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崔王二人这样的谈话情形不断在这几日里上演。
政治本来就是交易和妥协,就算是冯紫英明知道有些退让是错误的,他也一样要做出。
必要的退让是为了更大踏步的前进。
黄汝良也回了京师,与许獬一道与冯紫英长谈。
汤宾尹带着韩敬也一样出现在冯紫英府上,这个昔日的落魄阁老为了自己政治生命的延续和弟子的未来,也一样低下了头颅。
叶向高没有出现,但是方从哲却重返京师,他和松江帮为首的南直隶士人正在进行紧锣密鼓的磋商,试图避免整个江南派系士人的彻底分裂和崩溃。
冯紫英冷眼旁观。
或许方从哲还有些影响力,但是他最大的短板就是未曾担任过首辅,而且退隐这几年里顾秉谦从来就没有真正做过维系江南士人的举措,使得江南士人内部松散的风气更加浓烈,尤其是冯紫英一系列的观点明显更符合江南商人的利益,这使得方从哲想要争取江南民心重建江南士人核心的想法受挫。
实际上崔王二人主动来找冯紫英的对话,甚至也做出了相当让步,一样是试图避免北地士人的分裂。
整个北地士人已进形成了乔应甲韩爌、孙氏兄弟为首的山西士人和包括北直、山东、河南与陕西士人为主的另一派两大团体。
乔应甲已经退隐致仕,回乡著书授课。
乔应甲原本是希望到青檀书院去,但是冯紫英委婉地拒绝了。
他不能容忍青檀书院这一亩三分地变成保守派的阵营,他要继续发挥影响力,让青檀书院成为进步派的大本营。
在加大力度排挤老牌山西士人的同时,冯紫英并没有放弃另一手。
郑崇俭、孙传庭、陈奇瑜这所谓的新山西三杰他也是刻意擢拔,本身郑崇俭和孙传庭与冯紫英关系就十分密切,陈奇瑜虽然稍微远一些,但是主动恩结之后,对方也很快靠近走拢,这也让韩爌、孙氏兄弟为之扼腕,徒呼奈何。
“差不多了。”冯紫英抚卷抬起有些疲惫的面孔,“宰赛那边的动静很大?”
本来就为筹备这个大朝会弄得十分操劳疲倦,没想到从山陕商人那边还得到了这样一个消息,让冯紫英也有些头疼。
养蛊终于还是养出了一些问题来了,但是这个蛊反噬谁还真不好说,至少现在的大周已经不太惧怕这些了。
但宰赛率领的内喀尔喀人这几年里突然崛起,俨然有了几分三十年前建州女真蓬勃兴起的架势,尤其是前期和大周的结盟,控制了科尔沁草原,又和外喀尔喀人打了两仗,声势一时无二,已经有了压倒昔日旧霸主——察哈尔人的气势和实力了。
吴耀青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迟疑着道:“大人,这几年里,因为和我们的结盟关系,内喀尔喀人从永平府和榆关港输入的物资数量很大,从万统五年开始,输入铁料、木材、火药以及武器数量一直持续增长,到去年,也就是宣顺二年,其数额已经比万统五年时翻了三倍,而万统五年比起永隆十年时,其输入的物资也已经翻了五倍,……”
这意味着比起最初冯紫英和宰赛开始合作那几年,内喀尔喀人的输入物资已经涨了十五倍之多,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了。
冯紫英若有所思的摩挲了一下下颌,“这么大的量,职方司和龙禁尉有什么说法没有?还有辽东和蓟镇两镇的夜不收呢?”
“从各方面反馈回来的消息,内喀尔喀五部势力膨胀很快,尤其是在获得了对科尔沁人的控制权之后,内喀尔喀五部在东蒙古草原上影响力大涨,外喀尔喀人也开始向内喀尔喀人靠近走拢,内喀尔喀人输入的大量铁料都是转运到了外喀尔喀,现在内外喀尔喀和察哈尔人的摩擦不断,已经有擦枪走火的趋势了,……”
吴耀青现在已经成为冯紫英私人幕僚中专司情报事务的智囊了,而汪文言更多的是开始接触政务这一块,没有太多精力来过问情报这一块了。
“呵呵,外喀尔喀人被内喀尔喀人打服了?”冯紫英冷笑,“素巴第就这么挫,被宰赛三五两下打得找不着北了?另外我记得额列克应该是和察哈尔人十分亲善啊,难道额列克也投靠了宰赛?硕垒呢?”
如果说外喀尔喀人都倒向了内喀尔喀人,这个局面就有些复杂化了。
在冯紫英看来,分裂的蒙古人就是最好的蒙古人。
当察哈尔人一家独大时,他会促成内喀尔喀人控制科尔沁人,甚至支持内喀尔喀人压制和拉拢外喀尔喀人,但现在很明显内喀尔喀人通过这十年来的迅猛发展已经超过了昔日的盟主察哈尔人,而林丹巴图尔这个志大才疏的家伙,到现在都没有能完全控制住察哈尔人,这让他也很失望。
实力开始倒转倾斜向内喀尔喀人,那这个大周与内喀尔喀人的盟约就该结束了,甚至该早两年结束。
自己还是有些大意了,忙于国内的事务,也有些自得于剿灭了建州女真,所以有点儿轻敌了。
“素巴第应该是和宰赛言和了,最后一仗都是三年前了,另外硕垒应该已经投靠了宰赛,成为宰赛的盟友,这也是之所以素巴第愿意和宰赛言和,甚至双方可能会合谋,……”
“从现在开始,逐步缩减输入内喀尔喀诸部的物资,理由你们自己找,……”
“大人,恐怕有些来不及了。”吴耀青摇摇头,“属下有些担心,恐怕宰赛已经不满足于在东蒙古称雄了,他可能要对察哈尔人下手,科尔沁这边的消息,内喀尔喀人要求他们今秋会猎,……”
冯紫英脸开始冷了下来,搓了搓脸颊,叹了一口气,坐上这个位置,才知道这里边的难处,攘外,安内,哪一件都轻松不得,察哈尔人实力不弱,一旦被喀尔喀人打服,那大周就危险了。
他不能容许出现这种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