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么一个瞬间,若不是朱祁钰提起,诸位大臣差点都忘记了朱祁镇的第二个要求。
虽然看似是也先要把他送回来,但诸位老大臣心里明白,其实也先的想法是次要的。
既然这封信是通过赵荣的手送到京师,而不是走的正经传驿,那就说明,这必然是朱祁镇自己的意思。
他当然想回来了!
在京师他是堂堂皇帝,过得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受万人敬仰,可是在瓦剌,不用大家真的去看,只听他在书信中所言,也知道,那艰苦程度不是一般二般。
朱祁钰正在等待群臣说话,而这个时候,内阁首辅,陈循终于找到了进言的机会。
只见他挺直了腰杆,上前说道:“老臣认为,朝廷确实应该早早派遣使者去瓦剌谈判。”
“不管也先真实的心意如何,我们也要去探听一下。”
“陛下有所不知,在瓦剌帐中,也先对上皇多有不敬,甚至起了杀心,全赖都督袁彬时时看护,也先才没能得逞,若是放任也先扣留上皇,上皇性命堪忧!”
朱祁钰面色一凛,顿时心情复杂。
也先要杀了朱祁镇?
太好了!
还不快下手?
磨蹭什么!
他很想这样说,汪贵也知道,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但是碍于皇帝的身份,他不能说出口。
可怜啊!
不过,这个时候陈循怎么会提起这件事?
朱祁钰的视线落在陈循的身上,端详着他。
这是一个滑头,平日总是有便宜才上,没有好处,根本就找不着人,既是如此,嚷嚷着让朱祁镇回来,对他究竟有什么好处?
朱祁钰没有看错,陈循当然是无利不起早的。
自从他在汪贵那里听说了朱祁镇在瓦剌的遭遇,立刻就动心了。
如今,在大明朝廷,倡议接回朱祁镇,基本上属于绝对正确,即便是很多人并不喜欢他,恨不得让他死在瓦剌,却也不敢宣之于口。
看看御座上的朱祁钰就知道了,这一位现在是最不想看到亲哥哥回来的,但他不也口口声声说着关心哥哥?
陈循知道,他这样说,一定会得罪朱祁钰,但这也没啥大问题,如今的朱祁钰在朝中立足未稳,他根本不敢撤换任何人。
更不要说陈循这位内阁首席了。
于是,陈循这样说,就算是把个道德制高点站稳了,算是首倡义举,最关键的,还给自己博得了一个仁义的好名声。
这一下,朱祁钰就算是被架上了高位,距离他最近的于谦,脸上愤恨,只要一听到朱祁镇的消息,他心里就不痛快。
于谦是个大丈夫,大丈夫就要顶天立地,这是基本。
虽然朱祁镇是皇帝,但是在心里,于谦也不齿他的为人,只是他平素最不愿意背后阴人,所以也从没表达过这样的想法。
二十万精锐血洒土木堡!
上百万的钱财全都贡献给了贼帅也先!
大明的边镇防线全部崩溃,几十年的经营毁于一旦!
辉煌的大明朝,竟被也先逼到京师脚下,颜面何存?
现在,他居然还想回来!
怎的不找一棵歪脖子树,吊死算了!
这边大明朝廷绝对会给他写一份用词哀婉华丽的悼词,让他死的体面的!
朱祁钰不打算询问于谦的想法,在这方面,他对于谦很有信心。
于谦是不喜欢朱祁镇的,要不然,他也不会一力主张让自己登基上位,于谦这样支持自己,朱祁钰自然也要投桃报李,在一些问题上,不要给他难堪。
突然之间,汪贵发现,亲亲好姐夫在看着他。
好了!
该他登场了,还是自觉点好。
“启禀陛下,大司徒所言,都是末将告诉他的,也是实情。而末将是听上皇身边的侍卫哈铭,哈指挥说起的。”
“也先在京师受挫,一路北遁,自然不会好生对待上皇,大司徒关心上皇安危,末将便简单说了几句。”
呵呵,简单说几句。
何必多嘴?
朱祁钰愤恨的想到,反正他是不会答应的。
朱祁钰给了个眼神,众位爱卿便开始各抒己见。
“老臣以为,现在就派使者去瓦剌,很不合适。”
别人还没来得及开口,大腹便便的高谷就抢在了前头。
朱祁钰眼前一亮,高谷这个老头子,今天可以啊,头脑很清醒,以往满口仁义道德,朱祁钰还以为,他会赞同派遣使者呢!
“你说说看。”
高谷上前,弓手道:“据臣所知,瓦剌各部自从京师退走,并未彻底收敛,时常骚扰边镇,为患甚多,这一点,身为魁首,陈循也清楚的很。”
“依臣之见,所谓送还上皇,不过是也先的一个借口,说不定是以此为诱饵,再次欺骗边关守将,打开城门,为乱大明!”
“高世用,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可是上皇的亲笔,难道你要说,上皇想欺骗自家将领为患大明?”陈循立刻就怒了,怼了回去。
他们两个争吵的时候,汪贵早就已经识相的溜到了后排,现在正捂嘴偷笑。
对啊对啊!
你们以为叫门的长项是什么?
确实是坑自己人呐!
实话说了,这半年来,死在叫门手里的大明子民比死在也先手里的还多呢!
高谷胡子立起来,矢口否认:“陈循,你休要血口喷人,老夫从来也没有这样说过!”
“也先狡诈,谁知道他会不会又是利用上皇?”
“京师的危难才刚刚缓解,我们可不能再冒这个风险!”
虽然老高是个炮筒,但是人家好歹也是进士及第,翰林学士,学问,心机都是有的。
在发言之前,他就已经想到了陈循会用这个借口攻讦他,便提前把朱祁镇摘出去了。
可怜陈循到了这时才发现,他被高谷摆了一道。
“说到底,你还是怀疑这封上皇亲笔的真假!”
“二位大人莫要吵了,依我看,不管这封信是不是受了贼帅也先的影响才写的,最重要的是,从礼法来讲,我们也应该考虑迎回上皇的事了。”
不愧是六部之首,王直一开口,就比陈循的站位更高。
礼法!
这在古代确实是最好用的一杆大旗,谁也推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