员都会相应的减少活动,当然包括消息的传递。
但是,夜里也肯定是有消息要递送的,为了内宫的安全,绝对不能轻易打开大门。
于是,重要的消息就会从门缝里递入。
所以,虽然是皇帝陛下的的口谕,却也只有一张纸,锦盒是递不进来的,只能凑合了。
而宣布旨意的人,也从朱祁钰身边的兴安,变成了就地取材的坤宁宫张顺。
对宣旨这件事,张顺还不算太熟练。
他清了清喉咙,这才把那纸卷展开,朗声道:“中军千户汪贵,殿前应对无状,着中军千户降为百户,罚俸三个月。”
汪贵抬头,一脸震惊:降了官职,还要罚钱?
天啦撸!
…………
“瓦剌逞凶,京师危在旦夕,臣冒死一言,朝廷当以南迁为是!”
南迁!
南迁!
距离京师之难,已经过去了五个月,但是,当初的这一句豪言壮语,仍然时时萦绕在徐珵的耳边。
每每想起,他就想抽自己几个耳光!
什么叫做拍马屁拍到了驴蹄子上,看看徐珵的下场就知道了。
有人升迁,进了内阁。
有人掌权,军政大权一手掌握。
再看他徐珵落下了什么?
不过是一身的骂名而已!
京师大难之前,是翰林院侍讲,京师大难之后,还是翰林院侍讲。
既没有得到升迁,也没有被贬官。对于一般人来说,这或许也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局。
大明遭逢那样的大难,作为中枢朝廷的官员,既没有在土木堡扑街,也没有被卷进朝廷纷争,这不是很好吗?
但是,在徐珵这里,这件事就过不去!
绝对过不去!
他毁的肠子都青了!
想当初,私底下议论南迁的大臣,又岂止他徐珵一人?他一个吴人,想回南直隶,有什么问题?
徐珵自诩智谋无双,处处都算计,却没想到,在关键时刻翻了车,别人都没有倒霉,却只有他徐珵被朱祁钰当成了箭靶。
为什么只有他徐珵这么倒霉?
区别到底在哪里?
谁让别人都把南迁的话放在了心里,他却说出来了呢?
现在朝廷坚守京师,徐珵这种建议南迁之士,自然是不会有好待遇了。
可是,徐珵的艰难,也不足为外人道也。
翰林院侍讲的这个差事,谁干谁知道。
身为一个被朱祁钰讨厌的大臣,还要时不时的去和他面对面交流,为他讲解各种前朝的经典。
这种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幸好,徐侍讲也不是凡人。不是在沉默中灭亡,就是在沉默中爆发!
徐珵绝对不允许自己就此沉沦,既然皇帝陛下没有撤他的职,那他就还有运作的可能!
首辅家中,陈循听到徐珵来访,自然是亲自出来迎接。
一看到陈循,徐珵就一脸的忧愁。
“大司徒,于廷益阻我上进之路,此人之卑鄙下作可见一斑!我不能就这样被他耽误了,大司徒有什么好办法吗?”
陈循抚着胡须,徐珵和于谦的矛盾,他是很清楚的。
这个源头,还起自于京师危难之时,那个时候,作为兵部尚书,于谦是力主留在京师抵抗瓦剌入侵的。
而那个时候,徐珵是建议南迁士人当中的一员,两个人就有一个天然的立场上的矛盾。
正所谓做贼者心虚,对于徐珵的不同意见,于谦并没有放在心上,操练团营,整顿京营,他每天要忙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和徐珵的这点矛盾,实在是排不上号。
可是,徐珵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自从被朱祁钰厌弃之后,徐珵就想尽了办法向上攀附,很自然的,他想到了于谦。
现在朱祁钰的面前,最大的红人,非于谦莫属。
徐珵也是个拉的下来脸的人,只要能为我所用,管他有什么前仇呢?
徐珵很坦然的找到了于谦的养子于康,请求他能够代为向于谦美言,助他升迁。
这些事情,徐珵都和陈循商谈过,虽然陈循认为,国子祭酒这个差事并不适合徐珵,但是,他一心以此为目标,陈循也不好说什么。
现在看来,这个梦想是破灭了。
“你也不必多想,老夫当初就说了大司氏之职不适合你,你是个做实事的人,朝廷正是用人之际,静待时机,一定有你大展拳脚的时候。”陈循敷衍几句,非但没有让徐珵怒气消减半分,反而更加激烈了。
“大司徒不必好言劝我,我知道,必定是于廷益从中作梗!想当初,因为我提议南迁,他就看我不顺眼,怎么可能助我升迁?”
于谦:老夫冤不冤?
是老夫让你来找我的吗?
“话虽如此,廷益的脾气你也清楚,你本来就不应该走他的门路,会有今日的结果,你是应该想到的。”
徐珵恨恨道:“于廷益!”
“老夫与你不共戴天!”
理想中的职位不能拿到手,这件事,责任必定是出在于家人的身上!
要么就是于康应承了下来,转头又没有和于谦明说,要么就是从于谦那里就否定了徐珵!
现在京师近半用人之事的决定权,都在于谦一个人的手里攥着,他说徐珵行,徐珵就行。
而现在徐珵不行,那只能说明,于谦就认为他不行。
“元玉,不必着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机会多得很。”
徐珵抬眸,凶光毕现。
仇恨的种子,早就已经在他的心中种下了,陈循一句话,这种子便生根发芽了!
“大司徒,近来元玉的运道,不是一般的差,看来,升迁无望了。”
“或许,大司徒可否举荐我转任他职?”徐珵试探道。
他这也是没办法,既然都能拉下脸去求于谦,他还能没有请求过陈循吗?
只不过,从一开始,陈循就以徐珵不适合国子祭酒之职,把他打发了,徐珵不是个固执的人,他已经看出,陈循也不会在陛下面前举荐他,让他晋升。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元玉,翰林院侍讲乃是清贵之职,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你又为什么一心要转任?”
“哼!”徐珵吭了口气,愤愤然起身。
“对别人或许是如此,对我就另当别论,我这个侍讲,现在就是既不清白,又不显贵,既是升迁无望,我也不想留在京师,倒不如到地方上做些事情,总好过在这里浪费时辰!”
“这倒是个好想法。”陈循赞许道。
“你是有能力的人,到地方上历练一番,也不是不行。”
“老夫定当帮你留意,这个你可以放心。”
“倒是在别的地方,老夫认为,你可以做些努力。”
徐珵眼前一亮:“大司徒请说!”
竟然还有转机?
徐珵兴奋了,热血沸腾了!
他是个打不死的人,只要有一丝的希望,他都要折腾到底。徐珵小小的身体里,蕴藏着大大的力量。
陈循自然知道他的心事,徐珵是个极有野心的人,现在,陈循正是需要这种人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放他去地方上的。
给他一点甜头尝尝也正常。
“老夫认为,你该改个名字。”
“改名?”徐珵很震惊。
“怎么?”
“你就没想过?”
“现在的你可谓是霉气缠身,一人的姓名,也是气运所在,所以,古人才对命名之事如此看重。”
“一个好的名字,不但可以叫的响亮,还能让好运聚集在本人的身上。”
“一个好名字,别人称呼百次、千次,那好运岂不是百倍千倍的聚到了你的身上?”
徐珵大惊,姓名和气运,这不是他老徐最擅长的事吗?
糊涂啊!
怎么早没想到呢?
徐侍讲热爱阴阳术数之学,不管是观察天象,还是测算八字,都相当的擅长。
可惜啊,到了关键时刻,却忘记了自己的特长,还得是陈循提醒,他才想起。
徐珵惭愧道:“大司徒既有此言,看来,已经有主意了。”
他伸出了手,送到了陈循的面前:“还请大司徒赐名。”
陈循欣然点头,在他的手掌心比划了几下。
“元亨利贞,贞者,正也。自有南迁之言,元玉你在朝廷上就饱受指责,人人皆言你不贞不正,我看,你就改这个名字,给他们看看!”
徐珵凝视着手掌心,仿佛那掌纹也幻化成了笔画。
“有贞!”
“好啊!”
“从今往后,我就叫徐有贞了!”
“不过大司徒,我听闻,大司徒在乾清宫力主迎回上皇,气势慷慨激昂,简直是佩服的很呐!”
“我认为,只要大司徒在大朝会上继续坚持,那于廷益必定不敢继续从中作梗!”
现在的徐有贞对于谦是个什么态度呢?
坦白的说,就是all谦。
说的更明白些,但凡是他徐有贞反感的事,就一定是于谦做的,是也是,不是也是!
陈循摆摆手:“元玉此言差矣,这一次乾清宫中和老夫作对的,还当真不是于廷益。”
“那是谁?”还有这种猛人?
“高世用!”
“是他?”
“他为何……”
“会不会其中有什么缘由?”
陈循做了个止的动作:“不必多虑,高世用不过是在和老夫作对而已。”
徐有贞点点头:“原来如此。”
“大司徒不必放在心上,螳臂当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