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妈。”

    既然母亲不肯接，许东年便把这十块钱，重新收了起来。

    “别嘴上说知道知道，你也老大不小，老大和老三有手艺，老二有文化，就你这半桶水晃荡，当初要你去学剃头，学了一个星期就给我跑回家来，我看你今后怎么挣钱养家，总不能还让秀秀养你一个大男人。”

    “秀秀是城里来的，听你爸说，你那老丈人家里条件跟我家比，那可是天上比地下，估计是打小没吃过什么苦的，别嫁过来后，反而跟着你吃苦。不过秀秀这孩子，也可怜，打小就没了妈，以后你更要对人家好点。”

    “我跟你爸也老了，还有你奶奶年纪也大了，现在我们还能顾着你点，等我们走了，可没人管你。”汤小凤打开了话匣子，或许是好不容易有这跟小儿子单独相处的时间，或许是心有所感，她便一路走一路说。

    听着母亲的唠叨，许东年此刻却不觉得烦，反而有一种久违的幸福感。

    他诚恳地点点头道：“嗯，我知道的，妈。”

    汤小凤继续说道：“知道就好，我说这些话，你要听到心里去。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身上有几个钱就跟狗虱子一样跳来跳去，恨不得都掏出来花光。你看你大嫂二嫂过门后，老大老三这几年赚的钱，除了给家里，她俩身上谁没攒点钱。当然这也是应当，你也马上成家，不为你自己攒钱，也要为秀秀攒上。”

    原来母亲还在为自己买那布花钱多而教育自己呢……

    “大嫂二嫂存私房钱了？那咱家盖新房子不是缺钱吗，她俩咋不拿出来呢？”许东年天真地问道。

    汤小凤看了自己这个傻儿子一眼，说道：“给你们几个盖新房子，本也是我跟你爸应该完成的任务。我跟你说这个，意思是让你把钱攒好，别跟癞蛤蟆上火车一样。”

    “妈，什么癞蛤蟆上火车？”

    “癞蛤蟆上火车，硬装大肚子老客。”

    这意思许东年听出来了，是说他爱显摆呢，他解释道：“妈，我没显摆，这不就是看你们好久没做新衣服了，才想着买了布来嘛，那布料确实不错，你到时候穿上就知道了。”

    两人已经走到家里鸡窝位置，汤小凤检查了一下，发现养的鸡都老老实实在窝里待着，便安心的插上了那个小栅栏。

    然后母子两人往回走，汤小凤继续说道：“没显摆就好，妈就一句话，把钱攒好，听见没。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等年底秀秀过了门，该你操心的事情多着呢，到时候……”

    “听见了听见了，妈！”许东年连忙说道。

    虽然还是幸福感满满，但突然又觉着，母亲好像确实有点唠叨了啊？

    ……

    深夜。

    刘细莲哄着儿子睡着后，转过身，轻声对身边的男人说道：“老大，你说这老五，我怎么感觉跟以前不一样了呢？跟变了个人似的。”

    许东国心中正在计划着明天木匠活的具体安排，听到妻子的话，随口问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刘细莲想了一下，说道：“以前吧，他对家里的事情，都是不闻不问的，有奶奶宠着，反正家里的事，做不做全凭心情。今天你看他，还会特意给大家买那么贵的布料，好像在表达一种没帮家里做事的愧疚感。”

    许东国粗线条，没有刘细莲心细，并且在他心中，自己的弟弟们，那都是顶好的，有什么变不变的，他说道：

    “老五脑袋可一直聪明着，以前只是不爱说话而已，反正我没觉着有什么变不变的。”

    “而且，什么愧疚感不愧疚感的，老五买布料来给爸妈，给奶奶小英，给你们做新衣服，那是他孝顺，人好，你要记这个情，知不知道。”

    刘细莲无语，不想接丈夫的话。

    只是她还是觉着不对，不过她转念一想，老五这种转变，倒也挺好的，反正那漂亮的“的确良”的布料，是实实在在买回来，她和光光都有份的！

    ……

    “东泰，你说，老五最近是怎么回事？”

    另一个房间内，同样的场景和对话，也发生在老二夫妇俩之间。

    许东泰一直轻轻拍打着女儿的小肩膀，看到她闭着眼睛完全熟睡之后，才慢慢挪到一边，躺好睡下。

    “你说他给你们买那‘的确良’布料做新衣服啊？”他冲妻子反问道。

    孙美英“嗯”了一声，小声说道：“6块钱一米的‘的确良’，他一下子就买了5米，那可要花掉3块钱，还有他今晚带回来的那些猪油糖、桃酥等那么多的吃食，我看着至少也要花去大几块钱。他从哪挣来这么多钱呢？”

    许东泰慢慢揉着自己的眼睛，说道：“大概是卖那葛根粉，挣的吧，他不是说城里一个朋友喜欢这葛根粉，特意让他去问葛根粉带过去，那么多，总不能白白送给他那朋友。”

    “那葛根粉这么值钱呢？也难怪，不然老五这么懒，怎么会跑到山上去挖一整天的葛根，那天弄成粉又搞到晚上十一点。我听妈说，他好像包下了那破房子旁的那一片地，难道也是用来种葛根？”

    “大概是吧，随他折腾吧。”许东泰拖了一天的沙石，又哄了半天女儿睡觉，已经累困到极点了，他打着哈欠说道。

    孙美英却显得很有精神，她继续问道：“你说，老五这身上，不会偷偷攒了一大笔钱吧？光那6米的‘的确良’，可一下子就花去3块。东泰，你们在山上，他那野猪肉，真只卖了7块？是他自己卖的，还是你们看着他卖的？”

    许东泰已经困得听不见妻子在说啥了，他喃喃说道：“我不知道，美英……睡觉吧，有什么事……明天……”

    随后便传来他的鼾声。

    孙美英嫌弃地看了眼已经睡过去的丈夫一眼，转过身，心中带着“老五现在身上有多少钱”“怎么不拿出来盖新房子呢”“那新房子可是盖给他和老三的”等这样那样的疑问和不满，也慢慢睡了过去。

    ……

    就在隔壁房间，被两位嫂子惦记着的许东年，此刻手枕着脑袋躺在床上，还未睡着。

    他在算自己身上现在剩下的钱：葛粉一共卖了15元，买布和吃食还有来回车票，花了34元4角6分，给了小军和小斌每人1元，还给母亲的那1元她没要，他自己身上本来还剩了一点点钱，目前自己手上加起来，一共还有1元2角8分钱。

    不过马上就要付那承包九分地的45元，那就还剩下，55块钱左右。

    嗯，大概相当于吃商品粮的一个半月的工资了。